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元區推倒重來

　　歐盟憲法遭遇挫折，亦給歐元的前景帶來了嚴重的信心危機

　　文｜蔣蘊 發自倫敦

　　在歐洲大陸旅游的英國人陡然發現，這幾天他們的腰包鼓了不少。隨著匯率的下跌，他們手上的英鎊在這里更值錢了。繼法國和荷蘭公投否決歐盟憲法以后，歐元經歷了跌幅最 大的一周，兌美元匯率下跌至8個月以來的新低點。市場內一直有傳聞，巴菲特也在大量拋售歐元。

　　歐元的貶值，讓布魯塞爾的神經再度繃緊。

　　6月6日，歐元區國家財長召開會議，緊急討論如何遏制歐元在匯率市場不斷下跌的勢頭，為穩定歐元市場尋找對策。

　　“如果我們要討論各種愚蠢的想法的話那就有開不完的會議。”對于近日傳出的對歐元不利的消息，主持歐元地區財政部長會議的盧森堡首相容克相當不滿。“歐元屬于我們大家，一個國家退出歐元是無法想像的事。”

　　盡管如此，在法荷對歐盟憲法都已明確說“不”的情況下，各方對歐元的質疑也開始浮出水面。

　　讓歐洲拋棄歐元？

　　唱反調的首先是德國人。

　　6月1日，德國《明星》雜志報道，德國財政部長漢斯艾歇爾和德國央行行長韋伯曾在一次經濟學家研討會中討論過“歐洲貨幣聯盟可能面臨崩潰”的話題。同時援引德國財政部專家委員會的報告稱，引入歐元計劃是造成德國經濟疲軟、失業率居高不下的原因，歐元區因經濟發展不平衡可能會解散。德國中央銀行行長韋伯，同時也是歐洲央行的理事。

　　接著，又有消息說意大利福利部長羅伯托馬洛尼在 6月3日建議，意大利應該舉行全民公決來決定是繼續使用歐元，還是回頭使用老貨幣里拉。“在過去3年中，歐元已被證明，當面臨經濟增長緩慢、競爭力喪失和就業危機時，它是不合適的。”馬羅尼對《共和國報》說，“讓我們暫時回到貨幣雙軌制是不是更好?”他還把目前意大利面臨的經濟問題稱為“歐元災難”，并認為歐洲中央銀行行長特里謝應該為“歐元災難”負責。改革部長卡德洛利也建議政府恢復使用里拉，或甚至創造一個盯住美元匯率的貨幣。

　　就在同一天，德國經濟和勞工部長沃爾夫岡克萊門特指出，貨幣聯盟讓德國付出了“不可小視”的代價，因為如果德國自己有權制訂貨幣政策的話，就不會保持現在這么高的利率。

　　德、意兩國政府高層的講話，立即引發了歐元區的不安。

　　《明星》雜志的報道，隨后被當事人否認，聲稱他們并沒有參加過有關貨幣聯盟的任何討論。德國央行發言人說，“財政部長艾歇爾和央行主席韋博都認為，歐元已取得了獨一無二的成功，并且為歐盟未來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在最近這次歐元區國家財長會議上，艾歇爾也表示，沒有理由來討論歐元，有關歐元將崩潰的猜測是十分荒謬的。“從利率上講代價太大了，”荷蘭的財政大臣扎爾姆稱意大利要脫離歐元區不是一個嚴肅的選擇。意大利經濟部長西尼斯卡爾科也表示，意政府并不贊同其部長有關重新啟用里拉的言論。意大利外長菲尼也在另一場合聲稱，意大利放棄歐元，只會適得其反，將會讓意大利付出更加沉重的代價。

　　不過，對歐元的疑慮并未消失。來自歐洲政策研究中心(CEPS)的一份報告則以《危機四伏的歐洲貨幣聯盟》為題，稱單一貨幣正面臨一場“壓力測試”，尤其是意大利持續不景氣的經濟狀況，會對歐元產生巨大壓力。德國Forsa研究機構最近公布的調查顯示，56%的德國人希望重回使用馬克的時代。

　　經濟疲軟與單一貨幣無關

　　“這就好比讓加利福尼亞和佛羅里達不再使用美元。”

　　6月2日，歐洲央行行長特里謝在一場新聞發布會上稱，打破單一貨幣的主意“簡直是胡說八道”。第二天，歐盟委員會發言人阿梅莉亞托雷斯也力挺歐元，稱歐元區絕對不會解散，歐元依然是個穩固的貨幣，“就像硬幣和鈔票一樣，歐元將永遠存在。”

　　本月，歐洲央行宣布拒絕對現有貨幣政策做出改變，將把2%的主導利率再保持24個月；并稱目前歐洲國家出現的經濟問題罪不在歐元，而在于各國沒有推進經濟改革，并呼吁消費者增加支出、公司加大投資。特里謝重申，歐洲央行在確定主導利率時必須考慮歐元區12國整體的利益，不能僅憑個別國家的經濟數據來做決定。

　　據花旗銀行經濟學家彼得尼克松分析，法國和德國合理的利率是在1.2%至1.5%之間，但是它們目前的利率卻高達2%。相比之下，西班牙的利率應提高到3%更為合適。

　　歐洲央行首席經濟學家奧特馬爾伊新說，央行貨幣政策并沒有排除歐元降低利率的可能。據市場分析，歐洲央行擔心的是如果現在調低利率，將會給市場一個不好的信號，就是歐洲央行在追隨而不是在引導市場。

　　對于德國、意大利抱怨歐元不但未能給本國經濟帶來預期的好處，反而束縛了本國的經濟政策調整。伊新指出，各國忽略了歐元帶來的好處，由于實施單一貨幣，德、法、意的貨幣都實現了有競爭力的貶值。“德國經濟衰弱與歐元無關”，他說真正的問題在于沒有進行結構性改革。至于意大利，如果它退出歐元區，就等于經濟自殺。

　　在6月6日舉行的各國財長會議上，歐元區國家財政部長基本贊同穩定歐元市場的政策。韋伯帶頭澄清了德國的經濟問題，他認為歐洲通脹和歐央行利率處在歷史低點，但這不是歐洲投資減少的原因。目前，德國經濟正得益于歐元，其出口商品競爭力是增長的關鍵，但德國必須解決就業市場的體制問題，簡化稅收，改革社保制度等。

　　西班牙財政大臣索爾韋斯說：“歐元毫無疑問總是很保險的。”奧地利財長格拉瑟依然聲稱，歐元與貨幣聯盟是“歐洲整合上的最大成就”。市場分析，這對歐元的前景具有較強的支撐作用。另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也敦促歐元區政府不要放棄改革，并預計從今年下半年起歐元區經濟增速將加快。

　　“沒有人可以一筆勾銷我們花極大代價達成的成就”，歐盟貨幣事務專員歐穆尼亞說，歐元是歐盟的一部分。

　　歐元的方向，就是歐洲未來的方向

　　對于歐元的質疑，很大程度上是對歐洲未來走向的質疑。

　　英國上議院議員威廉莫格在《泰晤士報》上撰文指出，對于歐盟來說，走到共同市場這一步是最為恰當的，而它現在已經偏離了這一理念。他認為歐洲國家都有能力來決定最適合自己的社會政策，法國人樂于維持高社會福利，英國人也想工作更長的時間，“這些都是他們自己的決定”。他說，自從馬斯特里赫特條約生效以來，歐盟已經侵入到了歐洲國家內部。“我們需要讓它回歸，回歸到一個共同市場的理念上去。”

　　相反的觀點是，在歐洲政治聯盟的進程尚在搖擺不定的時刻，貨幣聯盟的歐元區各成員國卻執行著各不相同的經濟和稅收政策，也使得貨幣統一所帶來的好處無法實現。

　　其實，《歐盟憲法條約》主要涉及到歐盟擴大后的機構設置和決策機制變化，并不會對歐元區的運行造成實質影響。實際上，從今年年初起，歐元兌美元就一直呈現走跌態勢，至今跌幅已超過10%。歐元下跌除了受到法荷兩國公投的影響外，也跟美國近來的加息行動有關。目前，歐元利率已連續兩年在2%的水準不變，而美元利率則從最低時的1%調升至3%，并繼續保持上揚的態勢。

　　但是，憲法條約在法國和荷蘭受挫之后，各國針對歐盟一體化速度和深度的重新思考，必然會拖延歐元區急需的經濟結構改革；從而導致歐元區經濟融合速度減慢，并帶來投資者最不樂見的“不確定性”。歐元的前景也隨之被看淡。“全民公決結果顯示了一種長期趨勢”，英國經濟學家斯圖爾湯姆森說，“作為貨幣聯盟，如果沒有以全民公決批準的憲法條約為基礎的政治聯盟的支持，從長遠來看，它是不穩定的。”

　　UBS資深經濟學家荷爾格法林克魯格則說，沒人能回避對歐元未來的擔心，盡管“從理論上看歐元是有可能崩潰的，但這個可能性非常非常非常小”。如果歐盟內的政治危機不解決，對歐元將會產生持續影響。歐元在未來還會不可避免地下跌。不過，歐元走軟，一定程度上有利歐元國家的出口，有助于降低商品成本，提高在其他地區的競爭力，可能使歐元區12國的經濟增長率強于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