本報記者何華峰

　　香港報道

　　中國銀行紐約分行(下稱“紐約中行”)再遭巨額罰款。

　　10月10日，因牽涉一起民事訴訟，紐約中行被美國紐約南部地區檢察官James B.Comey告上法庭。也就在當天，紐約中行以支付525萬美元罰款的代價，了結這起指控。

　　尷尬的是，去年初，紐約中行剛被美國財政部貨幣監理署(OCC)罰過1000萬美元。同時，中國銀行總行也因此被中國人民銀行課以同額罰款。

　　檢察官在起訴狀中稱，從1998年12月至2000年6月，數名被告合謀將腌蘑菇從智利出口至加拿大，違法貼上“加拿大制造”標貼，并免稅出口到美國，借以逃脫數百萬美元的反傾銷和其它關稅。而紐約中行資助了這一謀劃。

　　James B.Comey表示，已提請美國地區法官Sidney H. Stein�烾nited StatesDistrictJudge�犕�意，以罰款了結紐約中行此案。但他同時表示調查還會繼續。

　　截至發稿時，記者未能聯系到紐約中行的發言人葛奇。但據媒體報道，紐約中行專門為此發了新聞稿，稱未有不當行為。

　　老蔡與2000多萬美元欠款

　　除了紐約中行，檢察官還在起訴書中列了5個被告。最主要的就是Nature’sFarm Porducts公司和它的總裁DennisChoi。知情人士說，Dennis Choi人稱老蔡，一位臺灣移民，以種蘑菇起家。

　　據稱，老蔡在美國華人中人脈很廣。20年前，中國銀行剛在洛杉磯開設分行時，老蔡是其首批客戶。

　　“在1998年8月之前，Nature’s Farm大約欠了紐約中行2000萬美元的貸款。”檢察官在起訴書中稱。知情人士稱，老蔡的貸款在1998年時“基本已經是死了”。由于身負巨額欠款，老蔡在中國銀行內部也頗為有名。

　　起訴書稱，就在1998年，老蔡和紐約中行一起合謀并實施了逃避反傾銷稅的計劃。

　　大約1998年6月30日，紐約中行的客戶經理(即信貸員)Joseph Yeung和另一位雇員Patrick Young訪問了老蔡的公司在加州的辦公室和倉庫。Joseph Yeung和Patrick Young此行的目的是考察是否繼續給老蔡貸款。

　　Joseph Yeung與老蔡談到了蘑菇虛報計劃，即逃避美國的反傾銷稅，將老蔡在智利生產的腌蘑菇運去加拿大，重新包裝，并注明是加拿大制造，再免稅進口到美國。

　　有一個背景至關重要。1998年2月2日，美國商務部國際貿易局(International Trade Administration，ITA)宣布收到申訴，指控從智利和中國進口的腌蘑菇低于公平價格銷售。1998年8月5日，ITA初裁智利進口的腌蘑菇確實低于公平價格，并決定在8月5日后課以142.43%的關稅。10月22日，ITA發布終裁結果，認為初裁結果成立，而且將反傾銷關稅率提高至148.51%。ITA還發現，智利的蘑菇是由Nature’s Farm Chile一家公司出口的，而這正是老蔡在智利的公司。而當時，若是加拿大生產的蘑菇，則可以以零關稅進入美國市場。

　　檢察官后來在Joseph Yeung當時做的談話記錄中找到了紐約中行與老蔡合謀的證據。

　　1998年8月6日的備忘錄顯示，老蔡告訴Joseph Yeung有關ITA的初裁決定。Joseph Yeung便問“Nature’s Farm8月1日起將怎么做？”老蔡告訴Joseph Yeung他的逃稅計劃：“先將腌蘑菇運至墨西哥和加拿大，然后將腌蘑菇重新包裝，變成罐裝，再將罐裝蘑菇作為加拿大或墨西哥的產品，免稅進入美國。提供包裝者是為加拿大或墨西哥的新鮮蘑菇做罐裝的廠家。另外，原產地證書也由他們提供。”

　　1998年9月2日的備忘錄顯示，老蔡還向紐約分行提到了風險：“只是知會你……隱藏腌蘑菇的真實來源，將違反反傾銷裁決，如果被美國海關抓獲，可能被課以巨額罰款。”

　　貸款展期促成780萬美元偷逃稅

　　1998年9月29日，Joseph Yeung向紐約中行遞交信貸調查報告，建議繼續批給老蔡的Nature’s Farm貸款。理由是，盡管該公司在1998年上半年的每一個月都出現虧損，但反傾銷裁決創造了一個讓該公司賣蘑菇的機會，因為反傾銷裁定會減少來自中國的競爭。他進一步稱，老蔡已經與加拿大方面達成進口智利蘑菇的協議。

　　約1998年10月27日，當時的紐約中行總經理李傳杰批準了這一信貸額度，允許Nature’s Farm的貸款展期至1999年2月26日。Joseph Yeung的信貸調查報告也略作修改，但依然稱，Nature’s Farm將通過進口智利腌蘑菇至加拿大，然后至美國，逃避反傾銷管轄，提升財務表現。

　　這一貸款次日遞交給了紐約中行的貸款審查委員會(貸審會)。盡管Nature’s Farm是一個“問題客戶”，但貸審會還是同意將貸款延期至1999年2月26日。為控制風險，貸審會稱，中國銀行紐約分行將外請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來重估該公司的財務狀況，并將監控該公司在加州和智利的現金流。這些內容記載在1998年10月28日的一份備忘錄上，并有李傳杰簽字。

　　在起訴書中，檢查官闡述了紐約中行合謀的動機：如果紐約中行未同意貸款延期，Nature’s Farm將不能進口智利蘑菇入美國，并虛報是加拿大制造。“當然這樣(如果不同意貸款展期)，中國銀行紐約分行可能會收不回貸款。”起訴書稱。

　　從1998年8月24日至1999年6月，大約420萬公斤的腌蘑菇，約價值600萬美元，從智利運到了加拿大。

　　具體流程是這樣的：老蔡在智利的公司將腌蘑菇運到Ravine Foods——一家加拿大包裝公司的工廠里，在那里沖洗干凈，再罐裝，貼上“加拿大制造”的標簽，送往美加邊境。這時，另一家美國的進口商Aliments Heritage提供的“加拿大制造”的原產地證書和其它船運文件已送到邊境，而老蔡在加州的Nature’s Farm，用紐約中行的貸款，付款給Aliments Heritage，后者再將款付給Ravine Foods。

　　在這起訴訟中，Aliments Heritage和Ravine Foods也被列為被告。

　　起訴書稱，從1998年12月9日至2000年6月9日，這樣的蘑菇大約是150船，申報的價值約是480萬美元。如果以148.51%關稅計反傾銷稅，包括額外的關稅等，偷逃的關稅大約是780萬美元。

　　紐約中行的“策略”

　　1999年1月11日，Cheedi Chen(陳律師)作為法律顧問，從中國到紐約中行工作。起訴書披露，也便是從這時起，紐約中行開始意識到其行為所帶來的法律風險。

　　大約1999年2月2日，紐約中行專門就一家咨詢公司提交的Nature’s farm在美國和加州的運作報告開討論會，陳律師和老蔡均出席了會議。

　　會上討論的議題之一，就是老蔡的Nature’s Farm逃避反傾銷關稅一事。會上，陳律師要求老蔡提供有關資料。

　　1999年2月12日后，陳律師兩次與Gavin＆Mlawski律師事務所律師討論Nature’s Farm逃避反傾銷稅的事。咨詢中，陳認為，應從Ravine公司取得證明，證明蘑菇實際是在加拿大種的。

　　1999年3月2日，幾位中國銀行的代表，包括陳律師和信貸員Joseph Yeung，及中國銀行加拿大分行的幾位員工參觀了Ravine位于加拿大渥太華的工作。

　　陳律師告訴Ravine，逃反傾銷稅可能帶來民事和刑事的后果。并希望Ravine能出具證明，稱蘑菇是在加拿大生產的，但Ravine管理人員拒絕簽字。

　　1999年3月4日，陳向紐約中行行長李傳杰匯報了Ravine之行。3月，陳還去了老蔡在智利的基地。

　　1999年4月7日，信貸員Joseph Yeung準備批貸報告，將貸款延期至1999年9月30日。

　　為控制風險并保存資產，1999年5月7日左右，紐約中行要求老蔡提供一封信，申明Nature’s Farm生產和進口的或由Heritage進口至美國的蘑菇，都屬于紐約中行。約5月10日，蔡同意了。

　　1999年5月17日，紐約中行向總部報告該公司的困難，特別提到逃稅一事。

　　業內人士分析，這其中至少有兩個問題：一是紐約中行的法律意識不足，或經驗不夠，為挽回不良貸款，鋌而走險，敢于觸犯美國法律；更主要的是，中國銀行，乃至整個中國銀行業的歷史包袱堪憂。

　　中國銀行的官方網站，有一篇現任中國銀行美國地區總經理鄭柏林(李傳杰的接任者)接受內地媒體的訪談。鄭稱近年來紐約分行主要做了三件大事，其中兩件是處理以前留下的諸多遺留問題，挽回了大部分損失和全面清理不良資產。到目前為止，共核銷1.3億美元呆賬，收回近兩億美元不良資產，使不良資產比率從2000年的約20%下降到目前的不到5%。截止到2000年底，紐約中行總資產達到27億美元。

　　事實上，紐約中行此案，至今還有變數，雖然紐約中行已與美國政府達成和解，以繳罰款了事，但老蔡尚未與美國政府達成和解。

　　此外，美國財政部貨幣監理署(OCC)是銀行的監管機構，去年初，紐約中行就是遭OCC罰款1000美元。但目前還未聽說OCC會介入，或對紐約中行采取措施。

　　OCC發言人Debuck稱：“我們除非有正式的監管行動，否則不會評論。”OCC會再次對紐約中行采取行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