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夜:仍在燃燒的法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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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11月09日 14:31 21世紀經濟報道 | |||||||||
本報記者 周揚 王艷華 上海報道 劉景樂走出戴高樂機場時,已是巴黎時間11月6日凌晨0:12。 “倉庫沒了。”十五個小時前,妻子在電話里告訴身在廣州的劉景樂。劉景樂和父親劉玉昆都是溫州人,二十年來,他們在廣州和巴黎兩地之間往返,做著箱包、皮具的買賣生
在離開機場開往巴黎郊區93省LE Bourget市的路上,劉一路目睹了燒黑的轎車殘骸和路邊全副武裝的巴黎警察。“他們手里有槍。”這讓劉開始明白騷亂的真實性。而在巴黎家中迎接他的,是妻子和父親通紅的眼睛。 已經是第12晚,法國仍燃燒在逐步升級的騷亂中。 雖然法國總理多米尼克·德維爾潘11月7日表示,政府計劃給予地方政府官員強行實行宵禁的權力,以制止持續將近兩周的騷亂,11月8日法國內政部證實,7日晚仍有814輛車輛被毀,4名警察受傷,143名騷亂者被拘捕。 作為移民少年遭警察追捕觸電事件的幸存者,17歲的Jean-Pierre Mignard通過他的律師發表聲明,“所有的這些暴力都不好,因為它們并不能讓我的朋友們死而復生。請停止吧。” “只剩下灰燼” 劉景樂和父親劉玉昆有一間18000平米的倉庫位于LE Bourget市,用來囤積貨物。劉說,他們的商品銷往巴黎及周邊城鎮,銷售旺季就快來了。 11月4日深夜,巴黎騷亂進入第9天。劉家的倉庫被騷亂者點燃,當劉玉昆從睡夢中醒來時,他們“經營了二十年的生意”已經付之一炬。 劉景樂趕到現場,倉庫就“只剩下灰燼”。劉告訴記者,我們不知道是誰燒了我們的倉庫,但肯定要查清楚。11月8日,劉景樂約見了當地的市長,談倉庫重建和損失的問題。“我們買了一部分保險,但不指望當地政府能有什么賠償。” 劉景樂的伯父——法華工商聯合會會長劉若申在電話中告訴記者,商會旗下的十幾家華商企業在騷亂中有不同程度的損失,其中劉景樂和池萬升的倉庫損失超過一億元人民幣。 池萬升接到記者電話時,正在LE Blanc-mesnil市的政府辦事,“盡管我們的倉庫燒了,還是要繼續營業,盡快把倉庫辦公室重新造起來。我在區政府辦一些審批手續。” 除了倉庫,池萬升公司的辦公室和展示廳也沒有幸免于難。 當地時間11月4日晚,池萬升在家中看電視。警報器公司打電話說倉庫出事了。“原以為是小偷,但車到了現場就開不進去了。” 從當晚9點一直到次日凌晨1點,四個小時里,池萬升看著自己的倉庫在火焰中一點點地坍塌。有一百多個消防員在滅火,其中一個對池萬升說,“你站在這里也沒有用,反正里面的東西已經全部燒光了。” “我跟救護人員說到后面去救,他們說不可以的,這棟起火就把這棟燒掉,旁邊的才能保護住。到處都是煙,我太太心疼得直流眼淚。” 池萬升向記者回憶說,另外還有4個華商的倉庫共計9000多平米,連成一片,在5日凌晨3點多鐘陸續起火。 從11月5日清晨開始,池萬升和劉玉昆們陸續接到一些親友的告慰電話。之后,中國駐法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商會的同行陸續趕到火災現場。 “真不敢去想” 雖然沒有遭受財產損失,更多在巴黎的華人還是感受到了騷亂的可怕。 位得利市(Vitry-sur-seine)位于巴黎南部的城郊結合部,當地有很多華人聚居。從10月27日開始,因2個移民少年觸電身亡引發的騷亂事件至今已持續了近半個月。200多萬巴黎市民正密切關注著這場騷亂的進展。 11月5日晚,廣州人何先生從超市購物回家,“沿街的一些店鋪窗戶都破了。”三三兩兩的阿拉伯裔青年吹著口哨從他的身邊走過,有的手里拿著棒球棍,有的手里拿著玻璃瓶。 11月7日上午8點,何先生準備開車去上班時發現,他每天都能看到的一輛送貨卡車停在路邊冒著煙。“我搖下車窗,看見一塊燒黑的卡車車門掉在地上,那種場景就像剛剛打過仗。” “不知道開卡車的司機怎么樣了”,何先生每天上班都能看見那個40歲的法國男人。在卡車被燒焦之后,何先生一直沒有看到他。“真不敢去想。” 在何先生上班的萬興食品公司,一些法國同事講述了昨晚的見聞:包括拿著槍的騷亂者和同樣拿著槍的警察在街頭對峙著。 來自上海的謝立治是巴黎高等商業學院(HEC PARIS)的中國留學生,同樣目睹了一個星期以來的巴黎騷亂。 “聽說是一些非洲裔和阿拉伯裔的移民青年在制造騷亂。”謝立治的生活并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不過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有很多法國青年也參與其中。 “這是個比較不錯的借口,燒車很好玩。”謝轉述了他的一位法國同學的原話,對于騷亂的出現,成年人開始惶恐,而年輕人卻有些興奮。 據法國警方提供的公開統計數據,至11月7日,騷亂以來法國全國遭焚燒汽車總數上升到4300輛左右。此外,11月6日晚間,巴黎市區南部的格林尼地區有暴徒向維護秩序的警察開槍,他們使用大型鉛彈,至少10名警察受傷,其中兩人傷勢嚴重。 面對愈演愈烈的騷亂局勢,法國司法部6日宣布,巴黎地區20多個18至25歲青年已因參與暴力活動和損壞公共財物被判入獄,這是巴黎郊區發生騷亂以來,法國司法部門首次對騷亂者進行宣判。 盡管法國政府顯示出平息騷亂的決心,但這場人為災難的蔓延速度遠遠超乎人們的想象。騷亂不僅僅波及法國的300多個市鎮,而且在向鄰近的德國和比利時擴散。 據德新社報道,7日早上,德國首都柏林莫阿比特貧民區有5輛汽車被焚。柏林警方發言人弗蘭克稱:“不排除犯案者是要模仿巴黎滋事者的燒車行為,但未有證據顯示此事與巴黎暴亂有關。” 同天,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火車總站也發生類似焚車事件。 融合之痛 在移民聚居的巴黎北郊,越來越多的年輕穆斯林移民參與到對抗警察的隊伍中。歐洲媒體的評論認為,兩名移民少年遭警察追捕觸電身亡的悲劇只是一根導火索,它引發的騷亂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貧困移民對政府多年積怨的爆發。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國際戰略研究室主任沈驥如認為,巴黎騷亂的爆發和擴散,是整個歐洲經濟發展與社會福利的矛盾。 沈分析說,歐盟國家的社會福利政策相當完備,但這需要大量的財政支出來維持。法、德、比利時等國家,政府的稅收收入占到GDP的一半左右,在稅賦很高的情況下,要擴大社會福利的覆蓋范圍,財政就相應吃緊。 目前,法國的實際赤字已經突破了歐盟國家財政赤字不能超過GDP3%的規定。但是,無論提高稅收還是降低福利,都會遭到民眾的激烈反對。“這種矛盾是歐盟國家長期存在的問題。”沈驥如分析說。 歐洲人口出生率在逐年下降,社會老齡化的趨勢不可避免,年輕勞動力的缺乏越來越嚴重。為了給經濟注入活力,法國等歐盟成員國不得已吸納了一大批移民,其中僅法國的穆斯林移民就達500萬人,法國也因此成為西歐國家中吸收穆斯林移民最多的國家。 這些移民們受教育程度不高,大多在服務業從事體力勞動,做著粗、重、累的工作,文化上的差異使他們很難融入法國的主流社會。 在巴黎騷亂的導火索點燃后,壓抑在移民心中的積怨一觸即發。德國、比利時等國經濟福利情況與法國類似,因此騷亂的擴散并不奇怪。 研究世界經濟政治文化趨勢的著名學者,新美國基金會資深研究員Joel Kotkin在華爾街雜志發表文章,分析了美國移民和歐洲移民處境之間的差異。他指出,法國國家指導的資本主義經濟體系是導致此次騷亂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因為這限制了新就業機會的創造和底層企業活動的勃興。移民不僅受限不能進入中心城區,而且更難實現在社會階層上的流動性。 騷亂更進一步引發了人們對移民問題上法國融合模式的反思。 法蘭西標榜自由、平等和博愛的理想,并由此堅持人人平等的理念,因此在移民問題上一貫主張對移民實施共和同化政策,強調外來文化與法蘭西文化的融合。 19世紀20世紀上半期,這種移民政策在法國社會起到了一定作用。“學習法語、參與社會活動,給法國社會做出了一定貢獻。”中國社會科學院歐洲所社會文化室主任馬勝利研究員分析認為,但當時的移民大部分來自西班牙、波蘭等歐洲國家。 不過二戰后到現在情況有了新的變化。“經濟生活處在社會邊緣,毫無資產,工作一般,失業率高——北非移民到達法國后生活窘迫使法國的移民問題情況更為復雜。”馬勝利分析認為。有數據表明,在法國社會失業率在10%的情況下,生活在郊區的移民失業率達到30%到40%。 巴黎高等社會科學研究學校(EHESS)社會學教授Michel Wieviorka表示,騷亂表明了所謂“法國共和主義的融合模式”出現了歷史性的衰退。“這是個整體性的危機,騷亂者告訴我們不能再和政客們一起繼續執行這樣一個作用甚微的模式。” 以自由開明著稱的西班牙《先鋒報》也同樣告誡說,“誰也別暗自慶幸,法國的秋季暴風雨也許使歐洲進入冬季的序曲。巴黎騷亂表明‘法國的融合模式’失敗了,正如今年7月的倫敦大爆炸證明了英國多元文化模式的失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