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瀾
維旺迪的CEO梅西爾終于辭職了。其實,在梅西爾倒下之前,他已經死了。一個法國的供水公司(在中國也有水廠)在梅西爾的手下脫胎換骨,成為全球媒體業的老二。梅西爾因此成為CEO眾神殿中一尊耀眼的偶像。但是,兩個月前,作為CEO的梅西爾還活著,作為偶像的梅西爾死了。
兩個月前,華爾街最“精彩”的傳奇之一的世界電訊的創始人和CEO厄伯斯辭職,宣告了CEO崇拜的結束。厄伯斯職業生涯的起點是送奶員,然后打拼成幾家旅館的“小業主”,19年前創立LDDS(世界電訊的前身)時對電信業所知無幾(除了會打電話),在75起瘋狂的兼并與收購之后,塑造了電信巨人世界電訊,最高市值達到1800億美元。頭頂寬邊帽、足蹬牛仔靴的厄伯斯不僅是華爾街的新貴,更是媒體的寵兒。
當愛已成往事,大夢初醒的媒體,放下筆——健忘地無視自己“造神”的過去,拿起刀——開始體會手刃CEO的快感。通用電器的韋爾奇,曾被《財富》稱為“過去25年最成功的經理人”,被5月4日的《經濟學人》無禮地喚作“情場老浪子”。這期《經濟學人》的封面報道叫做《偶像倒塌》,以厄伯斯辭職為由頭,為CEO英雄們操辦了集體葬禮。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突然死亡的厄伯斯的葬禮,是還在臺上的梅西爾的活喪,是對已經光榮引退的通用電器的韋爾奇、IBM的郭士納、ABB的巴尼維克(人稱“歐洲韋爾奇”)的鞭尸。
在英美資本主義和歐洲大陸資本主義兩個日益趨同的公司治理模式下,這些CEO犯了兩宗罪:一是貪,二是騙。因為貪——主要是貪那和股價掛鉤的期權,所以騙——騙的目的就是把股價做上去。安然和世界電訊就不說了。梅西爾的罪過和厄伯斯驚人相似:自己貪期權,從公司借巨款買股票(梅西爾現在否認),公司作假賬(公司現在否認)。通用電器有意把“通用電器工業”和“通用電器資本”兩類不同的業務混為一談,把這個口袋的風險裝到另一個口袋,把另一個口袋的錢裝到這一個口袋。結果也許沒有安然和世界電訊那么嚴重,性質依然是非常惡劣。
CEO有私心并不奇怪,這是經濟學中常見的“代理人問題”。奇怪的是,本來意圖解決代理人問題的期權,反而成為問題的一部分。因為股價代表了股東利益,所以用期權把經理人利益和股東利益聯系起來,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一大潮流。1980年,福布斯500強的CEO只有30%享有期權。1985年,這個數字首次突破一半。1994年,這個數字是70%。但是,期權帶來了什么?我再舉一個例子。
2000年底,當新經濟的泡沫破滅,一大批高科技公司發出盈利警告。12月14日,甲骨文公司的CEO埃利森說自己的公司沒問題:“我們是在正確的時間在正確的市場里。”第二天,當大多數股票跌落,甲骨文一股獨秀。2001年1月4日,埃利森行使了100萬美元的股票期權并將其售出(他比死活不拋的厄伯斯聰明),賺了3110萬美元(算算這沒有風險的投資收益比吧)。1月22日到31日,他又售出2900萬股股票并獲益9億美元。3月1日,甲骨文承認利潤下滑,并怪罪于經濟不好。3月2日,甲骨文股票跌掉21%。
期權體系需要重新設計,已經成為CEO圈子之外的一個共識。CEO不這么看。比如他們強烈反對把期權計入成本。5月4日,代表投資人的“股神”巴菲特,在其公司的年度股東大會表示以這些經理人為恥(順便說一句,當“弒神運動”擴大化后,代表老牌投資價值觀的巴菲特也在被“弒”之列)。
對于CEO來說,被“弒”的滋味并不難受——口袋里數以億計的美元可以給任何人帶來良心的平靜。在厄伯斯辭職之前,有人問韋爾奇:CEO崇拜過時了嗎?他說:你應該去問《金融時報》、《華爾街日報》、《商業周刊》和其他商業報刊,因為是它們創造了CEO崇拜。韋爾奇顯然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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