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紡織品貿易摩擦 1.5萬說客影響歐盟決策

　　本報駐比利時特派記者 章念生

　　近日，中國與歐盟在紡織品貿易問題上出現摩擦，很多人把目光投向歐盟。實際上，歐盟的院外活動集團在這一問題上發揮了巨大作用。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每天有1.5萬名“職業說客”穿梭于2.5萬名歐盟官員和政治家之間，他們能提前知道歐盟的決策動向并施加影響。接受記者采訪的一位業內人士表示，中國應加強在歐盟外圍的游說活動。

　　從蔬菜汁到紡織品

　　幾年前，歐盟委員會準備提高蔬菜汁的入關標準，如一種蔬菜汁中塊狀物含量超過20%，就將被作為蔬菜而不是一種醬汁來對待。歐盟委員會甚至還規定了過濾網孔的大小尺寸。從事專業游說活動的一家公司得知這一消息后，馬上通知了它的兩家客戶。兩家食品生產公司一核算，一旦歐盟出臺新標準，他們的產品進入歐洲大陸時將面臨比原來高出20倍的關稅，因為根據歐盟規定，蔬菜屬于農產品，受農產品貿易壁壘的保護。怎么辦？“我們通知了媒體，”這家游說公司的老板吉爾福特先生說，“對歐盟持批評態度的媒體，一定會對此很感興趣。”結果，媒體一炒，經濟學家再進行一番“論證”，此事驚動了高層。沒過幾天，歐盟委員會就接到了一個大國政府打來的電話，要求馬上停止出臺這項政策。“于是，我們不用干什么，這事就解決了。”吉爾福特很是得意。

　　其實，歐盟的院外游說可謂無處不在。最近媒體炒得很熱的中歐紡織品貿易糾紛，也是相關各方展開角逐的結果。代表歐洲紡織制造業利益的“歐洲紡織服裝組織”便是一個強大的游說組織。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在歐盟貿易委員提出應對中國紡織品的“特保”準則以前，“歐洲紡織服裝組織”與歐盟委員會的接觸非常頻繁。4月8日，該組織在歐洲議會旁的公園里舉行集會，要求“驅逐中國紡織品”。集會組織者讓人們放飛100萬個氣球，象征著中國紡織品使歐洲人丟掉了100萬個就業機會。此后，“歐洲紡織服裝組織”召開新聞發布會，在歷數中國紡織品種種“罪行”的同時，強烈指責歐盟委員會“動作緩慢”。在施壓的同時，該組織于5月初，爭取到了與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會面的機會，并在巴羅佐面前為歐洲紡織制造商“訴苦”。與此相對，代表歐洲零售和進口商利益的相關組織也在四處活動，想方設法通過遞交報告、請“關鍵人物”前來參加研討等方式，試圖讓歐盟打消對中國紡織品設限的念頭。但據那位業內人士透露，在類似角逐中，紡織制造商總是處于較大優勢，因此，歐盟對中國的紡織品問題采取了較為強硬的態度。

　　院外說客持藍色證件

　　據布魯塞爾一家法律事務所的合伙人托馬斯·維涅介紹，1989年至1991年，美國的IBM公司為維護自己的專利技術，對歐盟相關機構發動了大規模游說，從而“將這里的游說活動提升到了美國的水平”，“也標志著歐洲議會正式成為游說場所”。

　　根據歐盟的相關規定，所有游說人士都要在歐洲議會登記注冊。注冊后，這些人就會領到歐洲議會發放的證件，一年一換。有了這個證件，游說者就可以出入歐洲議會及歐盟相關機構，也可列席歐洲議會相關委員會的會議。在采訪中，記者看到這種帶照片的藍色證件上寫著持證人的名字及其代表機構，與歐盟記者證頗為相似。有了證就要干活。英國一家知名公司駐布魯塞爾代表向記者透露，這里的游說活動可謂五分八門，概括來講可分為“正規”和“非正規”兩種渠道。“正規”渠道，指的是各國政府常駐歐盟機構、各種組織的常駐辦事處、各大企業的常駐代表等，這些機構的人本著維護本國、本組織或本企業利益的目的，與歐盟的相關機構和決策者建立各種聯系，“取得互信與理解”，以一種比較正常的方式影響歐盟決策。所謂“非正規”渠道，指的是那些從事專業游說活動的私人公司。這類公司一旦接到業務，就會啟用平時織就的“關系網”，想盡辦法將事情擺平。

　　“歐洲服務論壇”就是一家很有影響的游說公司。它在歐洲屬于比較強勢的專業組織，代表著電信、旅游、航運等多個行業的利益。該論壇總經理帕斯卡爾·科尼斯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他們每年都要舉辦兩次重要聚會，請來歐洲理事會內各成員國的常駐大使、主管貿易官員等一起進餐，有時還能請來成員國的貿易部長們一起座談。此外，他們還不定期地與歐盟委員會高級官員會面，必要時，請出像英國電信這樣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企業老總親自出面說服歐盟官員。

　　專業游說為何成為產業

　　目前，對歐盟的專業游說已成為一種產業，據統計，其年產值可達6000萬至9000萬歐元。這種現象的產生有著深刻的時代背景：

　　首先，歐盟出臺了大量行業標準。一位美國駐歐盟商會的專家說，以往美國的法律條文幾乎就是“世界通用標準”。如今形勢變了，在全球有關環保的立法中，90%源于歐盟。這就使得美國公司在歐洲做生意時要么聘請通曉歐洲法律的專業律師，要么花錢請公關公司出面辦事，或直接找專業游說公司。有分析說，后一種方式比較受英美公司青睞。相比之下，法國和德國企業傾向于找政府駐歐盟機構，但隨著許多公司的私有化，他們也開始找專業游說公司，因為商人們認為，標準的制定者往往更懂得如何解釋標準。

　　其次，歐盟官員也希望聽到外界的聲音。布魯塞爾的“歐洲事務專業協會”專門負責改善歐盟官員與院外人士的關系。該協會主席霍魯斯在接受“德國之聲”采訪時稱，沒有院外人士，歐盟將一事無成。他說：“政治家們需要我們的信息，以便知道他們的建議是否真的擊中要害”，“并不總是我去敲他們的門，在很多情況下，是他們問我對此怎么看”。

　　第三，專業游說者與歐盟的關系異常緊密。文章開頭提到的吉爾福特在布魯塞爾能量巨大，其客戶多是豐田、沃爾瑪等大公司，這與他的豐富經歷和工作背景有關。他曾當過《泰晤士報》記者，在歐盟委員會有過10年的工作經驗，既當過新聞發言人，又干過貿易談判代表。2000年“下海”開辦了自己的公司。如今，他的公司擁有22名專業人士，其中有歐盟委員會的前官員，也有來自英國《金融時報》、法國《世界報》的資深記者。這樣的隊伍辦事的把握更大，更能吸引各種客戶。

　　從這三個原因來看，圍繞歐盟出現的游說產業今后將會保持良好的發展勢頭。

　　中國應重視院外游說

　　面對越來越洶涌的游說浪潮，歐盟日益警覺，并開始對游說集團的影響力進行評估。據一位歐盟官員說，在1.5萬名游說人士中，只有500人是遵守“正式行為準則”的。因此，歐盟近期將對游說力量進行規范，一是要將游說人士的名單變得更加透明，二是對一些非政府組織的資金來源進行追蹤。因為一些非政府組織本身就是從歐盟拿錢，再反過來用這些錢游說歐盟，獲取利益。

　　在歐盟嚴管院外集團的情況下，中國應該加強這方面的工作。因為歐洲人有重視協商的傳統。上文提到的英國知名公司駐布魯塞爾代表對記者說，歐洲人比較主張平等交流，注重協商，強調互贏與共同利益，不喜歡美國人那種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態度。因此，做歐盟的工作相對比較容易。這位代表還對記者表示，中國在外面也應搞一些游說活動，“別人都在大力游說的時候，你不進行游說，那就會明顯吃虧”。他認為，聘請專業律師、派出常駐機構，或者干脆找專業游說公司，有時雖然要花一些錢，但回報率會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