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時代非常公司

　　非典型肺炎事件凸顯了中國建立應急體系的問題，而企業也應該發揮“企業公民”的責任

　　文/本刊記者丁偉

　　四月是最殘忍的季節，

　　《荒原之死者葬禮》

　　突如其來的奪命破壞物—戰爭與非典型肺炎(War&SARS)，就像英語音樂劇《菖與英》(Chang&Eng)里的連體兄弟一樣，合在一起對世界進行無情的攻擊。2003年4月4日，美國著名經濟學家克魯明在《紐約時報》撰寫專欄文章，題目就是“槍炮、病菌和停滯”(Gun、Germs and stall)。

　　在這陽光燦爛卻陰影密布的“人間四月天”，人們應該怎么辦？

　　1960年，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洛倫茲在研究“長期天氣預報”時發現了著名的“蝴蝶效應”。時至今日，“蝴蝶效應”早已經從混沌學擴大到了更廣泛的范疇，并且在流動性很強的商業世界屢見不鮮了，之前代表性的如亞洲金融危機和美國“9.11”事件。

　　或許可以把“非典”理解為又一次形象而瘋狂的“蝴蝶效應”，只不過這次不再是蝴蝶的一只翅膀扇動而可能是一個不輕意的噴嚏了。自爆發以來，非典型肺炎已經肆虐了近6個月，在全球近30個國家蔓延，導致251人死亡，并累積了4288個病例，其中中國大陸2305例，死亡106例(截至4月23日數據)。亞洲地區的旅游業、航空業及相關產業受到了沉重打擊，損失最大的則是香港、新加坡；中國內地經濟受影響程度雖然較小，卻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公共衛生事件及危機。

　　1998年1月16日的報紙上寫著：“東南亞風暴猶如一只黑蝴蝶飛來飛去，飛過之處貨幣貶值，股票下跌，經濟放緩，市場凄迷。到底這只黑蝴蝶會飛多久？”2003年4、5月間，非典型肺炎“飛過之處……到底這只黑蝴蝶會飛多久？”也正面臨同樣殘酷的事實和同樣迫切的疑問。

　　“非典”沖擊

　　像以往的突發事件一樣，非典型肺炎也使人們紛紛取消“不必要”的出差及旅行，正常的社交和商務見面也變成了“口罩對口罩式”，有的干脆就用遠程電話或網絡。一些原本充滿活力、以商業為命脈的城市一下子空蕩、蕭條起來，星巴克香港店的員工都帶著口罩和手套工作，無人光顧的西安兵馬俑似乎在作著無言的抗議；而在金融危機時，亞洲地區仍然是便宜和有吸引力的旅游地。

　　客觀上，非典型肺炎正在造成“閉關鎖國”和人人自危的局面。世界衛生組織建議游客避開廣東和香港，在中國舉行的商業貿易會議和國際體育賽事不是被推遲就是被取消。取消“五一”長假，SARS也將令正值4至6月到來的旅游旺季元氣大傷。“我從未見過亞洲的飛機航班像現在從雅加達飛往香港的那么空，比亞洲金融危機時還要空得多。我也從未見過哪些酒店的咖啡廳在高峰時期是如此空空蕩蕩……”里昂證券的策略師克利斯托夫·伍德在一份名為《貪婪與恐懼》的報告中寫道。

　　4月17日，國家統計局總經濟師姚景源稱，要預測SARS對GDP的影響還為時尚早—中國第一季度經濟較上年同期增長9.9%，為1997年以來相比最高的季度增幅—但消費行業，包括交通和旅游將首當其沖受到危害，不過為控制SARS在國內外蔓延所采取的措施將減少這種危害。

　　國外投資者對SARS的擔憂及對中國的不安情緒已經顯現。中國第一季度外商投資增長56%，但經濟學家提醒，如果SARS疫情持續過長，勢必會使中國錯過一個引資的大好時機。JP摩根的比爾·貝爾切雷表示，如果SARS疫情越來越嚴重，無論是生產網球鞋還是磁盤驅動器的國際公司，都有可能把生產基地移至其它地區。道瓊斯寫道，有傳聞稱外國公司可能遷往它地或者利用SARS作為談判的砝碼，但廣東當地官員予以否認，并反問：“為什么在出現一點點風吹草動時公司就采取非常措施？”

　　從4月20日孟學農辭去北京市市長職務(他上任以來一直在負責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準備工作)的舉動上，外界看到了中國政府在SARS危機后重建形象的努力，并開始發揮更為重要的公共作用，避免因任何因素造成對奧運會及上海2010年世博會的沖擊。中國足協也表示，原定于9月23日-10月11日在中國舉行的女足世界杯不會易地。

　　值得注意的是，在社會應急機制上，“9.11”已經成為“非典”一個有價值的參照系。

　　各大國際金融機構在“9.11”以后為應對恐怖活動而準備的“持續運營計劃”(Business Continuity Plan)在這特殊時期也派上了用場，以確保辦公室一旦出事，不會使全部業務陷于癱瘓。匯豐、美林、高盛、摩根斯坦利等均已啟動其“業務持續運作機制”。所羅門美邦已將大部分交易員暫時遷至中國臺灣和韓國，而美林、摩根斯坦利及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等，均已安排萬一香港全面“淪陷”時，將香港的交易轉交其它地區如新加坡、倫敦的交易室來進行。

　　SARS疫情打亂了香港特區政府削減預算的計劃，本財年赤字將由去年的700億上升至800億-900億港元(香港總商會首席經濟學家歐大衛警告說)，但分析人士表示，這不會危及香港奉行了19年的外匯體制，即港元與美元的聯系匯率制度。即使那些曾經在1998年聯手攻擊港元的對沖基金們再次進行投機，香港高達114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也足以應付。

　　與此同時，對中國而言，被稱為“大自然領銜的恐怖活動”的非典型肺炎也凸顯了建立應急體系的必要，建立和完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的應急處理機制，其中特別是信息系統和預警報告機制今天正被提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就責任和作用來說，政府毫無疑問、責無旁貸地應負起全社會管理、協調、防范的工作，而在社會組織尤其是企業身上，另一個重大的話題又開始被談及—

　　“企業公民”

　　4月份，在危機管理方面頗有經驗的愛德曼國際公關公司，已經向加拿大政府就SARS在多倫多爆發的問題提供咨詢，并和中國的企業客戶成立了研究小組。愛德曼中國總裁倪昂利建議，中國應該讓人民了解政府正在進行的努力及教育公眾有關健康與衛生常識以降低感染SARS的風險。

　　倪昂利當時在接受采訪時還說，當公共危機發生時，公司首先必須有道德，誠實，比如板藍根、白醋有沒有療效，相關公司應該站出來解釋清楚。企業還可以做一些有益于公眾的事。一般來講，地震或洪水的時候會有很多企業捐錢捐物，但是這次“非典”，我們很遺憾沒有看到很多公司做這些事情。大部分企業的關注點是內部運作受什么影響，這固然重要，但它們失去了一個更好的對外宣傳、對中國承諾的機會。

　　這當然反映了社會服務體制的不足。但是，在任何一個現代而文明的社會，政府、社會組織以及企業甚至個人(如在積極預防的同時保持鎮定和勇氣)都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

　　4月23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中央財政設立總額20億元的非典型肺炎防治基金。中國已撥款近30億人民幣來防止非典型肺炎向中西部省份擴散，還將另行安排專項資金6億元，用于支持國家級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一期工程的建設。蒙牛集團、北京移動已經各捐贈100萬元。

　　香港也公布了總值118億港元的一系列救市措施。據了解，香港財政司司長梁錦松已擬定針對四大“重災區”行業—旅游、飲食、零售和娛樂業的救市方案，包括免稅、減租及成立緊急貸款基金等。

　　而香港各機構、團體和商家早已行動起來。特區政府社會福利署購入超過100萬個口罩給有需要人士，并對360名受淘大花園E座隔離影響的市民發放特別津貼。為確保一線醫護人員有足夠的防御衣物，香港中華廠商聯合會捐資100萬港元。香港無線推出特別節目“同舟共勉香港心”，呼吁公眾捐款，該款項將捐予香港醫院管理局慈善基金，邵逸夫與劉鑾雄已率先各捐100萬港元。香港藝人不但走上街頭宣傳清潔觀念，還在4月19日舉行36小時歌唱接力活動，相互勉勵打氣，希望能早日走出SARS風暴。

　　新加坡政府4月17日公布了一項2.3億新元的援助配套，幫助旅游和交通業因“非典”而大受打擊的公司渡過難關：這些商家將獲得一些地產稅回扣，中小型公司有機會申請過渡性貨款，以解決短期現金周轉問題；飛機降落費將減三成，游輪的海港費也將減半，出租車、旅游巴士等可獲得相關的稅項回扣。本地兩大醫療集團同多個機構發起的“英勇基金”也得到了政府的財力支持。

　　在“非典”時期，企業也處于想做一些事情但又怕被視為“炒作”的矛盾中。惠普中國副總裁舒奇對本刊記者說，“跨國公司首先有一個以人為本的機制照顧自己的員工，做好份內的事，減少出差、減少感染的機會也相當于對外部做貢獻；第二關注企業形象，我們是不是應該對社會做些什么，發揮企業公民的作用。”

　　笑稱自己是“講風險的專家”的泰康人壽總裁陳東升說，怎么應對及化解風險，都是要付出成本的，這就意味著國家應該建立一個迅速反應的機制，另外則是補償。保險公司經常研究巨災，突然一個龍卷風、百年不遇的洪水等，這些情況都解決了，但是“9.11”和“非典”都沒意識到。“9.11”使美國政府開始反省，國會先給航空業撥錢，幫助虧損的航空公司破產，然后政府又宣布了一個保險制度，如果再出現類似事件的時候由政府承擔風險。“我們國家一樣，每天發布疫情預報，公布統計數字，這就是應急機制在起作用。現在已經有一些地方政府說，只要是非典型肺炎的病人都免費治療，這就等于建立了一個保險基金。”

　　因“非典”得益

　　在一篇《資本主義的原則仍然在起作用》的文章中，摩根斯坦利亞洲首席經濟學家謝國忠寫道：“在一片愁云慘霧中，有一些行業正在因傳染病而得益……方便面的銷售上漲……各地工廠正在大批量地生產外科口罩。”

　　常言說折扣是女性的“致命傷”，這句話對“非典”襲擾下的香港一樣應驗。原本4月份新貨上市，6、7月后減價的周期被打亂了，香港一些百貨商店開始大減價，部份貨品更低至3折，專營女士的化妝品店也是人潮洶涌(大都戴著口罩)，其中以潤手霜最受青睞。“非典”也似乎并不妨礙“馬照跑賭照舊”。《南華早報》發現，4月初香港的馬迷只比去年同一個賽會少了2%，從當晚8場賽馬收到8億3380萬港元的賭注看來，肺炎似乎沒有影響馬迷的賭興。

　　由于很多企業轉而利用可視電話會議的方式，互聯網流量也大增，SARS可能為亞洲的電信公司帶來更多市場需求，但會侵蝕它們的一些收入。這次的情況與“9.11”時差不多，很多商務旅行減少導致長途電話和漫游服務的使用量下降。

　　或許，“五一”期間旅游人數的減少有利于當地零售商。平常購物中心及餐館中人滿為患的場景不見了，香港居民大批涌向超市、藥店、音像店以及診所尋找幫助。超市連鎖店中，新鮮食品、食用油、面條及一次性手套、漂白粉等清潔產品銷量大增，維生素、魚肝油和口罩更是搶手貨。除了戴口罩買每日必需品和坐在家中看錄像以外，居民去醫院看病的次數比平時更加頻繁。在香港創業板上市的醫療保健公司康健國際一位管理人士表示，公司業務在過去幾周內曾出現激增。

　　非典型肺炎的影響開始在股市顯現，國內股評中也出現了“非典型板塊”、“非典型概念股”等新詞。

　　4月的大多數時間，股市漲幅前幾位的幾乎清一色都是醫藥公司—天峰藥業、交大昂立、竹林眾生等曾處在漲停板上，白云山、麗珠藥業、東阿阿膠以及復星實業等都有著一定的漲幅。有證券分析師指出，醫藥板塊由于“非典”概念備受投資者青睞，其中生物醫藥企業將成為最大贏家云云。但也有人認為有公司可能借機炒作，靠銷售治療非典型肺炎的藥物來提高業績的說法不免牽強。

　　衛生部也在新聞發布會上指出，社會上所謂的研制疫苗都屬風傳，要警惕那些利用非典型肺炎發財的人和企業。

　　4月21日，上證和深證綜合指數分別較上一個交易日下跌了1.96%和1.59%，醫藥類股票可謂明星，另一方面，旅游類股票則成為“重災區”，尤其是今年不執行“五一”長假的消息對該類板塊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而自3月初以來香港恒生指數下跌7%，4月初伊拉克戰爭帶來的漲幅已完全喪失。這又似乎創造了逢低買進的商機。瑞銀華寶策略師詹姆斯·斯彭斯在其研究報告中稱，鑒于某些股票因為“非典”已經充分下跌，因此在投資組合中，這些股票—中國民航信息網絡、馬來西亞休閑公司名勝世界、新加坡航空公司等可能值得冒險買進。

　　非典型肺炎的蔓延也成了香港保險公司如盈科保險、安泰人壽、中銀人壽等業務推廣的題材。但目前大陸尚無完全針對非典的保險產品，只有醫療健康險和社會保險可能提供相應服務。4月底，中國各保險公司已經將“非典”的保險理賠視為頭等大事。

　　發生在2003年2月間的“羅氏事件”，終究成了“非典時期”的一個小插曲。羅氏制藥被南方報紙指責制造流感病毒恐慌(在非典型肺炎尚不知病原體的情況下)，虛假宣傳牟取暴利(羅氏的達菲藥片其間曾銷量劇增)，遭受了一次“典型”的公關危機。對于羅氏的一些建議—為何不捐款？或者免費派送藥品？或者成立一個疫情援助基金？或者進行傳染病預防及治療的知識傳播，其實也是“非典”發生時，社會、政府及企業各個層面最應該做的事情。

　　被負面經濟前景所困擾？別這樣！《財富》提醒道，2003年樂觀主義者可能被證明是正確的。畢竟，經過兩年的艱難時光和虛幻的黎明，堅實的復蘇基礎已經建立，總有一天，全球經濟將重新滿負荷向前運行。住房、汽車、金融等正形成一個巨大的流動性很強的市場，或許神奇的時刻會在下半年來臨。前面隱約光亮，隧道終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