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晨 香港報道

　　在一疊疊千元大鈔的誘惑下，“誠實、公平、勤勉、盡責”這些證券從業人士的行為準則，有時顯得無比的脆弱。

　　2月27日下午，香港廉政公署(下稱“廉署”)突然發布了一條驚人的消息，證實廉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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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2月25日開展了一項代號為“無比敵”的行動，進行全城搜捕，一共拘捕了20位上市公司高層及證券業人士。

　　20位被拘捕人士中包括兩間上市公司的兩名執行董事，被廉署懷疑涉嫌透過貪污手法，分別替有關上市公司操控股價及配售股份；另外還拘捕一間上市公司的財務總監及另外三名雇員，以及該上市公司附屬機構的一名執行董事；其余被捕人士包括四家投資公司的一名董事、一名投資顧問、一名新加坡基金經理、一名證券經紀，以及另外八名其他人士。不過為謹慎起見，廉署并未公布兩間涉案上市公司的名字。

　　香港當地媒體指出，這兩家上市公司為廣興國際(1131.HK廣興國際控股有限公司)，以及利來控股(221.HK利來控股有限公司)。廉署指出，早前接獲線報，廣興國際執行董事李萬德涉嫌與其他人串謀，行賄多名基金經理，以安排他們管理的基金買入該上市公司的大量股份，其中一名受賄的基金經理就買入近一千萬股。廉署懷疑涉案的基金經理及兩名中間人共攤分超過二百萬港幣作為報酬。另外，李萬德還用現金賄賂一名投資公司的研究員，要求其撰寫有利該公司的分析報告。涉案的執行董事涉嫌指使多名雇員及有關聯的人士，以詐騙手法操控該上市公司的股價。

　　在現場搜捕中，廉署共搜獲近六百萬港幣的現金，懷疑是贓款，還有一輛被懷疑是以賄款購買的豪華奔馳房車。香港證券業界的一位資深人士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透露，市場傳聞，涉案的基金來自新加坡，該基金以往也專注投資香港市場上的二三線小股。據傳廉署正在與新加坡方面聯系，以展開調查。

　　而利來控股的執行董事及一名證券經紀，則涉嫌就公司配股事宜貪污而被拘捕。廉署當值新聞主任向本報記者表示，據調查，利來控股的執行董事向證券經紀提供賄金，讓其尋找股票買家，以便在配股時配合買入，抬升公司股價。

　　陳財成其人其事

　　最令人關注的是，在受拘捕的人士中，有一位是國際著名金融集團瑞銀集團(UBS)的證券分析師陳財成。

　　瑞銀集團是全球數一數二的大型金融機構，2002年全球收入達220億美元，旗下掌握的投資性資產高達14760億美元，全球員工有近7萬名。

　　國際大行的分析師因受賄而當場被捕，這在香港的證券業歷史上史無前例。去年香港證監會曾經公開譴責國際大行高盛的房產業分析師丁竹筠，因為丁竹筠在香港房地產巨頭新世界的業績發布會之前突然調低業績預測。但也僅是公開譴責而已。

　　而據馬來西亞當地傳媒報道，涉嫌受賄的陳財成并非普通人士，是馬來西亞一家著名上市公司陳唱摩托控股主席Tan Heng Chew的公子。據記者查詢所得的資料，其父Tan Heng Chew在馬來西亞有拿督頭銜(馬來西亞的高級勛銜，授予地方上有品德人望者，有處理地方上糾紛的權利)，在當地也是頭面人物。陳唱摩托控股主營汽車，在中國、新加坡、泰國及馬來西亞均有大量汽車業務。而陳財成幾年前來到香港并進入UBS工作。如果陳的上市公司主席公子身份正確的話，其涉嫌受賄的動機就更為神秘。不過廉署方面也指出，據廉署以往經驗，個人財富水平較高人士，也有犯罪動機。

　　據記者找到的資料，陳財成被捕的起因，來源于其撰寫的一份分析報告。早在2003年10月，廉署就接到線報，指涉案的相關上市公司要求分析師撰寫有利于公司的研究報告。但是當時廉署并未拿到證據。其后廉署又得到線報，開始注意相關人員的活動。

　　2月12日，陳財成與其同事潘可欣(Ada Poon)小姐撰寫了一份關于廣興國際的分析報告，報告中指出廣興國際是“欣欣向榮的紡織行業中一家被遺忘的公司”。當時廣興國際的股價是1.57港幣，而陳和他的同事為其設定的股價目標是2.31港幣。廣興國際的股價從那天開始上漲到1.66元港幣，但是在星期三收市后下滑到1.61港幣。在報告發表后，陳財成與廣興方面的人士相約在香港中環的一家證券行領取酬金，但被接獲線報的廉署人員當場抓獲。據UBS方面的消息，陳的同事潘可欣已經獲釋，并已轉為證人身份。

　　廣興國際從2月25日開始停牌至今，股價仍是1.61港幣。但據香港《明報》報道，陳財成在瑞銀期間推薦的不少其它股份，當中包括運動鞋制造商新灃��1223.HK�牸凹徔椆晒谌A��0539.HK�牭墓蓛r于3月1日起顯著下滑，據《明報》找到的一位市場人士說，當中有不少沽盤來自于瑞銀，但是瑞銀方面拒絕透露具體的客戶資料。市場消息說，這些沽盤可能來自于瑞銀自己的持倉和瑞銀客戶的持倉。那些早先購入股票的基金經理，為擺脫傳聞影響，所以不計成本，將股票拋售。

　　3月2日，香港又有消息說，相關調查并未完成，仍在繼續，傳聞歐洲金融機構ING以及軟庫金匯及凱基證券等公司的雇員，也分別被帶回廉署調查。廉署總新聞主任陳潔云女士告訴記者說，整個調查活動確實還在進行，但是主要的抓捕活動已經沒有進行，上述消息目前尚不能得到證實。因為拘捕時間不能超過48小時，上周三抓捕的二十位人士，目前已經全部釋放。

　　3月2日，香港股市的二三線股全面動蕩。一位市場資深人士指出，市場交易在結束前二三十分鐘，連一線大盤股也出現大幅下滑。

　　道德約束與制度約束的脆弱

　　瑞銀集團發言人Matthew McGrath在接受本報記者電話采訪時特別指出，在沒有經過完整的調查之前，陳財成僅是涉嫌受賄，依然有可能是清白的。

　　“我想強調的是，這是一起不幸的，但是單獨的個案。”他在電話里說。他認為UBS的整個研究部門的工作，以及研究報告的完成體系是良好的，有足夠的制度保障其誠實性，完整性以及獨立性。但是為了慎重起見，UBS在香港的研究部門將受到一個獨立機構的調查以確保未來不會再有類似事情發生。

　　MATTHEW McGrath在電話里說，他們將會立刻聘用一家獨立的會計師行來為目前的研究部作審核，并由其單獨拿出一份內部控制體系的建議，看看與UBS目前的制度比較，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但是所有的控制體系還將著重于自我監管。”

　　“我們對從業人員，包括分析師已經有比較普適性(Genenal)的操守準則規定，其內容是參照國際證券會組織�烮OSCO�牭闹敢�原則，但是這些規定看來還是比較寬松。”3月1日，香港證監會的發言人劉偉雄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目前香港證監會對違規的從業人員，有公開譴責，暫時吊銷牌照，永久吊銷牌照，以及罰款等四種具體懲戒手段。如果從業人士違反法律，類似此次的證券行業人士涉嫌受賄事件，將交由執法機構處理。

　　“我們很快會就新的、更嚴格的《分析師監管條例》向業界及公眾咨詢。”劉指出，對于這次事件是否會引發投資者集體訴訟、進行索賠，劉表示證監會將不會對個案作評論，至于面臨訴訟的可能性，證監會需要查詢相關法律條款以后才能答復。

　　不過劉偉雄早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指出，這次的事件是道德操守問題，監管條例再嚴厲，也無法杜絕這樣貪污受賄事件。

　　“連瑞銀集團這樣的全球大行都會出這樣嚴重的問題，我對他們的信心真的是大打折扣，我想以后看他們的分析報告和投資建議時會有一些懷疑。”一位不愿具名的香港投資者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如是說。

　　記者采訪的一位市場資深人士說，全球的資本市場都有基金經理接受賄賂以買賣股票的事情，香港當然不可能幸免。一般來說，基金經理可能有多種方法為自已謀利，但是像該案中那樣以現金方式受賄的，實屬少有。

　　分析師的“原罪”

　　國際證監會組織(IOSCO)在2003年9月至10月間，多次發布關于分析師及市場評級機構的調研，其中有兩篇是關于分析員利益沖突的報告。

　　該報告提到：“因為分析師所在的投資機構中從事多種多樣的業務活動，面臨不同的利益，所以會給他們的分析報告帶來干擾。”

　　舉例來說，分析師所在的投資機構可能是證券零售商，眾多的投資者從他們這里購買股票，但是該投資機構又可能是某只特定股票的包銷商。在這種情況下，分析師就很可能會被要求就兩種截然不同的商業目標做協助，分析師已經被放在了一個利益沖突的環境里。

　　如果該分析師可以從鼓勵他們的客戶買賣某個特定的股票中得到很高的獎勵，那么他們給出的報告就更難說是公正的。分析師的這些利益沖突，也會進一步延伸到整個投資市場的問題。報告進一步指出，分析師經常并非是外界想象中被保護在“純凈房間”里的一群人，他們很可能被其它部門的同事要求做其它業務，譬如為投行部門爭取訂單，或是在兼并收購中進行盡職調查之類。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利益沖突所造成的分析師犯錯幾乎是防不勝防。而且，國際證監會組織指出，只有極少數的國家另行立法規管分析師的行為準則，而其它國家的立法均十分寬泛。

　　市場人士認為，建立一套更嚴格的監控體系和更嚴厲的懲罰制度，以起到“阻嚇”作用，這也許正是包括香港證監會在內的眾多證券市場監管者目前所面臨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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