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司萬方

　　在西方有一則膾炙人口的笑話。“為什么小雞要過馬路？”人們的回答往往千奇百怪，有的說它要去找媽媽；有的說街那邊有一只打扮招搖的小母雞，答案層出不窮，不一而足。然而謎底卻簡單得令人震驚：“因為小雞要到馬路對面去！”一個看上去如此復雜的問題，其動機竟“清白”至此，這是很多人想不到的。

　　在亞洲的版圖上就有這樣一個國家。盡管看上去像一條蜿蜒的蟲子，但實質上它一直自認為是那只躍躍欲試的小雞。日本——這個資源匱泛，國土狹小的島國，100多年來始終抱著“走出去”(脫亞入歐)的意愿。在經濟領域，日本人曾經勵精圖治創造出一個又一個產業奇跡。

　　然而如今，這只雄心勃勃的小雞卻生病了。在持續十余年的經濟衰退之后，日本陷入二戰以來最大的經濟低谷：銀行壞賬嚴重、企業經營面臨困境、失業率持續上升、國民自信心下降。截止目前，依然看不出日本經濟有任何復蘇的跡象。據此，有人大膽地預言說：日本已經完了。

　　真的是這樣嗎？在華經營的日本東芝、伊藤忠及日立三大企業巨頭現身說法，一場革命正在悄然到來。

　　企業實戰(一)

　　變革一：東芝已經鼓動了1萬名員工在集團內“再就業”，40歲以上的人如果愿意可以“提前退休”。

　　變革二：中國員工可以直呼總代表“平田桑”，而他們之間的那種親密而無拘無束已是完全不同于日本本部的“死氣沉沉”的上下屬關系。

　　東芝消腫

　　平田信正出任株式會社東芝中國總代表兼東芝(中國)有限公司總裁一職的原因竟是出于一場“災難”性的危機。兩年前發生的“東芝筆記本”風波如今已看似塵埃落定，但是回想起當時東芝內部面臨的那一陣“混亂”與“驚恐”，平田信正的話語中還帶有一種慶幸和反省。盡管在東芝工作的34年間，平田已經歷了許多，但是在“一衣帶水的鄰國”突然爆發的危機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而且當初事態愈演愈烈，確實看不出有任何轉機的跡象。

　　當東芝本部的領導者因為找不出合適的人選去處理這樁“棘手事件”而撓頭的時候，平田卻自信地站出來說：“我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們，他就在我們內部……”

　　最血雨腥風的階段

　　也許媒體和公眾都會記得2000年5月22日在國貿招開的記者招待會上，中國人的民族情緒被“日本人的歧視”激發起來，當時的會場秩序用“群情激奮”來形容毫不過分。兩天后，還在海外部任部長的平田信正坐在東京的辦公室里，一遍遍地觀看著現場錄像。在人聲嘈雜的主席臺上，他注意到有一個人始終保持著冷靜，那個中國人有條不紊地做著技術問題的翻譯工作，他就是被平田推薦的參與處理此事的中國籍員工雷海濤。

　　在日本，東芝以擁有龐大的人才庫而聞名業界。分散在各地的研發機構里集結上千名博士。由于國際部工作的緣故，平田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也就在那時，他就對雷的才華和人品有了一定的認識。最終東芝總部采納了平田的意見，破例把34歲的雷從研究所直接調任總部，參與處理這次危機。

　　2000年6月，平田一上任就面臨著職業生涯中最“血雨腥風”的一個階段，“那時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原本，一個日本大型集團公司的中國區總負責人上任時都會有政府部門和機構前來致賀，但平田到任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沒有人上門來找他。那時，東芝受到了來自消費者的“冷落”。有兩個月之久，東芝筆記本的政府采購記錄是零，倒是各方記者蜂擁而至，平田不得不每天回答同樣的問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公司的前臺每天會接到近千個消費者的電話，人們指責日本人的“勢利”和“背信棄義”。

　　在這種“萬夫所指”的被動局面下，平田選擇了留下。在大學時代擔任劍道隊長的經歷，令他終身受益“培養了我的進取精神。”在東芝公司的簡介上，印著平田喜愛的座右銘——“知難而進”。

　　派往中國的比例150：1

　　在持續12年的經濟衰退之后，日本雖然仍是亞洲頭號經濟大國，但其活力已經日薄西山。跨國公司和投資銀行紛紛轉向能夠提供一個具有活力的13億人的中國市場進軍。

　　“中國擁有日本所不具備的東西。中國擁有蓬勃發展的城市，快速增長的人口和一個渴望展示自己財富的中產階級。加入世貿組織為中國經濟增添了更多的動力，使中國的影響范圍得以擴大。具有國際化思維的企業非常清楚中國的潛力。”平田指出。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日本企業“短視”的毛病就已顯露了出來。鄧小平訪日時曾盛情邀請日本汽車企業到華投資建廠，結果反應冷淡。只有大發一類的小廠來到中國七拼八湊地組裝出一些微型車，今天面對滿街跑著的大眾、別克，日本的廠家們只有自吞苦果了。

　　但是東芝在這方面的確開了個好頭。自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以來，東芝是最早進入中國的跨國企業之一。東芝通過技術轉讓、投資、人才培訓和設立獨資、合資企業等方式，積極參與了中國的經濟建設。目前，東芝已擁有29家法人企業，業務范圍從能源電力、半導體、電梯、電腦技術、IT解決方案……它可能是在華業務線最長的跨國公司。

　　從80年代起連街頭巷尾的小孩子們都能哼唱出：“TOSHIBA，TOSHIBA，新時代的東芝”。進入90年代由東芝獨家贊助的“東芝動物樂園”更是成了家喻戶曉的節目。東芝的全球市場中除日本外分為四個區域：歐洲、美洲、亞洲和中國，中國是惟一獨立的市場，且產業鏈涉及東芝的全部產品。

　　“在日本，只有最出色的人才會被派到中國工作，”平田說：“在中國我們的員工錄取比例是150：1。”其實這樣的茍求不僅僅是對中國市場的一種希冀，包括東芝在內的許多日本企業，在“舉步維艱”的經濟大環境刺激下，已經做出了巨大的產業調整。

　　2002年11月11日，東芝的社長岡村正表示：目前日本企業的終身雇傭制流動性太差，“像一潭死水。”東芝已經鼓動了1萬名員工在集團內“再就業”，40歲以上的人如果愿意可以“提前退休”。“在2001年10月到2002年3月的半年時間里，我們這兒有8000多人‘買斷了工齡’，這個進度超過了原有計劃。”岡村正到北京后說，“企業的整個機制中本地管理人才所占的比率是企業本地化的一個重要指標，盡管大家印象中認為日企管理層里中國員工所占的比例很小，但東芝在華的企業當中，科長以上的員工中國人占了75%的比例，畢竟采用更多本土化員工有助于更好了解消費者的需求。”

　　不是互相廝殺的關系

　　“中國是一塊綠洲，對于在與經濟停滯和不穩定作著艱苦斗爭的日本企業來說，中國正在快速成長為一個有活力的市場，它成為整個亞洲地區經濟的‘觸媒’。”平田說每次回到日本都能看到員工們和企業的領導者們在各種會議上低垂著頭，一副深切反省的樣子，都能感受到那種因經濟不振而生的沉悶氣氛。與之相比“中國人的精神面貌要好很多，在這個巨大的國家里，昂揚著一種樂觀向上的氣氛。”初到中國任職時，平田馬上就感覺到了這種異樣的氣息。

　　在東芝中國公司內部，新一套管理方法也進一步得到推行，在這里，中國員工可以直呼總代表“平田桑”，而他們之間的那種親密而無拘無束已是完全不同于人們想像中日本企業那種“死氣沉沉”的上下屬關系。

　　“當然事情也有特殊的時候，當我的部下小心翼翼地稱呼我‘平田總代表’時，我就知道一定有壞消息要匯報了。從這一點上，我希望有更多的人稱呼我隨便一些。”平田哈哈笑著說。

　　為了讓員工的家人們進一步了解東芝，了解這里的工作環境，每年，平田都會組織員工的家屬們到公司參觀，增進溝通。

　　在競爭方面，平田很贊同“狼來了”的理論，所不同的是在日本“那些穿西裝、喝紅酒、吃牛排的狼”早就來過了，而且經過一番較量，東芝也變成了一只狼。對于中國本土狼的印象，平田笑稱他們身上多少帶有“龍”的血統。

　　“競爭不應該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在‘與狼共舞’時要找到適合的節拍。不應該是一種‘互相廝殺’的關系，而是要‘雙贏’，基于上述原因東芝與長虹、海爾都建立了合作。”

　　曾幾何時，日本的全面質量管理、精益生產、連續改進等管理方法和經營策略曾經一度主導了企業管理理念的主流，當時大量的美國職業經理人飛抵太平洋對岸的島國去學習和“朝圣”，現在日本企業卻在苦海里掙扎著。

　　平田指出日語中“企業家”這個詞分兩種讀法：“一種自然是傳統意義上的成功的‘企業家’；另一種則是處于創業階段的‘起業家’，他們身上集中了更多的創新意識和奮發意志。而后者在日本社會中已經寥若晨星了。”

　　最幸福的日子

　　在日本的工業企業中，強調集體作業和共同秩序，日本人都養成了明顯的社會歸屬意識。從中國傳入的儒家道德標準廣為流傳，也加強了對家庭的歸屬意識。其實，日本企業中最能得以傳承的就是下屬對“前輩”們的敬仰和崇拜，這一點恐怕是日本人骨子里的生存習慣，平田就是這一類的典型。

　　早年平田以優秀的成績從早稻田畢業后，毫不猶豫地在眾多大公司中選擇了東芝，而他的初衷只是為了見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時任東芝社長土光敏夫，4年后他實現了這個夢想。他說那一天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在等待土光接見的時候，一位保鏢看出了他內心的激動，他告訴平田：“我為包括日本首相在內的許多政要服務過。一天24小時貼身保護，我可以說土光先生是一個道德上絕無瑕疵的人，我隨時愿意為這位偉人獻出生命。”那一刻平田被感動了，說到此處他已潸然淚下。

　　配料：

　　卡拉OK：日本人發明的最有價值的一種流行娛樂方式，最初它只是遍布各地的小酒館的老板們為了迎合夜飲不歸的日本“工薪族”而推出的營銷手段。但是自上世紀80年代該項娛樂走出國門后，如今已風靡全球。

　　蠟筆小新：一個頭大身小，頑皮機靈又色迷迷的日本小男孩。作為一個備受“新生代”年輕人追捧的卡通形象，蠟筆小新在中國市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它是日本漫畫產業繼機器貓、七龍珠之后推出的又一代表。

　　寅次郎：“我家住東京葛市柴佐，姓車名寅次郎，江湖人稱瘋子阿寅。”一聽這開場白就知道是那個處處碰壁的家伙又上場了。《寅次郎的故事》已在日本拍了幾十集，阿寅為人固執、自大但又幽默樂觀，雖然毛病不少，但令人備感親切，他代表了大部分日本小市民的形象。

　　電子寵物：在香港，電子雞之類的這種小玩意曾經被稱為“他媽個池。”不知是出于方言的諧音還是一種深層次的意會，這個稱謂簡直是傳神！

　　義理人情：所謂義理指的日本社會生活中應該遵循的道德規范，比如家長與孩子、主人與仆人、師傅與徒弟的上下級關系，朋友、近鄰等對等關系所必須遵守的道義。與此相對，人情則是無論誰都應具備的，是對自己或家庭等的一種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