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浩/文

　　3月30日，美國商務部宣布，將從今夏起對從中國進口的銅版紙(主要用于雜志)征收10.9%至23.5%的反補貼稅。此舉是對去年10月俄亥俄州一家紙業制造商提出的補貼指控的回應。不同尋常之處在于，此舉表明美國政府23年來不對非市場經濟國家使用反補貼稅的貿易政策出現重大轉變。由于美國(以及歐盟)尚未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此決定將使中國出口商面臨更多反補貼制裁。

　　與此有關的焦點問題有：這是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行動嗎？是否公平？中方應訴勝算幾何？會有更多針對中國商品的反補貼措施出臺嗎？中美間會否因此爆發貿易大戰？

　　這是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行動嗎？

　　是的，此舉是美國貿易政策的重大舉動。按照美國商務部的相關政策，必須明確認定具體補貼方式并計算補貼數額，才能采取反補貼行動。此前，美商務部認為，中國等非市場經濟國家存在的各種補貼行為錯綜復雜，難以明確指認精確計量，因此經常對中國采用反傾銷措施而不是征收反補貼稅。自2001年以來，具體數目達到31例。在此案中，美商務部認為調查認定了中方存在“明確的”補貼行為。這意味著無論外資還是中資出口企業，如果享受了補貼，就可能面臨反補貼稅。

　　一旦確認某種補貼存在，美商務部將計算出補貼對該企業產品售價的影響，并將結果作為“反補貼收益”，然后將該企業享有的各種補貼的“反補貼收益”相加，結果得出美國應對該產品征收的反補貼稅。

　　是否公平？

　　我們認為，有公平的成分。WTO《補貼與反補貼協議》禁止成員給予出口企業任何形式的扶持，以及對進口或出口某種特殊商品的企業予以扶持——包括稅收、資金支持以及任何可能的其它形式。

　　任何低于中國現行國家和地方標準企業所得稅率(33%)的稅收補償，美商務部都將其認作補貼。在不同的中央和區域稅收優惠機制下，許多紙業公司都享有所得稅減免優惠，包括“兩免三減半”所得稅優惠、適用于很多種出口產品增值稅出口退稅以及免稅額度等。稅收減免惠及中國數以萬計的企業，特別是外商投資企業。出口企業因此獲得的利益不斷提升�？梢哉f，稅收優惠的大量存在，為美商務部提供了一個充分的理由。

　　另一方面，我們認為，美商務部在某些層面上不夠理直氣壯。它這樣辯解自己的行為(我們予以簡化)：中國的國家及行業發展規劃，多次將造紙業作為扶持發展工業，政府通過所有權等方式對境內的銀行(包括中資和外資行)施加深入影響，銀行不能在正常的商業環境中經營，造紙企業獲得的銀行貸款含有國家支持成分。在貿易爭端中，信貸經常會成為反補貼稅案的一部分，但像美商務部這種計算方法卻是相當罕見。

　　美商務部的行動事實上宣稱，任何借有銀行貸款、受到政府支持的企業，無論什么行業，都得到了補助，就可以對其應用反補貼稅。一方面，銀行值得同情，因為盡管中國銀行業已進行了深入改革，許多分析人士懷疑，一些微妙因素仍對銀行發放直接貸款發揮著影響。另一方面，美國的調查結果顯然不相信現今中國合理決定其信貸評定和借出的能力。他們用來計算中國補貼程度的方法值得懷疑。而這一方面將更具說服力。

　　中方應訴勝算幾何？

　　無論政府還是相關企業，面對美方反補貼大棒，幾乎毫無疑問將選擇應訴。但是，必須要等到今夏最終裁定做出時�？梢韵蛎绹鴩�際貿易法院——大量反傾銷案就是在這里應訴——起訴美商務部，或者可以訴諸WTO，請求相應的小組委員會裁定。

　　會有更多針對中國商品的反補貼措施出臺嗎？

　　如果該案成立，那么我們很可能將看到更多反補貼案例出現。以此證明中國的出口商品對美國公司或行業造成“實質性傷害”為序曲，會有更多針對中國商品的壁壘，以平息美國國內潮水般的怨言。而且，來自美國國內的投訴成為商務部的投訴案件之前，還須進行大量的研究與發布。由于相關信息的缺乏，語言障礙、中央政策與地方實踐存在差距等因素，證明補貼行為存在很大難度。我們的專家曾經表示，這一過程需要花費數月時間進行研究。之后，美國商務部進口管理部門(Import Administration)開展調查，同樣也需要時間。在銅版紙案中，從立案到初裁耗時5個月。但因有先例，今后進程將縮短。

　　中美間會否因此爆發貿易大戰？

　　不會。這是美商務部面對巨大的國內壓力做出的一個像樣的案例予以回應。兩稅合并緩解了一些壓力，但還不足以讓他們欣慰，其原因在于，首先，新《企業所得稅法》仍存在免稅優惠；其次，25%的新稅率將在5年內逐步到位。對商業而言，5年是很長的時間。

　　中國商務部對美方的做法表示強烈抗議，而且應該會應訴。但在發達國家間，貿易爭端的解決的確是通過此種途徑的。我們認為此次摩擦有積極的一面——可以充當減壓閥。反補貼關稅對中美貿易額的影響非常有限，但將有助于舒緩美國制造業對中國出口愈演愈烈的緊張氣氛。

　　如果這能得以阻止美國會對所有從中國進口產品立法進行限制或減少對人民幣匯率的猛烈抨擊，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我們相信這一代價是值得付出的。然而在當前時點，反補貼稅措施對于平息美國公眾和國會的情緒而言可能顯得過于技術化，還不夠有分量。他們認為應該對中國“干點什么”。

　　3月28日，參議員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和林塞·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在聽證會上再次公開表示，將提交議案迫使中國加快

　　但問題在于，對待這種威脅，我們應該在多大程度上認真地予以對待。目前，我認為狗叫聲比狗咬人更糟糕。這兩位參議員表示，他們的議案將符合WTO規則，因此可能不會包含具有嚴重貿易保護主義的動作。從法律意義上講，如果一項議案未能獲眾議院經過同樣程序，僅在參議院獲得通過也是枉然，當然除了生成報紙的大幅標題并助長新的壓力。這種情況下要么發回參議院重新批準修改，要么成立兩院共同委員會達成妥協一致，才有可能形成立法。

　　此外，5月將在華盛頓召開的下一次中美戰略經濟對話也將釋放一部分壓力。如果5月會議能取得顯著進展——在非人民幣匯率的其他領域，就將使中國贏得時機。但保爾森可能會因為由于5月的對話沒有進展而黯然神傷。

　　(作者為渣打銀行高級經濟學家，楊巖春譯）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