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莫斯科

　　重溫歷史是因為現實需要，但很難說普京達到了目標

　　□本刊記者 王爍/文

　　5月9日的莫斯科紅場集合了近年來罕見的元首陣容。來自幾乎所有第二次世界大戰涉及國家及俄羅斯周邊國家的57位元首，在此紀念60年前蘇聯紅軍對納粹德國的最終勝利。

　　無論從規模上、聲勢上，俄羅斯這場對“偉大的愛國戰爭”勝利日的宏大紀念，都遠超出其他各種形式的對二戰歐洲戰場勝利的追思，成為迄今最強勁的主旋律。

　　可能由于歐美盟國們已經于去年6月6日在法國奧馬哈海灘完成了屬于他們的開辟歐洲第二戰場60周年的紀念，今年的盛典留給了俄羅斯人。那場慶典適時地喚起了大西洋兩岸盟國們對于往昔并肩戰斗的回憶，給美國總統布什修補伊拉克戰爭所造成的歐美裂痕帶來了不可忽視的便利。而今年5月9日的紅場慶典，場面盛大雖有過之，然究其實質，恐怕給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留下了不少苦澀。

　　重溫歷史通常因為現實需要。普京此次紅場講話，提供了俄羅斯人民所理解的二戰版本：蘇聯人民作出了最大犧牲，蘇聯紅軍為最終粉碎納粹德國作出了最大貢獻。俄國防部長伊萬諾夫幾天前引人注目地公布，蘇聯人民在戰爭中的死亡數字為2660萬人，有力地佐證了普京的發言。

　　對納粹德國的戰爭及最終勝利，構成了蘇聯及今天的俄羅斯人民共同的民族記憶。它既包含不可磨滅的傷痛，也包含了無法剝奪的、永遠的驕傲。它代表了蘇聯“帝國”曾經的最高成就，而對于今天的俄羅斯人民來說，它還代表著俄羅斯有能力、有權利重新成為那般偉大國家的證明。在格魯吉亞、烏克蘭、吉爾吉斯斯坦等蘇聯解體后獨立的國家相繼發生“顏色革命”，并無一例外地削弱了對于俄羅斯的向心力之后，可以想像，普京是多么地需要這場盛典。

　　來自戰敗國德國的表現，提供了一些俄羅斯所需要的安慰：德國總理施羅德特地在5月7日的俄羅斯《共青團真理報》上撰文，“對通過德國人之手和以德國人之名給俄羅斯及其他各國人民造成的傷害表示道歉，請求寬恕”。

　　施羅德是第一個受邀參加衛國戰爭勝利紀念的德國總理。并非巧合，行前，施羅德與普京聯合接受德國《圖片報》專訪。普京宣布，由于德國已“彌補了罪行，并建立了防止悲劇重演的機制”，俄羅斯將支持德國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努力。

　　然而，立陶宛、愛沙尼亞引人注目地缺席。波羅的海三國正在要求俄羅斯承認他們所理解的那段歷史。這意味著要求俄羅斯為蘇聯在二戰后吞并三國直至其解體前的40年歷史道歉。此次立陶宛與愛沙尼亞總統均拒絕了來自俄羅斯的邀請，惟有拉脫維亞總統來到了莫斯科，這可能僅僅因為他有足夠的政治資本這么做。而這一政治資本來自于美國總統布什剛剛對拉脫維亞的訪問。來訪的布什發表演講，對拉脫維亞的立場表示理解和支持。在布什將訪問的下一站格魯吉亞，其總統此次亦拒絕赴紅場之會。

　　5月9日的紅場上，布什的座位布在主人普京的旁邊。但無論布什與“我的朋友弗拉基米爾”如何挽臂言歡，事實很清楚地表明，兩人自2001年“911事件”以后開始的蜜月期已經結束。此次俄羅斯僅為布什歐洲四國之行的第三站而已，已經表明了對俄羅斯盛大慶典的冷淡態度。

　　當普京惋惜地宣稱蘇聯的崩潰是“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時，布什則在歐洲之行中反復闡釋同一個主題：納粹德國的失敗把民主和自由帶到了西歐，卻使得蘇聯得以占領東歐從而建立“另一個帝國的鐵腕統治”。

　　這絕不僅僅是對歷史的抽象解讀。美國警告俄羅斯勿干預格魯吉亞、烏克蘭和吉爾吉斯坦等國的政治變革，亦對波羅的海三國為歷史正名的努力表示同情，對俄羅斯來說，這不啻于對其傳統勢力范圍的全然無視。僅在數日之前，俄羅斯還嚴辭警告北約勿發展前蘇聯國家特別是烏克蘭為成員國。布什最終未在紅場作任何發言，突兀之余倒也合理——此時無聲勝有聲。

　　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顯然絕不僅為慶典而來。小泉可謂“身份最為特殊”的客人。日俄兩國在二戰結束至今未能簽訂和約，法律上講日俄間仍為敵國。和約無法簽訂的最大可能也是惟一障礙，即北方四島主權爭議。日方對于通過邀請普京訪日從而在北方四島主權問題上取得突破寄望頗高。但擬議中的普京訪日時間已經反復到令雙方不愉快的地步，以至于3月間小泉一度放風稱不準備出席紅場慶典，主要也是因為要向俄方施壓。

　　此次小泉終于來到紅場，日本外務省亦同步稱普京訪日時間將于本月底確定，兩者間的關聯顯而易見。但即便普京最終成行，北方四島爭議其實仍沒有看到任何突破的跡象。

　　普京2001年首度訪日之時，曾提出俄歸還南部兩個島嶼，待兩國簽訂和約后，再就北部兩個較大的島嶼主權問題作談判。這一秘密提議后來竟被泄露于日本報端。在引發的內部政治壓力下，兩國政府談判地位均各趨強硬；日方堅持非歸還全部四島不談，普京則在最近一次談話中表達了北部兩島不存在歸還問題的立場。雙方差距可謂越來越遠。

　　此次俄羅斯慶祝衛國戰爭勝利60周年，也為中國提供了一個重溫歷史的舞臺。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所作紅場發言盛贊“蘇聯軍民以鋼鐵般的意志和無所畏懼的氣概，浴血奮戰，付出了巨大的民族犧牲，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建立了不可磨滅的歷史功勛”。

　　所有中國人同時注意到了胡錦濤的另一句話：“在那場戰爭中，中國人民進行了長期艱苦卓絕的斗爭，以頑強不屈的精神和眾志成城的力量戰勝了兇殘的日本軍國主義侵略者，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二戰的勝利，也是中國人民的勝利。

　　歐洲戰場勝利的60周年紀念在5月9日結束了，亞洲戰場勝利的60周年紀念日則將在三個多月以后。東亞民族的歷史記憶與現實糾結，將在8月15日以一種什么樣的形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