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魏杰�オオ�

　　我開始接觸德隆這個企業是在1995年年初。當時我去新疆烏魯木齊參加一個會議，會議的組織者找到我，說德隆的老總唐萬里想同你談一談，主要是想就德隆的發展問題同你聊一聊。

　　當時我想，唐萬里先生作為新疆一個非常有名的大企業的老總，能親自來找像我這樣一個既無權，又無錢的窮書生，共同探討自己企業的發展問題，這說明這個企業老總是很有事業心和進取精神的人，是具有企業家素質的，他領導的德隆這樣的企業，必將會成大氣，因而當時很高興地答應了會議組織者的要求，并一起見到了唐萬里先生。唐萬里先生當時還帶了公司幾個有關方面的負責人，我們非常愉快而深入地交談了兩個多小時。在交談的過程中，唐萬里先生不僅沒有一點點盛氣凌人的語氣和態勢，而且是非常謙虛地著重談了德隆所面臨的困難及不足，完全是一種誠懇求教的態度，因此，我們的交談對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這次與德隆負責人的交流，使我深深地有了一種感覺：德隆的負責人具有現代思維方式和完整的企業家素質，因而德隆這樣的企業將會快速發展和成為現代化企業。��

　　正是因為第一次接觸有了這種非常好的感覺，所以我后來同德隆有了比較多的交往，曾經參加過不少德隆有關企業改革與發展的研討活動。我同德隆的這種交往完全是一種互動式的雙方吸收“營養”的活動：我從德隆的經營與改革實踐中吸收到了學術研究活動所必需的有價值的“營養物”，德隆當然也從我這里獲得了一些有關企業改革與發展的啟發。正是因為我同德隆有著這種對我的學術研究有幫助的交往，所以我平時對德隆這個企業的動向比較關注，注意了解這個企業在改革與發展方面的動向。隨著德隆的快速發展及名聲的日益增長，尤其是德隆的資本經營涉及到敏感度極高的股市，因而對德隆的指責及各種流言不斷，甚至有的經常見諸于報刊雜志及網上，但是我對德隆一直是有信心的，認為德隆是依法經營的和健康發展的企業，感到人們應該理解和愛護像德隆這樣的民營企業，使德隆這樣的企業不斷壯大，從而造就中國企業的旗艦。����

　　在同德隆的交往中，我對德隆的發展有了一些理論上的思考，但我從來沒有正式發表過有關的論文。最近有關德隆的傳言甚多，有些傳言不利于德隆的發展，需要從理論上做些回答，所以我想就德隆發展過程談些理論思考。從理論角度看，我感覺到德隆有這樣的特征：��

　　德隆是新生代民營經濟的代表

　　談到德隆，人們往往都知道德隆是民營企業，因而就聯想到民營企業的那些需要提升的改革的不足方面。德隆確實是民營企業，但德隆不是一般的民營企業，而是屬于新生代民營企業，新生代民營經濟的代表。所謂新生代民營經濟，就是指近10余年來從我國民營經濟中發展和成長出的一個新的民營經濟的群體。新生代民營經濟雖然也屬于民營經濟之列，但它與我國在改革開放之后到90年代之前所形成的老的民營經濟有極大的區別。新生代民營經濟的主要特征是：��

　　第一，它經歷了我國經濟從短缺走向相對過剩的時期，因此它的發展已不再是靠市場需求的過度旺盛而拉動，而是靠自身的競爭能力和對市場需求的開發與創造而發展；

　　第二，它的創業者基本都是接受過正規的高等教育，具有較高文化素質，而且大都在技術或管理上有特長，具有極強的技術和管理創新能力，因而其發展是靠企業自身的經營能力，而不是靠某種政治背景和政府特權的支撐，更不是靠諸如走私之類的違規違法經營；��

　　第三，它的經營活動已具有非常理性的特征，在經營理念及管理方式上具有極強的現代意識，已擺脫了原有民營經濟的粗放式經營和盲目性很強的經營方式；��

　　第四，它的創業者創辦企業具有自我選擇的自覺性，把創辦企業當成自我價值實現的自主選擇，而不像有的老民營企業創業者那樣，是因為在體制內已沒有發展前途或者進入不了體制而非自覺地創辦，更不是把創辦企業當成某種政治跳板，因而新生代民營經濟具有可持續發展的內在基礎；��

　　第五，它在技術及體制創新上具有很強的創新能力，而且其企業文化也逐漸形成了自身的特征，因而成為一種全新的民營經濟概念，具有現代企業制度的特征，應該說它是老民營經濟發展的目標和方向；��

　　第六，它很關注知識經濟，力圖成為知識經濟的組成部分；����

　　第七，它的社會責任感極強，企業發展不僅僅考慮企業投資者的利益，而是非常關心企業發展對社會的貢獻。��

　　德隆的發展軌跡及變革，非常具有上述這些新生代民營經濟的特征。例如，就關注知識經濟這一點來講，德隆是極其尊重專家的，不像有的民營企業那樣，主要是“傍權貴”，試圖通過錢權交易而求得發展。又例如，德隆在重組兼并中，非常關注原有企業的歷史問題，寧肯德隆吃虧，也不把問題推向社會和政府。由德隆這樣的新生代民營經濟的特點可以看出，新生代民營經濟將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是發展新經濟的企業載體，對我國企業的發展具有極強的導向作用。因此，我們應大力支持像德隆這樣的新生代民營經濟的發展。我認為，對德隆及其新生代民營企業支持的措施包括：��

　　第一，不斷完善新生代民營經濟的獨立法律地位。關于民營經濟的法律地位，我們雖然對憲法做了修改，承認民營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我們在刑法與民法方面還需要進一步完善新生代民營經濟的法律地位，將民營經濟的法律保護重點放在民法上還是不夠的，其結果必然造成法律上的歧視效應，使新生代民營經濟得不到完整的法律保護。因此，必須從完善新生代民營經濟的法律地位出發，進一步修改刑法和民法體系。

　　第二，進一步放開新生代民營經濟的經營范圍。除了涉及國家安全的部門之外，新生代民營經濟與國有經濟在經營范圍的選擇上應該是一視同仁的，新生代民營經濟與國有經濟一樣，可以選擇自己的經營范圍。因此，必須對新生代民營經濟全面放開經營范圍，不得對新生代民營經濟搞所有制性質歧視。����

　　第三，進一步完善新生代民營經濟的融資方式。新生代民營經濟不僅在銀行融資上享有完全的融資權力和方式，而且資本市場融資也要全面地為新生代民營經濟放開，主板市場與二板市場都應該真正為新生代民營經濟放開，消除一切在上市問題上的所有制歧視政策。條件成熟時，新生代民營經濟也應該從事金融業經營。����

　　第四，促進新生代民營經濟的體制改革。新生代民營經濟的體制雖然要優于老的民營經濟，但其仍然存在著某種體制弊端，例如，還留有家庭血緣關系的影響及創業者的個性影響等，因而也需要促進其體制創新，尤其是應促進新生代民營經濟與經濟學界及法學界等方面的交流，促使其體制創新。����

　　第五，促進新生代民營經濟的規模擴張。新生代民營經濟從規模效益的角度來看，其規模還需要進一步擴張，因而我們應該在資產重組等方面為新生代民營經濟創造有利條件，包括允許新生代民營經濟對國有資產的重組。應該從法律及稅制等方面保證新生代民營經濟的規模擴張。��

　　德隆是資本與產業整合的典范

　　現在社會上有些傳言，認為德隆只是在股市上搞炒作，追求股票炒作的收益最大化，因而并沒有任何產業基礎，是屬于泡沫經濟。這種傳言是不對的，德隆并不是什么泡沫經濟，德隆實際上是資本與產業整合的典范。所謂資本與產業的整合，就是指具有雄厚的貨幣資本實力的企業，利用自己在貨幣資本方面的優勢，以全部收購的方式，或者以入主控股的方式，整合以生產經營為中心的產業性企業，即整合主要從事生產經營的企業，從而實現資本與產業的融合。德隆的發展軌跡充分反映了這一點，正是資本與產業的整合，促進了德隆的發展，德隆的產業基礎是極其雄厚的，而且德隆在資本市場上融資的目的，也是為了促進產業的發展。��

　　企業的經營活動包括兩大類：一是資本經營，即通過買賣企業或者買賣資產，以及利用股票等金融工具的交易而實現增值的經營活動；另一類是提供產品或服務而實現增值的經營。這兩類經營活動都是企業正常的應有的經營活動。這兩類經營活動往往會以分工的形式統一于一個企業集團之中，例如，母公司的功能主要在于搞資本經營活動，而子公司則是偏重于生產經營活動。但是，這兩類經營活動在現實中更多的是相互分離地體現在不同的企業載體上。例如，有的企業因為各種原因而擁有更多的貨幣資本，主要從事于資本經營活動，其特征表現為資本經營的優勢；而有的企業則主要是從事生產經營活動，為社會生產某種產品或者服務，其特征表現為產業經營的優勢。正因為有的企業表現為資本的優勢，而有的企業則表現為產業的優勢，因而就出現了這兩種優勢有效組合的趨勢：資本與產業的整合。德隆正是充分組合了這兩種優勢，形成了優勢資源的有效結合。��

　　從德隆的發展實踐來看，資本與產業整合的特征是：資本入主產業性企業后，主要是利用資本的優勢而促進產業性企業實現技術創新、規模創新和市場擴張，從而提升產業性企業的檔次，使產業性企業實現升級換代，但資本一般不自己去經營產業性企業，而是只追求資本的回報，因而即使在資本從產權上已完全控股產業性企業的條件下，資本也一般不派人擔任產業性企業的董事長或總經理，而是只實施監督，因此，產業性企業的經營活動，基本上還是由從事于生產經營的職業經理人來完成。也就是說，資本與產業的經營，是指資本利用產業性企業的生產經營優勢，為資本尋找回報的新增長點，而產業性企業則利用資本的資本優勢，為自己再造更高的經營優勢，提升自己的經營能力，因而資本與產業的整合，是一種優勢互補的整合，是資本與產業實現了雙贏。德隆的資本與產業的整合，正是堅持了上述這些國際上的通行規則的。�サ侣〉馁Y本與產業整合的實踐表明，資本與產業整合的條件是：��

　　第一，被整合的產業具有大的市場潛力，但因為各方面的原因而無法進行高效運營，例如，有的因為資本不足而無法進行產業升級和技術創新，更無法大規模進行市場拓展；又例如，有的是因為體制方面的原因而不具有活力，需要在國際資本的介入中升華自身的體制。��

　　第二，被整合的產業具有良好的人力資本基礎，例如，有的被整合的產業原來已經具備優秀的經營人員梯隊，或者是資本已經選擇到了良好的經營團隊，因而資本能夠順利地推動被整合產業的發展。��

　　第三，資本具有極強的實力，具有整合產業的力量。德隆在資本與產業整合方面之所以得到成功，就正是遵循了上述條件，而不是一種盲目的資本與產業的整合。因此，德隆的資本與產業的整合，實際上也是貨幣與人力資本的整合，即貨幣資本非常注重發揮人力資本的作用，德隆的人力資本構成已經沖破地域及其產業的限制，是由天南海北及各種類型的人力資本構成的，因而德隆的資本與產業的整合，也是一種體制的創新。���お�

　　摘自2001年12月16日總字89期 清華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動態》)�お�

　　魏杰，經濟學家、經濟學博士。1952年10月出生于陜西省西安市。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國有資產管理學會常務副會長、北京投資學會副會長、中國體改研究會常務理事、中國市場經濟研究會常務理事。長期從事宏觀經濟分析和社會主義經濟理論與實踐等方面問題的研究，對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問題具有深刻的認識和獨到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