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亮點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東仁、張寧/越南河內報道

　　對越南而言，中國比美國更重要——中國是市場，更是學習借鑒的對象

　　從香港飛到河內內排機場，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半小時，感覺卻像是穿越了一段時光隧道:一下子沒有了身著套裝態(tài)度殷勤的漂亮小姐，取而代之的是穿著綠軍裝扛著紅肩章的機 場工作人員——女的都是這種打扮。

　　從機場到市區(qū)的高速公路兩邊是農田和一簇一簇的越戰(zhàn)電影里的那種闊葉芭蕉。所謂的高速公路，大約也就相當于國內的二級公路，常常有坑洼不平之處。溫家寶總理到訪的時候，越南政府實行道路戒嚴，摩托車、自行車、農夫和牛都在馬路牙子上等候溫總理車隊通過。大概由于此類場面并不多見，人們一邊評頭論足，一邊制止著牛叫馬嘶。

　　就是這樣的一個國家，2003年的經濟增長率達到7.4%，在世界上的排位僅次于中國列第二位，今年有望保持這個勢頭�！督洕鷮W家》雜志稱越南為“好學生”。

　　河內速寫

　　河內市區(qū)道路比較狹窄，兩邊雜亂無章地排列著一戶一戶的越式住宅。與越南國土狹長的形狀相似，越式住宅是門面窄、進深深的兩三層小樓。由于各家買下土地之后就可以隨意建房，政府絕不干涉，因此城市看上去顯得缺乏規(guī)劃。

　　記者到達河內市區(qū)的時候正是下班時段，街頭是一片摩托車的海洋。在后來的采訪經歷中，記者切身感受到，如果不會講越南語和騎摩托車，在河內實在居之不易。公共汽車線路不多，但不認得越南語標識的話卻很容易乘錯;打的需要電話預訂，但出租車公司的接線員英文夾纏不清，一般司機更是不懂英文;即使是步行，也不容易。市區(qū)只在主要的路口設有紅綠燈，在一般的街頭，過馬路需要掌握在摩托海洋中眼觀六路游身而過的技巧。

　　河內人買東西主要還是去街頭的店面,購物中心和超市很少。而且,街頭的店面一般只出售單一的商品:比如小賣店只賣小零食,不兼營日常生活用品。為了買兩節(jié)五號電池,記者在賓館附近500米的小店內問了一圈都找不到,最后只好打的去買。

　　晚上打開電視，發(fā)現(xiàn)節(jié)目除了類似新聞聯(lián)播的新聞播報之外，主要就是越南語配音的中國電視連續(xù)劇，而且都是古裝特別是清宮戲。河內本地人告訴記者，越南目前還只有國家電視臺，有線電視還沒有進入越南人的生活。訪談、娛樂、新聞評述等深度電視節(jié)目還基本是空白。

　　河內人仍然遵循著早睡早起的生活習慣。晚十點半左右，街道上已經人跡稀少;早上六點左右，就可以聽到摩托車群的轟鳴聲。

　　在下榻的那間賓館，每日早餐都提供越南著名小吃——米粉。潔白的米線配上翠綠的香菜和鮮美的雞絲，是絕佳的美味。而溫婉的越南女服務員每回都不忘用生硬的中文問:“咖啡?”米粉加咖啡的早點，成了越南中西混雜氣質的有趣表征。

　　法國殖民史的痕跡處處都是。河內沒有太多的高層建筑，而兩三層的法式小樓卻鱗次櫛比。從河內到海防市，從海防到下龍灣的鄉(xiāng)村道旁，也如中國富裕的鄉(xiāng)村一樣，建起了許多小洋房。而這些洋房獨具一格的歐式風格，無疑是受到法國文化遺存的影響。

　　法國人還留下了飲咖啡的習慣。河內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咖啡屋，內外裝潢都十分典雅并各具特點，少有雷同。店內環(huán)境幽雅，價格非常便宜，兩個人連吃帶喝，常常只花10元人民幣左右。

　　在河內的很多街巷，面包房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據(jù)說，越南的法式面包是真正的法國口味。

　　平民生活

　　在越南，最重要的私人財產不是存款和美金，而是土地。雖然按法律規(guī)定土地屬于國有，但是個人買下了地之后就可以建房，還可以傳承、轉讓和抵押，所以在實際生活中就相當于私人財產。

　　還劍湖邊的河內舊城區(qū)據(jù)說是全市土地價格最貴的地方。《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問起住在那里的一位越南朋友到底有多貴,他笑而不答,只說那里的土地是以黃金計價的。在越南的中國人說,肯定比上海貴。

　　但是，對于普通的工薪階層的河內人來說，生活卻并不是那么輕松。

　　由于年輕人買不起地,河內家庭幾代同堂非常普遍。為了增加收入,不少河內人利用家中樓下的門面開小吃店、小賣店,或者出租出去。河內市區(qū)布滿了這樣的小店面。在國家機關工作的人從事“第二職業(yè)”,在河內是眾人皆知、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越南國家保險公司工作的裴先生告訴記者，在政府工作的年輕人月工資一般在四五十美元左右，即使工作經歷增長，收入增加也有限，應付河內的消費是遠遠不夠的。別的不說，河內最常見的日本摩托車價格從一千五到六七千美元不等，更好的要一萬多美元。

　　裴先生還告訴記者，由于普通政府機關和學術機構收入較低，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愿意去稅務局、保險公司、銀行和外資企業(yè)工作。

　　裴先生的朋友黎小姐畢業(yè)于越南國家外國語大學中文專業(yè)，長相甜美，現(xiàn)在電視臺主持中文節(jié)目。她說的中文雖然帶有濃重的廣西口音，但相當流利。她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女孩子在電視臺做主持人和在國家航空公司做空姐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收入也不錯。

　　空姐是目前越南年輕女孩的首選職業(yè)——但需要長相出眾，家里還要有一定的背景和關系。她沒有這樣的背景，后來偶然得到了現(xiàn)在的工作，父母也特別以她的職業(yè)為自豪，就打消了當空姐的念頭。

　　那個有關斗笠和女式長衫的浪漫幻影始終統(tǒng)治著我們對越南的探尋。然而今天,起碼是在河內,越南女子的生活不再單調。白天,在鬧市區(qū)站一上午,你很難看到著長衫的倩影。每當夜幕降臨,華燈初放,很多年輕的越南女子便身著緊身的無肩帶短衫和低腰牛仔褲投入到燈紅酒綠的夜生活里。

　　然而，文化釀造的閑適情緒不是什么時候都讓你怡然出世般飄飄然。有人統(tǒng)計過，在人口約200萬的河內，摩托車的數(shù)量大約是100萬輛。站在河內的大街上，摩托車馬達的巨大轟鳴與橫沖直撞的車流讓人暈眩。

　　這個時刻,米粉加咖啡的閑適感覺完全不存在。配合街邊的大幅廣告牌，擾攘的街景叫什么法國風情、中國流韻全部讓路。相機的取景框內就只剩下了21世紀的越南——腳步匆忙甚至是全速奔跑著的越南。

　　越南式“熱鬧”　　　

　　摩托車上的城市河內給記者最深的印象始終是“熱鬧”。

　　每天早晨7點左右，河內就完全醒了，摩托車開始轟鳴，街頭的小吃攤上已經坐了不少人。由于攤頭人多地方狹窄，人們通常是坐在彩色的塑料小凳子上，自己托著碗吃米粉、面條或者糯米飯。帶雞肉的米粉仍然深受歡迎，令外界色變的禽流感越南人似乎并不在乎。

　　吃完早飯,在開始一天工作之前,河內人還有第二項議程,就是去咖啡館喝一杯咖啡。他們一般會邀上三五好友,去一家喜歡的咖啡店坐一坐聊一聊。河內面積不大,朋友們騎著摩托頃刻即到。

　　晚飯之后，河內的年輕人有四項主要的娛樂選擇:泡吧、唱卡拉OK、看電影或者和情侶去湖邊談情說愛。每到夜晚，河內的還劍湖和西湖邊就成了情人大道，每對情侶占據(jù)一輛摩托車的地盤，對著水面竊竊私語，既不影響行人，也互不干擾。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在河內的時候，正逢第五屆亞歐首腦會議在河內召開和河內脫離法國殖民統(tǒng)治50周年。此外，法國、中國、韓國和德國的國家元首也在會議期間正式訪問越南。因此，河內街頭插滿了越南國旗和與會各國花花綠綠的國旗，顯得越發(fā)熱鬧。

　　最富戲劇性的是，在法國總統(tǒng)希拉克到訪之時，河內的大街小巷仍然掛滿了“慶祝脫離法國殖民統(tǒng)治50周年”字樣的紅色旌旗和海報。每當夜幕降臨，還劍湖邊就搭起高臺，歌舞演員或著軍裝或著傳統(tǒng)的民族服裝演唱革命歌曲，引來人群圍觀和行人駐足。

　　10月也是越南氣候最宜人的季節(jié)。再加上今年盛事不斷，10月又成了河內的婚禮旺季。越南男女結婚一般要先在街頭特別搭起的帳篷里跟雙方父母見面，然后再擇日去飯店里宴請親友。走在河內街頭，隨處可見這樣的喜慶帳篷�！�

　　這樣的日子，中國人看來或許并不稀奇。但是，一位從巴基斯坦到河內報道第五屆亞歐會議的記者則非常羨慕越南——他抵達河內后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里簡直就是中國嘛!

　　年過半百的越南社會科學院教授杜進森則告訴《瞭望東方周刊》，這樣的熱鬧在越南是從來沒有過的。言語之間，杜教授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他推開窗指著外面林立的小樓說:過去這里都是農村，我太太當時都不愿意搬過來�，F(xiàn)在，這里的地貴得已經買不起了。

　　胡志明崇拜

　　受新結識的河內朋友邀請，記者參加了一場年輕人的卡拉OK聚會。

　　雖然設施和音響效果遠遠比不上中國的“錢柜”和“好樂迪”，但河內的卡拉OK包房里通常氣氛相當熱烈。當朋友梅和幾個人合唱起一首抗擊法國殖民者入侵的革命老歌時,氣氛更是達到了最高潮。

　　盡管留學歐洲多年，梅的偶像仍然是胡志明。他說，胡志明最值得尊敬的，是他為越南毫無保留地奉獻了一生，“這種操守太偉大了”。

　　事實上，河內街頭的畫像店里隨處可見胡志明的肖像和招貼畫:有戰(zhàn)爭年代穿著軍服的胡志明，有戰(zhàn)爭結束之后在埋頭工作的胡志明，還有抱著小孩面向遠方的胡志明。河內攤頭最多見的T恤衫圖案就是越南紅底黃星的國旗和胡志明。

　　在河內最主要的商業(yè)街上，書攤主人阮女士熱情地向記者推薦胡志明的傳記、他所著的《獄中日記》和胡志明的生平畫冊、明信片。胡志明的傳記和《獄中日記》在書攤和國營書店里都能買到，而且一般有越、英、法三種版本。2004年10月10日是河內脫離法國殖民統(tǒng)治50周年紀念日，越南的電視臺更是反復播放胡志明抵抗殖民者的紀錄片。

　　杜進森教授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在他心目中，胡志明是個“完人”——除了抽煙和終身未婚。他說，最令他折服的，是胡志明看問題的客觀和思想的解放。胡志明早在1924年就提出，歐洲不是全世界;在東方，馬克思主義需要補充東方特色。在杜教授看來，越南經濟改革的成功正是胡志明思想在實踐中運用的結果�！�

　　中國熱

　　在河內，中國的印記也隨處可見。在這里可以吃到很正宗的中國菜。市區(qū)有家大上海海鮮酒樓，老板是廣西人，全部中式裝潢、中式餐具，女服務員穿一色的旗袍，到了這里讓人產生回家的感覺。在下榻的酒店，一個安徽老板把位于二層的餐館包下來，飯菜的口味上佳，每逢周末還舉辦自助火鍋“盛宴”。

　　河內市區(qū)還有好幾處“中國風”的名勝古跡。其中一家真武道觀，所有的楹聯(lián)和牌匾都用中文寫就，可惜的是書法一般，內容也頗一般，不是很風雅。

　　兩年前席卷中國大陸的臺灣偶像組合F4正在越南風行。越南商業(yè)街的攤頭到處在出售四名成員的貼紙和張貼畫。言承旭和周渝民的小名“暴龍”和“仔仔”已經被譯成了越南語，成為河內年輕女孩中的流行語。

　　畢業(yè)于越南國家外國語大學的黎小姐告訴記者，中文專業(yè)在越南很吃香。中文被稱為除英語之外的第二外語。該校中文專業(yè)每年招收200多名學生，畢業(yè)后可以進入中國公司以及政府部門工作。在華人比較多的胡志明市，如果掌握中文和電腦技術，找工作就非常具有優(yōu)勢。她本人就曾兩次隨越南商務代表團訪問北京和上海。說起上海，她用的形容詞是“大”和“繁華”。她很想多攢點錢，把父母也帶到中國去看一看。

　　有專家把目前越南的“中國熱”總結為三個“越來越多”:學中文的人越來越多，研究中國越來越多，到中國學習和旅游的越來越多。

　　據(jù)統(tǒng)計，目前在中國有6000多名越南留學生，分布在北京、上海、廣州、南京和河南、山東等地。按國別統(tǒng)計，越南是在華留學生人數(shù)中的第四位，僅次于韓國、日本和美國，是東盟國家中最多的。

　　杜教授是越南最知名的中國問題專家之一，講一口流利的中文，曾受邀出席在上海召開的“世界中國學論壇”。

　　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對越南而言，中國比美國更重要——中國是市場，更是學習借鑒的對象。

　　10月6日，中國總理溫家寶到訪的時候，河內主要街道上都特意加掛了中文的紅色橫幅“熱烈歡迎中國總理溫家寶來越南訪問”。越南國家主席陳德良等高官除了禮節(jié)性的握手之外，還多了一個兄弟般的擁抱。

　　據(jù)杜教授介紹，目前越南已經組織翻譯和研究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提出的加強執(zhí)政能力建設的文件。此外，越南正積極爭取在明年加入WTO。中國入世的經驗——如何與世貿成員國特別是西方成員國“交手”、如何應對“入世”對民族企業(yè)的挑戰(zhàn)——是越南目前重點研究的課題。　

　　杜教授說,他期望著像中國一樣,“越南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有被提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