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歐特保三日漩渦 美謬稱中國存在雇童工問題

　　本報記者 左志堅 劉華 徐炯 王艷華　布魯塞爾、杭州、上海報道

　　風暴中的美國采購團

　　5月23日，美國公司組織的紡織品采購團穿越特保風暴抵達杭州。

　　但奇跡并沒有發生，這些美國商人顯然不會對美國的特保措施熟視無睹。原定到華的150個買家只到了約60%，至于每家既定的1500萬美元的采購計劃，當然不容樂觀。

　　來自美國紐約的買家Werner Bieri實話實說，“中國一直以來都是我們主要的采購基地，但目前美國政府采取的設限政策，讓美方銷售商非常為難，這次來采購只能盡量繞開這7種設限的紡織品。”

　　中國加征關稅的紡織品也不可能受到追捧，哈爾濱興華織布廠王朝輝經理是采購會上的郁悶者之一，該公司亞麻面料由不征出口關稅，一下子飆升到每千克征收3元。在采購會這天，他的公司乏人光顧。

　　“我們年產800萬碼亞麻布，去年外貿額7000萬美元。今年本來定的目標是1億美元，現在預計只能做到5000萬美元了”。

　　很多參加過廣交會、華交會的企業感覺，這次美方來人實力有限，也沒有前述兩個交易會那么大的誠意。那兩個交易會企業往往能夠直接拿到意向訂單，但是這一次，基本沒拿到。甚至中方企業邀請老外去自己廠里看看，也被婉拒了。

　　寧波甬南針織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林營感慨道，“原以為配額取消以后，我們可以大展一番拳腳。可現在這樣子，真是想不到。”如今，他們公司在美國和歐盟市場的出口額已經減少30%，直接經濟損失300萬元左右。

　　頭痛的企業可不少。萬事利集團總裁李建華說：“很多紡織品出口訂單是一年前談好的，價格不可能說變就變，現在出口稅率高了這么多，成本無疑大大增加”。

　　資料顯示，僅5月13日美國對中國3類紡織品設限就會導致12.6億美元損失，并導致將近10萬紡織工人失去工作。如果再對中國企業征收出口關稅，遭遇雙重壓力的紡織企業難免遭受重大損失。

　　5月23日，中國商務部發言人崇泉表示，如果其他國家采取行動限制中國產品的出口，這些產品將從征收出口關稅的商品目錄中予以排除。

　　特保溯源

　　中方的種種努力對一些美國人來說并未直接見效。至少，遠在華盛頓的NCTO(美國全國紡織組織協會)主席Cass Johnson仍不滿足。

　　NCTO是力主對華紡織品貿易設限的最強民間組織之一，也是最早建議美國政府對中國紡織品設限的團體之一。

　　據Cass Johnson介紹，該組織會四處搜集中美政府、聯合國以及生產商資料。這些資料匯總之后將交給美國紡織品協議執行委員會（CITA），對方則會就此作出調查并決定是否設限。

　　“我們會觀察每個稅號產品的量和單價，對比美國的產品，看有多少工作流失。”在確定所希望設限的紡織品時，NCTO找的是進口增長最快的那類紡織品。

　　Cass Johnson將特保視為阻擋中國紡織品最有力的工具。盡管在2005年紡織品貿易自由化之前，美國有10年過渡期保護本國產業，但是美國的制造商顯然不愿退出歷史的舞臺。“我們在過去的十年間投入了3500萬美元，但這沒有用，跟中國的產品還是沒法比。”Cass Johnson表示還是要繼續投入資金，增加產量。

　　盡管中方主動提升很多紡織品出口關稅達400%之巨，但Cass Johnson對此不屑一顧，“那要看原來的關稅有多低”。

　　這位一心要保護本國紡織業的主席聲稱，只要中國政府繼續在這個行業插手的話，他們就會繼續尋求特保保護，“我們會向多哈回合申請，繼續對中國紡織品設限”。

　　保護主義者的曲解

　　盡管NCTO主席Cass Johnson說自己來過中國5次，但也承認他5次都只去了北京，并未到沿海工廠深入考察。

　　在回答為什么要對中國紡織品設限的原因時他表態說，中國紡織品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市場競爭力，主要是因為中國用了不公平的貿易手段。

　　他所謂的不公平貿易包括：童工問題、國有企業獲得政府支持、紡織企業獲得優惠貸款、知識產權問題、以及操縱人民幣匯率問題等。

　　但是他這些所謂的理由從何而來？Johnson說是聽中國的企業說的。如果的確如此，那么其中不乏誤導的成分。

　　比如童工問題，中國《勞動法》本身即有嚴格限制。更何況2004年5月開始，美國和歐盟一些國家即強推SA8000認證。而去年商務部在深圳調研時，企業普遍認為，與我國的相關法律法規相比，SA8000標準的要求并不苛刻。

　　國有企業問題則更缺乏說服力。目前占據出口份額最多的省份是浙江，而該省是以發達的民營經濟聞名于世，國有紡織企業已屬罕見。而這些紡織企業又以中小型企業為主，這類企業在中國是出了名的難貸款。否則浙江的超同集團(詳見本報上期頭版)，也不會因銀行逼債一夜倒下。

　　在這個問題上面，歐盟紡織服裝協會主席Filiep　Libeert也顯示了他固執的一面，他仍然認為“是有一些是民營的，我們知道，但是有大部分仍然是國有的。”Cass Johnson則一直認為中國有50%的紡織企業是國有企業。

　　當然歐美紡織品協會的頭號人物可能還會忽視，其實中國很多紡織品工廠是外商投資的。比如中國對美出口文胸最多的企業是青島南南，而這家企業乃是韓國投資企業，但他們在美國第一次揮起特保大棒時就已中招。

　　而且，青島南南和很多在華紡織企業一樣，主要為美國代工。因此在近年中美知識產權糾紛中，鮮見紡織業鬧出糾紛。

　　至于人民幣匯率，兩位主席也一直態度強硬聲稱中國有操縱問題，但美國政府一直否認這一說法。NCTO口口聲聲說中國政府“直接將大量的補貼給予紡織企業，政府和銀行將錢白送給中國的制造商”，但這在中國只能讓人付之一笑。

　　據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定調查計算，中國紡織業工人(沿海地區)每小時的工資為半個美元，而美國紡織業工人每小時工資為18個美元，高于中國工人36倍。中國的比較優勢如此明顯，作為貿易保護主義的代表者，Cass Johnson對此則只字未提。

　　歐盟溫和表態

　　相比美國的單邊保護，歐盟的態度還算溫和。

　　5月23日，本報記者在歐盟總部布魯塞爾參加了一場歐盟中國記者研討會。其中焦點，正是連日來國際輿論關注的中國紡織品。

　　“美國采取的措施和歐盟是不一樣的，針對的產品種類也不一樣，而且歐盟是根據自己設立的進口數量警戒線來進行調查的，與政治并沒有聯系。”一位與會的官員強調。

　　就在上周，歐盟對兩類中國紡織品實施“緊急特保”，這一程序雖直接越過前期調查階段，但中歐雙方仍有15天的談判時間。當地時間5月24日，中國商務部副部長高虎成與歐盟貿易代表曼德爾森就此問題正式進行磋商。

　　當地一位接近歐盟高官的權威人士對本報記者說，“我們并不是希望走回配額制的老路，而是希望中國紡織品對歐盟的出口不要一下子增長太快，這樣歐盟國家承受的壓力太大”。

　　他同時表示，中國紡織品給歐洲的進口商帶來了利益，如果中國紡織品進口以每年7%這樣的速度增加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如果增幅30%，甚至是500%，對歐洲紡織品企業的沖擊很大，而失業會對歐盟各成員國和歐盟帶來巨大壓力。”

　　該人士還承認，“中國在紡織品上有相對優勢是有價值的，中國在歐洲紡織品市場上占有率增加是正常的，但是，對于歐盟來說，調整產業結構需要時間。”

　　早在十年之前，關于配額逐步減少的解決方案已經達成協議。但是直到最后一刻，歐美政府才取消了大部分紡織品配額，“現在看起來要為這樣的決定付出代價。”該人士也承認，“雖然產業已經出現了一些變化，但是還很不夠，導致了一些紡織品生產商受到損失。”

　　歐洲服務行業組織一位負責人對記者表示，雖然一些歐洲進口商和零售商在歐中紡織品貿易中獲得了利潤，但是與那些失去工作的紡織工人相比，顯然歐盟政府會更多考慮工人失業問題。

　　“但是，自由貿易的原則并沒有變，”權威人士說，“只是我們還需要時間。”

　　據有關調查，去年法國有25000名紡織工人因中國紡織品增加而失業。5月19日，希拉克建議，雖然歐盟不能像美國那樣重新設限，但有必要將與中國的磋商品種擴大，而且要提速。德國的施羅德說，他完全支持法國的立場，希望雙方能利用與中國的友好關系努力尋求一個“公平的妥協方法”。

　　上述權威人士還意味深長地說，WTO就像一個俱樂部，先加入的總是少交會費，后加入的多交會費，印度比中國早加入，因此印度享受的優惠就多很多，是必然的情況。”

　　復雜的博弈

　　與歐盟相比，美國的態度就不太令人愉快。烏拉圭回合紡織品協定中國談判代表李月印向記者表示，“WTO不允許單邊行動，美國沒跟我們磋商就設限是在損害多邊體制”。

　　而美國方面的設限，NCTO為主的國內游說團體“功不可沒”。美國近兩次成功設限之后，商務部部長卡洛斯·古鐵雷斯會加上一句，“此番決定證明了布什政府對美國紡織品制造商及其雇員的持續承諾”。

　　相比之下，李月印認為中國的企業界去美國的游說機會被放棄了。這是一股潛在的有利于中國的力量，在美國的政治形態中對左右決策影響很大。

　　5月23日，美國采購團成員之一，紡織及鞋業協會（AAFA）主席愛文森·夫昂女士對本報記者指出，在美國紡織產業急劇萎縮的同時，大量進口卻使美消費者、紡織公司成為最大贏家。

　　她還指出了很重要的一點，中國價廉物美的紡織品“給美國紡織品流通領域增加幾十萬人的就業機會，該人數并不比40年前美國紡織業黃金時期的就業人數少”。

　　美國的零售商、采購商獲取中國紡織品銷售利潤的8成以上，他們愿意為中國紡織品說話。

　　美國紡織品及成衣進口商協會（USA-ITA）即表示美國制造商協會交給政府的資料是不完備的。

　　但是對中國紡織品設限，他們并不會遭遇滅頂之災，只需要將訂單轉移到中美洲。愛文森·夫昂女士提醒記者說，“歐美國家正與某些發展中國家組建自由貿易區，并實行‘零關稅’等優惠措施。許多人認為，歐美此舉旨在聯合這些國家，與最大的紡織品出口國中國形成競爭，分化歐美紡織品進口渠道。”

　　值得注意的一個細節是，布什政府一直在努力讓《中美洲自由貿易協議》(CAFTA)在國會獲得通過，這項協議起到穩定美國“后院”的作用，但美國紡織工業持反對態度。

　　Cass Johnson則注意到，“5月12日，布什總統剛剛會見了《中美洲自由貿易協議》(CAFTA)成員國首腦，第二天便宣布對中國三類紡織品特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