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璐
統治著坐落在德國法蘭克福36層歐元大廈的是歐洲中央銀行第一任行長威姆·杜伊森貝赫。他是一個高個子、身材健壯、有著一頭凌亂白發的荷蘭人,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煙,并且以金融正統論而著名。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他一直是公眾注意的焦點。除了要應付使歐洲統一貨幣平穩著陸的挑戰之外,杜伊森貝赫還要應對歐洲政府特別是德國政府所施加的政 治壓力:為了支持就業率和經濟增長而降低利息。當然,還有法國人。
因此,盡管歐洲中央銀行行長被歐洲人看作最有權力的人,實際上威姆·杜伊森貝赫卻處在權力和貨幣戰爭的中心,特別是當這么一個有誘惑力的交椅不斷被覬覦的時候。終于,本月,這位歐洲中央銀行行長宣布提前3年結束他原定為8年的任期,于2003年7月交出帥印。
“拆掉”歐元先生
歐元自1999年誕生以來,兌美元匯率一路走跌。盡管去年美國經濟陷入了衰退,但歐元依舊呈弱勢狀態。面對歐元走軟,歐洲貨幣行家和金融政治家卻在討論另外一個題目:是否請歐洲中央銀行行長威姆·杜伊森貝赫提前下臺?
這位歐洲中央銀行行長在公眾和歐洲國會議員面前表現得總是那么冷靜、鎮定和有把握。對于他的容易產生誤解的聲明的批判,對于較高的通貨膨脹率和不斷降低的歐元匯率的不滿,他都心平氣和地接受,對于各種攻擊他都用同樣的耐性對付。
對于政績的非議是常有的事,但是事實已經超出了正常的范圍,杜伊森貝赫個人的去留已經演變成一場政治上的拉鋸,從法國問題到歐洲問題。這場拉鋸戰的核心是:這個年輕的歐洲央行是否已經需要行長繼任者了。雖然杜伊森貝赫在位才三年半,按照正式的規定任期應該至2006年,但是好像已經足夠長了。至少法國人是這么認為,因為他們急于把他們家鄉的人安插到這個尖峰位置上。為此法國人甚至可以接受對歐洲貨幣最高庇護者的形象的損害及歐元繼續缺乏可信度這些代價。
考慮到比利時的財政部長DidierReynders在國際金融外交界尚且是個不知名的人物,但是在瑞典馬爾默舉行的一次歐洲財政部長非正式會面中,他在動機不明的情況下要求“歐元老板”公開最終交出大印的日期。這間接地使歐洲央行的掌門人成了“瘸腿的鴨子”,他的幕僚們非常擔心由于任命隨時會撤回,而使得全面有力的領導工作無法開展。
這次公開的要將杜伊森貝赫從歐洲央行行長的位置上“拆”下來的“行動”,把對這個荷蘭人的任期爭論不休的怪誕鬧劇推向高潮。而背后的事實是,那位叫希拉克的巴黎人聲稱早在1998年5月2日到3日夜間已經從他的那些同樣是政府最高長官的“同仁”們口中獲得了用一個法國籍人接替杜伊森貝赫的許可。但是兌現這個約定招致的問題之多,遠遠超出了這些就金融界那個尖峰位置進行討價還價的政府官員們的想象。
不過希拉克堅定不移地認為,當初他同意對杜伊森貝赫任命,是因為杜伊森貝赫向他保證,在8年任期的中段,也就是最遲至2002年5月31日,把歐洲央行行長這把交椅移交給法國中央銀行行長特里謝。希拉克在1998年7月14日接受BBC的采訪時說:“這是一個協定,而且杜伊森貝赫先生是一位正直的人,他答應了。因而我不再對此懷疑”。
這位正直的人對此卻知之甚少。他只公開表明,因為1998年他已經63歲,有可能不能堅持8年任期的全程。但是他至少將堅持到歐元的紙幣和硬幣成功發行之后。他曾對保持良好私人關系的央行行長們表示,并沒有所謂的秘密協定存在。
問題到底在什么地方呢?那就是1998年5月的那個夜晚發生的細節被隱藏起來了。因為杜伊森貝赫離任的準確時間和法國人接任的雄心壯志密切相關。歐洲央行董事會里如果沒有法國人,無論對于希拉克還是約斯平(2001年4月法國總統競選時希拉克的對手)同樣是不可忍受的。因為畢竟歐元這個項目是由法國人倡導的,目的是消弱中央銀行的權力,并且贏得對利息和匯率的更大的影響力。
不僅是法國,盧森堡財政部長Jean-ClaudeJuncker在馬爾默舉行的財政部長集會上,曾不經意地坐在歐共體委員會主席RomanoProdi的位置上,以致他的央行行長YvesMersch結結巴巴地說“現在顯然不是時候”。這位Juncker不僅作為財政部長享有很高的聲望,而且作為銀行家和貨幣專家也是業績顯赫的。在1995年貨幣動蕩不安的時候,他對西班牙比塞塔、葡萄牙埃斯庫多和意大利里拉的穩定有很大影響。他的名字無論從政治家還是銀行家的角度都經常作為杜伊森貝赫的接班人被提到。當Juncker被問及對歐洲央行行長這個位置有什么設想時,他只是說:“我還沒有輪到對這個問題發表觀點”。
政策穩定性的追求者
盡管他說話的聲音一貫和藹可親,但是事實上對于一切攻擊,杜伊森貝赫都給予有力的回擊,以便使這個新的中央銀行能夠在一次次考驗中獲勝。
這位貨幣專家,曾經是瑞士巴塞爾國際支付結算銀行的管理委員會主席,有一段很長的職業經歷可以回顧。這位經濟學家在荷蘭完成了博士學業后在華盛頓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初露頭角。1973年杜伊森貝赫加入社會民主黨,并且開始參政。從1973年開始,在他擔任荷蘭財政部部長的四年里,他更多地從政治的角度對國家的財政支出負責。當國家預算赤字由他管理時,杜伊森貝赫實施了“附加百分之一”的政策,這之后,國家的財政支出每年比上年的增長不允許超過一個百分點。
擔任歐洲中央銀行行長這一個角色更使他強烈地要求,作為統一貨幣的成員國必須恪守財政預算的原則。德國聯邦銀行前任行長HansTietmeyer認為杜伊森貝赫是最執著的政策穩定性的追隨者。在銀行業界,杜伊森貝赫這個名字是和“穩定”聯系在一起的:任職荷蘭中央銀行行長的15年中,他如同宙斯的帝盾,在他的庇護下荷蘭盾成為世界上最堅挺的貨幣之一。
正因為如此,國際金融市場給予這個新的中央銀行一定程度的信任,認為歐洲中央銀行因為有了這個滿頭白發像煙筒一樣吸煙的荷蘭人,而可以控制新貨幣———歐元。盡管全球金融市場風起云涌,歐洲統一貨幣成員國應該相對處在受保護之中。
歐元的守護神
杜伊森貝赫在各種聲明或是講話中一再強調“歐元的兌換比率是一個市場行為”,而歐洲中央銀行對歐元的兌換比率沒有設定任何框架。盡管如此,如果歐元走偏了,那么歐洲中央銀行和杜伊森貝赫就是替罪羊,這也就是被封為“歐元先生”的他在這個有史以來最獨特和富有冒險性的貨幣項目里應承擔的責任吧。
近三億的人口,來自于不同的國家和不同的文化群體,將要在沒有統一國家的基礎上使用同樣的貨幣是非常令人懷疑或是批判的,這個荷蘭人要做的就是在一個情況不明的水域里讓歐洲統一貨幣毫發無損地順利通航。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成功地在歐盟的12個國家推廣歐元,使歐元正式進入流通領域,加快了歐洲經濟一體化進程,并使歐盟經濟得到穩定發展。
大部分歐洲人已經無法追憶起通貨膨脹率小于2%的時代了,最近的這個比率已經是5%至10%,尤其是南歐地區。這個追求穩定的“偏執狂”打算用他的外交技巧,和幾十年來在眾多高層位置上積累的豐富經驗并且結合荷蘭人對自由的執著來解決這個問題,在他的笑容背后是實施計劃的堅定意志。
杜伊森貝赫作為推行和保護歐元的最高斗士,希望把當年在荷蘭盾上的杰作在這個歐洲新的貨幣上重現一次。因此他向公眾和中央銀行許諾,他會毫不妥協地執行整個歐元區的價格穩定政策,而且不會和德國前財政部長奧斯卡·拉方丹強烈倡導的航線偏離半步,即將貨幣政策和解決失業問題聯系起來。
歐元減息之爭
1998年11月杜伊森貝赫開始有力的攻擊———在當時歐元區的11個成員國內推行一項調節性的利息降低政策。
其中10個國家把他們的利息降到了3%,他們認為這是歐元區在“可預見的將來”的利息基準。只有意大利,在那里意大利中央銀行的最高統治者AntonioFazio堅持運用他的個人魅力來抵制通貨膨脹的趨勢,但是他無法走完全程。1999年1月1日開始,歐洲貨幣統一組織的這11個創建國必須達到3%這一基準。
在杜伊森貝赫推出調節性的利息降低政策的當天,接受了《金融時報》的采訪,他把這一舉動形容為“相當理智”。他毫無保留地表達了由于市場的驚奇帶給他的愉快,并且認為這對那些政客的批評———他們一直懷疑歐洲中央銀行在推行價格的穩定和金融學正統論方面“比教皇更像個天主教徒”———是個很有分量的回答。這和人們普遍理解的“杜伊森貝赫式穩定”的確大相徑庭。
在這之后的經濟周期里,減息帶來的不是對經濟推動,而是由于擔心商業信任度就此大幅降低而導致歐洲經濟增長的“吞吞吐吐”。當然不能排除經濟發展的緩慢是由于亞洲經濟危機、俄羅斯經濟的長期疲軟以及相關聯的拉丁美洲市場“地震”此起彼伏。
當時的美國也已經在美聯儲主席艾倫·格林斯潘的帶領下連續降了三次利息率,以便應付全球性的經濟下滑。但是作為和艾倫·格林斯潘在歐洲相對應的角色,杜伊森貝赫在有效的對付經濟危機上受到更多的制約:
首先,歐洲中央銀行是一個新的沒有經驗的銀行,因此尤其需要牢固的可信度。突然降低利息會被市場解釋為歐洲央行是迫于政治壓力。在這種市場情緒下,杜伊森貝赫在1998年秋天關于低利息的宣傳顯得蒼白無力,而且影響到以后的減息行動。
第二點,盡管歐洲央行希望為歐元區制定一個未來的金融政策框架,但是這會為國家的中央銀行留下借口,F在法蘭克富的歐元大廈和各國的國家央行之間的微妙的平衡尚且保持著,顯而易見的問題是,當歐元區的金融機構遇到麻煩的時候,有誰來承擔危機管理這個角色呢。
最后,杜伊森貝赫一直以歐洲央行行長的態度行事,并且作為歐元區的形象代表出現。但是法國總統希拉克不斷地在敦促應該輪到他們的法國中央銀行最高統治者特里謝上臺了。這個令人焦躁不安的交易更加促使人們把歐洲中央銀行的第一任行長稱做“Wim Claude Trichenberg”(威姆·杜伊森貝赫和Jean-Claude Trichet名字的組合)。
繼承者會比他出色嗎
自從歐洲央行接管歐元區12個國家的利息率和通貨以來,挑戰接踵而來。首當其沖的是歐元對美元的匯率不斷下滑,從1歐元兌1.17美元,到如今的88美分。雖然這已經是失地有所收復,但是歐元還是遠遠地站在本應平起平坐的美元之下。不過歐洲的出口應該為新貨幣的弱勢而高興,盡管這些地區的儲戶是有些苦惱。
在經濟下滑時杜伊森貝赫和他的同事們開始降低利息,盡管是不太情愿。歐洲的降息與美聯儲的降息舉措相比,無論是在9.11恐怖事件之前還是之后都顯得小家子氣。失業率繼續升高。德國,這個歐洲最大的經濟體,已經接近經濟停滯的邊緣。甚至法國,歐洲的明星之一,也受到信心下降的打擊。增長的預期被牢牢地羈絆住了。2001年10月初在維也納召開的政府會議上,歐洲央行又讓那些喜歡美聯儲風格的人失望了,因為歐洲央行在降息方面仍然將保持小步幅。
不可忽視的事實是,歐洲央行在降息時必須不能侵犯神圣的價格穩定性。杜伊森貝赫認為在這種利息政策下最早在2002年之內通貨膨脹會降到目標值(5%之內),經濟同樣會增長———不會很快,但也不像人們悲觀預料的那樣遲。
法國財政部長Laurent Fabius對于維也納的決定的不滿是正常的。但是杜伊森貝赫決策的關鍵是小心。這位歐洲央行行長不認為他有很大的自由發揮空間。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動蕩的時期,多少有些儲備是最好的。毫無疑問謹慎是央行行長應該具備的品行,但是不要過分。
值得擔心的是歐洲經濟可能會走向衰退,雖然這不能全部甚至不能大部分歸罪于歐洲央行,特別是外界的事件和各國政府內部改革的進程緩慢對經濟不景氣有很大作用,但是歐洲央行仍然會因為他們的做法而受到譴責。另一方面,如果杜伊森貝赫的做法被證明是正確的話,他的信任度也會減小,因為輿論會說,假如他做得多一些、快一些,經濟會更快好轉。這就是歐洲央行行長的兩難境地。
另外一個可以說明這個位置的尷尬的論據是,歐元區導入歐元紙幣和硬幣,這項操作失敗的可能性也相當大。盡管技術細節完全由歐元成員國的央行負責,但是一旦出現差錯,責備毋庸置疑會落在歐洲央行的頭上。因此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幾個月里歐元先生杜伊森貝赫將毫無緩沖地直接面對來自三個方面的壓力:兌換利率、利息率和通用貨幣的完全改變。但是他的屈服卻是不可預見的。
不可否認,一直以來人們要求歐洲央行改革貨幣政策的呼聲此起彼伏,也有不少人把貨幣政策改革的希望寄托在新一任行長的身上。然而,一些經濟學家認為,繼任行長職位的角逐不可能對歐洲央行現行的貨幣政策或低迷的歐元匯率產生任何影響。因為歐洲央行的結構不同于美聯儲,美聯儲采用的集權制,主席格林斯潘自己擁有決定權,而歐洲央行采取的是分權制,歐洲央行行長的決策是建立在歐盟各國央行行長一致的基礎上。鑒于此,特里謝或是其他人與杜伊森貝赫不會有多大區別。
在歐元區避免經濟的停滯和下滑是非常艱辛的工作,但是杜伊森貝赫是個強壯而且有韌性的人物,因此經濟評論家Mark Milner認為“杜伊森貝赫適合做歐洲中央銀行行長”。
這位67歲的前任荷蘭財政部長曾經在荷蘭中央銀行這個位置上穩坐了15年之久。雖然從1998年5月初至今他擔任歐洲中央銀行行長的職務三年半多,但是這當中發燒般地為1999年1月1日歐元的發行所做的工作,為2002年1月1日歐元的貨幣流通所作的準備,讓人們覺得這比過去的那15年要長得多。
《國際金融報》(2002年02月26日第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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