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越南駐華公使、臨時代辦裴仲云

　　文/本刊記者 劉建輝

　　越南駐華公使、臨時代辦裴仲云(Bui Trong Van)先生1974年初被越南外交部派到北京大學，在那里學了四年漢語，最近八年則一直在越南駐華使領館工作，頻繁地往來于越南和中國之間。裴仲云說，他們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讓更多的中國人了解越南的“革新開放”，同時將中國的發展經驗匯報給越南國內。11月份，越南加入了世貿組織，同時迎來了APEC會議在越南的召開，越南似乎是一下子從世界的“幕后”走到了“臺前”。這兩件事同時也被看作越南“崛起”的里程碑式事件。

　　越南在從“幕后”走到“臺前”的過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同是社會主義國家，又都是發展中國家，越南和中國究竟有哪些相似和不同之處？世貿組織批準越南入世協議之后，《經濟》記者在第一時間專訪了裴仲云先生。

　　“破舊立新”

　　《經濟》：越南一直在說“革新開放”，而不是“改革開放”，二者有什么區別嗎？

　　裴仲云：越南的“革新”和中國的“改革”基本是一個意思，越南之所以說“革新”，主要是強調要破舊立新。

　　《經濟》：在越南革新開放開始整整20年后，越南加入了世貿組織。這20年的革新開放，越南做了哪些“破舊立新”的嘗試？

　　裴仲云：11月7日世貿組織總理事會批準了越南的入世協議，這是對越南革新開放成果的一種認同。越南1986年開始革新開放，在此之前進行了幾年的摸索，確定革新要從農村開始，主要是實施農村土地承包責任制。農村革新的第二年效果就顯現出來了，糧食實現了自給。越南當時重點鼓勵消費品和糧食的生產。接下來開始鼓勵商品交易，進行國企改革，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吸引外資，促進出口等。

　　《經濟》：越南的農村土地承包責任制有沒有借鑒中國當時的經驗？

　　裴仲云：80年代初，中國和越南的關系還沒有正常化。我們也知道中國在進行農村體制改革，但是不可能到中國來考察，所以不太可能借鑒中國的經驗，主要是越南自己探索出來的。

　　中國經濟改革首先就設立了經濟特區，越南一直沒有。不過越南1967年就開始探索農村土地制度改革了。當時有一位省委書記就是做了這種嘗試，結果受到了中央的處分，進了監獄。處分的原因是當時正值越戰期間，如果實行這種土地制度改革，恐怕沒有人愿意去前線打仗。后來，革新開放以后，開始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追認這位省委書記為英雄，只可惜他已經去世了。越南的革新雖然嘗試比較早，但是由于國內外環境不允許，所以真正起步的時間比中國晚了將近十年。中國的經濟改革走在前面，兩國外交關系正常化之后，很多經驗都被越南所借鑒。

　　入世的挑戰

　　《經濟》：越南入世對越南的經濟革新產生的最主要的影響是什么？

　　裴仲云：我們現在加入了世貿組織和APEC等很多國際經濟組織，我們也與很多國家簽署了雙邊和多邊協定，所以面臨的國際環境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這就決定了我們國內的革新要全面提速。

　　十年前，也就是1996年，我們就確定要在2020年將越南建設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工業化國家，一個民富國強、民主文明的國家。現在的革新開放都是圍繞著這個目標實施的。越南也有五年規劃，只不過沒有像中國這么明確地排出順序。

　　《經濟》：中國加入世貿時爭取到了最長5年的過渡期，越南有沒有簽訂這方面的協議？

　　裴仲云：我們也有，具體期限我不了解，大概三到五年。中國加入世貿時，實力已經很強仍然需要過渡期，越南現在經濟實力還很弱，肯定也需要過渡期。我們知道入世對越南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但是我們必須應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因為越南必須融入全球經濟才能加快發展。

　　《經濟》：您是否也擔心入世會對越南的農業和其他幼稚產業產生沖擊？

　　裴仲云：越南目前仍是一個農業國，農業吸收的就業人口還是最多的。我們的農產品的出口多于進口，加入世貿之后估計進口可能會多起來。目前我們的農產品進口主要來自中國和泰國等鄰國。

　　我們很奇怪中國入世時很擔心農業受到沖擊，但是現在看來沖擊很小。越南目前也擔心農業是否能像中國一樣能夠平穩過渡。服務行業，例如銀行、保險，越南和中國有些不同，越南金融機構和個人不僅使用本國錢幣還接受美元、歐元、人民幣、日元等，街上有些店鋪里很樂意接受這些外幣。

　　《經濟》：越南也進行了國企改革，效果如何？您覺得入世之后，國有企業會面臨什么樣的處境？

　　裴仲云：國企改革也是我們最感到頭疼的問題。國家過去給了不少扶植，主要是考慮到能夠增加就業，但是他們的效率并不高，情況不容樂觀。我們從90年代初開始探索國企改革的路徑，在重點行業建立了一些國有大型企業，例如石油總公司、煤炭總公司等。電力、航空、鐵路、氮肥等行業都控制在國家手中。其他的企業實行拍賣、租賃、改制等。后來實行了股份制，建立了證券市場。我們90年代中期也成立了國企改革指導委員會，他們到中國來學習了不少經驗。

　　現在國有企業的效率和競爭力比以前有了提高，但是目前又開始面臨新的挑戰，就是越南入世之后，他們面臨的競爭更激烈，必須要制訂新的行動計劃。

　　《經濟》：目前針對發展中國家的優勢部門，比如紡織品、部分農產品，很多發達國家都給予了很強的保護，這些規定都是在WTO協議之外的。那么越南還能從入世中收獲什么呢？

　　裴仲云：加入WTO之后，首先，越南可以利用它的條件和環境增加出口。出口在越南經濟中所占的比重非常大，占到GDP的60%。所以擴大出口對越南來說非常重要。第二，可以引進更多的資金、技術和管理經驗。第三，可以參與到世貿組織規則制定中，利用世貿組織規定保護越南的利益，解決貿易爭端時的主動權多了一些。特別是，中國和越南都面臨一定的反傾銷的問題。

　　入世肯定是好事，要不然就不會花費12年的時間進行談判。但是反過來講，享受到的權利越大，承擔的義務就越多，面臨的競爭和挑戰也越多。入世也引發了很多問題，例如法律法規都要進行完善，但是入世是長遠的利益，我們一定要爭取。

　　中國的鏡像

　　《經濟》：中國在發展過程中遇到很多新問題，比如資源瓶頸加劇，生態環境受到一定破壞等，越南現在的情況呢？

　　裴仲云：越南也一樣。越南為了發展工業也給了企業很多優惠政策。但是現在不同了，政府對于新建企業的審批很嚴格，特別是環保指標。現在政府越來越重視避免資源浪費、環保等問題，不斷地完善標準，防患于未然。

　　《經濟》：在貧富差距方面呢？越南國內的貧富差距好像也在拉大。

　　裴仲云：轉型國家基本上都要遇到這樣的問題，貧富差距也引起了越南百姓的不滿。其實，貧富差距等很多問題都和腐敗結合在一起。去年我們國會批準了《反腐敗法》，成立了反腐委員會，由總理任負責人。我們參加了聯合國的反腐敗公約。為了遏制鋪張浪費，越南還出臺了一個反浪費法。

　　《經濟》：外資對經濟的貢獻如何？他們在越南享受到的優惠是否比國內企業還多？

　　裴仲云：外資目前貢獻GDP的30%左右。越南給了外資企業很多優惠待遇，甚至比國內企業還好。加入世貿后，國內企業的國民待遇問題肯定會引起更多的關注，政府應該如何進行調整也是我們下一步關心的問題。越南的情況和中國也很相似，我們也在鼓勵民營企業的發展。領導都認識到，民營企業在解決就業方面的作用很大。另外，我們現在努力發展服務業，特別是要利用優越的旅游資源發展旅游服務業。

　　《經濟》：外界有人把越南稱作“小中國”，似乎越南和中國確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裴仲云：中國改革開放將近三十年，在很多方面都走在越南前面，越南還是要不斷地學習。比如說，越南的基礎設施建設和中國還是沒法比。我們覺得應該加強交流、考察研究。越南甚至爭取到了國外研究基金的資助，派一個代表團來中國由發改委等部門進行10天的培訓

　　中國和越南相比還是有很多優勢。我們通過中國的電影和電視了解了很多中國的改革情況。這雖然不是有意的宣傳，但是越南人通過這些電影、電視劇能夠看到中國的變化，中國人的改變，經濟的發展以及存在的問題，改革的難度等。中國的電視劇、電影每天都在越南的從中央到各省市的電視臺上放映。

　　《經濟》：中國企業最近幾年對越南的投資有了明顯的增加？

　　裴仲云：越南對于中國企業來說還是比較具有吸引力的。另外，中國、印度和東盟在商談自由貿易區，越南正好處在三個地區的三角地帶，地理位置非常優越。中國企業在越南進行生產，可以在越南本地銷售，還可以返銷中國或者銷往印度、東盟、歐美。中國的制造業很發達，越南正需要這方面的投資。越南有1500萬輛

　　中國在越南的外資來源地中排第十五位，但是馬上名次就會上去，因為越南和中國南方電網已經確定了投資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