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奧地利的鋼鐵總理

　　許塞爾擔任總理后的首次中國之行，除了為紀念中奧建交35周年先期鋪路，更希望在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前與中國進行外交聯絡

　　奧地利的“鋼鐵總理”

　　□本刊特派記者 曹海麗 發自奧地利維也納

　　“你們剛好見證了民主。”身材清瘦的沃爾夫岡許塞爾(Wolfgang Schuessel)微笑著說。一走進會議室，他并不回避窗外的呼喊之聲。“他們在下面游行，要求政府向左轉，而我坐在這里還是穩如泰山。”

　　這是4月13日下午4點，60歲的奧地利總理許塞爾在維也納的官邸準備接受中國記者采訪。此刻的首相官邸前喧鬧異常，近百名學生在游行。從總理位于二樓的辦公室，可以清晰地聽到樓下游行隊伍有節奏的口號：“我們要提前選舉！”

　　五天之后，4月19日至25日， 許塞爾將率領龐大的商務代表團訪問中國。

　　的確，與許塞爾2000年出任奧地利總理后經歷過的幾次反政府游行相比，這回的規模算不了什么。2000年2月，曾有50萬人走上街頭，給剛組建的政府來了個“下馬威”。

　　但即使區區百人，亦是一場危機的縮影；曾在整個歐洲范圍引起巨大爭議的許塞爾聯合政府，正再次面臨分裂危險，或為歐洲政治版圖增加許多不確定因素。

　　面對挑戰，此刻的許塞爾顯得鎮定自若，開場白幽默而自信。

　　中國緣分

　　許塞爾出生于維也納，畢業于維也納大學法律系，獲博士學位。1968年，23歲的許塞爾即走上從政道路，出任國民議會人民黨議會黨團秘書；1975年至1991年擔任人民黨經濟聯盟秘書長，其間從1979年至1989年還擔任國民議會議員。1989年起，他先后擔任奧地利聯邦經濟部長、聯邦副總理兼外交部長，直至2000年2月出任奧地利聯邦總理。

　　許塞爾開門見山地說，每次訪華對他都有一定的意義。1995年4月，他以聯邦經濟部長的身份前往中國，參加中奧經貿合作混委會第13次會議。“一回來，就發現我的同事們讓我擔任人民黨的主席。”他詼諧地說，“當了主席，就又當了副總理、外交部長、總理。”

　　接受采訪當天，他收到一位前下屬寄來的當年中國之行的相冊。展開相冊，許塞爾向記者展示他和家人在中國的照片。他回憶道，那時他應該在宴會前作正式講話，但沒有做，而是全體起立唱民歌。

　　推動對華經貿關系，幫助奧地利企業家尋找投資機會，無疑是許塞爾即將到來的中國之行的重要目的。他的隨行者有88 家公司高管組成的商務代表和經濟部長馬丁巴騰斯坦(Martin Bartenstein)。日程表上有北京、海南、上海、南京，包括出席或主持數家奧地利公司和中國合作項目的簽字或開幕儀式，合作涉及航空、鋼鐵、紡織以及旅游培訓等領域。

　　許塞爾還表示，他此行將主要了解中國對世界重大問題如全球化的看法，對中美、中歐關系的看法，以及環保問題。同時，他希望通過與中國領導人的直面交流，獲得中國對鄰國關系的第一手看法，特別是中印、中日之間的關系。他說，他注意到中國和印度的關系正在走向和解。

　　奧地利將在2006年上半年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若無意外，作為聯邦總理的許塞爾屆時將出任輪值主席。因此，他此次中國之行除了將為明年中奧建交35周年先期鋪路，更希望在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前，與中國進行必要的外交聯絡。

　　談到歐中關系，許塞爾直言，一方面，歐盟企業對中國的經濟發展非常感興趣，但另一方面，歐盟的工會也有顧慮，特別是紡織工會，擔心社會福利和就業能否得到保護。但他相信，在經濟方面，歐盟“會形成一個統一的聲音”。

　　許塞爾重申，奧地利堅持“一個中國”的立場和原則。針對歐盟對華武器禁運，許塞爾坦承“歐盟內部有較大分歧”，而奧地利的態度是支持解除禁運。當被問到他擔任歐盟輪值主席期間將如何解決歐中關系中的一些摩擦，許塞爾非常外交地說，回答這個問題要比較謹慎，“提前預告是不明智的。”

　　政治手腕

　　許塞爾的謹慎回答，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作為一個政治人物的老到經驗。在一個多小時的交談中，他并不避諱敏感話題，但很注意掌握分寸。

　　在奧地利國內，即使是許塞爾的批評者也認為，這位從政近40年的政治家是一個“強勢、果斷、有領導能力的人”。

　　但許塞爾的總理道路并不平坦。初掌大權，即成歐盟內最有爭議的領導人之一。

　　許塞爾是在1999年10月奧地利全國大選后出任聯邦總理的。實際上，他領導的人民黨在選舉中只獲得第三名的位置，甚至落后于右翼小團體政黨自由黨。

　　在之前的30多年里，奧地利基本上是由中偏左的社會民主黨(SPO)和中偏右的保守黨人民黨(OVP)組成聯合政府執政。1999年的大選，宣告了兩黨多年“婚姻”的破產。

　　形勢尚不確定之際，作為人民黨主席的許塞爾“玩了一個政治手段”。一位奧地利政府官員透露，許塞爾私下與自由黨黨魁——奧地利南部州卡林斯亞(Carinthia)州長約格海德爾(Jurg Haider)結成同盟，宣布組成聯合政府，將社會民主黨擠出執政黨地位。

　　許塞爾反敗為勝，但也為此付出代價。由于自由黨的右翼意識形態，他邀請自由黨加入聯合政府的行動引起了歐盟其他成員國的恐慌和不滿，擔心由此引發納粹右翼勢力在歐洲抬頭。2000年2月，許塞爾正式出任奧地利總理的同時，歐盟其他14個國家一致通過對奧地利實行外交上的孤立制裁措施。

　　面對歐盟其他成員國的壓力和強硬措施，許塞爾并未妥協。同樣，他也沒有在國內近50萬人的大游行面前妥協。英國《經濟學家》雜志因此將許塞爾稱為“奧地利的鋼鐵總理”。

　　“許塞爾是個非常有經驗的政治家。”奧地利克拉根福特大學(Universitaet Klagenfurt)的政治學教授費爾茲邁爾(Peter Filzmaier)對《財經》說。

　　歐盟14個成員國對奧地利的外交制裁維持了七個多月后宣布解除。一是由于自由黨并沒有像大家擔憂的那樣，做出極端排外或支持新納粹運動的舉動；二是因為此舉在奧地利國內及部分歐盟小成員國中引發反對和不滿。

　　耐人尋味的是，許塞爾“因禍得福”。“奧地利最大的報紙在制裁之前一直都是寫反對許塞爾的文章的。”奧地利國家廣播電視臺(ORF)歐盟事務記者伯格對《財經》說。而制裁發生后，奧地利國內輿論幾乎一致倒向了許塞爾。

　　空前危機

　　許塞爾任期剛過一半，自由黨內部就發生意見對立，副總理帕塞爾、財政部長格拉塞——都是自由黨成員——聲明辭職。聯合政府面臨解體，許塞爾不得不在2002年秋天提請重新舉行選舉。

　　對許塞爾來說，這次選舉“是一個風險和賭博”，費爾茲邁爾教授說。沒有人能預測選舉的結果——但結果是許塞爾賭贏了。這對許塞爾是個決定性的勝利，也穩固了他在政府中的地位。

　　但問題并沒有就此解決，許塞爾仍需找到一個合作伙伴組成聯合政府。由于與社會民主黨和綠黨的談判都沒有成功，他的惟一選擇仍是自由黨。

　　這一次，歐盟其他成員國沒有施加任何制裁，但影響聯合政府穩定的因素并未消除。就在許塞爾準備此次訪華前兩周，自由黨領導人海德爾聲明，他從自由黨分裂出去并成立一個新黨，名字叫“未來奧地利聯盟”(the Alliance for the Future of Austria)。許塞爾的聯合政府再次面臨危機。

　　許塞爾正常的任期將在2006年秋天結束，屆時奧地利將舉行全民大選。外界分析認為，許塞爾對此前發起新的選舉將會非常慎重。

　　推進改革

　　“如果他(許塞爾)選擇下個星期重新舉行選舉，那他就會失去一切——不僅是總理的位子，他的黨也將全軍覆沒。”奧地利聯邦政府的一位官員如此分析。費爾茲邁爾教授也承認，這次若要重新選舉，風險顯然比2002年要大得多。

　　許塞爾本人在接受《財經》雜志詢問時則表示，他不會采取什么特殊措施，“只要我們在國民議會中占據大多數。”

　　分析人士認為明年1月至6月的歐盟輪值主席的位置對他來說很重要。有分析稱，許塞爾更大的“政治野心”是成為歐盟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主席。

　　要實現這一目標，許塞爾必須穩固國內政權。外界分析人士相信，他不會在即將擔任歐盟輪值主席之前“輕舉妄動”。

　　許塞爾上臺后曾著力改革，將政府綱領支撐點確定為稅收改革、取消早退休制度、加強預算，以及改革醫療和公共機構。

　　這些改革在國內并不都受歡迎，“但這些改革是必要的。”許塞爾總理的外交發言人Verena Noworny女士對《財經》說。

　　盡管對許塞爾的改革政策褒貶不一，大部分奧地利人似乎相信他的人民黨宣稱的“改變社會”、“創造未來”的政治信條。

　　許塞爾的愛好非常廣泛，他喜歡踢足球、滑雪。他還能彈鋼琴、拉大提琴。據說他的畫也畫得很好。當然，評價他的人還不忘加一句——“他很聰明(intellig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