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尤科斯事件路線圖 普京要建自己的石油帝國

　　梁強　黃毅　

　　今年以來，尤科斯幾乎成了世界石油市場的命脈，往往是俄羅斯司法部門的一紙判令，就能使紐約原油期貨價格往上飚升，而后，經由全球化的力量，將這“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傳遞給石油消費大國的GDP和最后的消費者。

　　摒除俄羅斯改革進程中的“問題與主義”之爭，尤科斯事件實際上是一場重組俄羅斯能源工業的斗爭,事關普京個人的政治前途、事關俄羅斯的民族和國家復興。

　　尤科斯事件的背后

　　尤克斯主人霍多爾科夫斯基的發家史是“新一代俄羅斯人”的典型。霍氏靠投機獲得最初的原始資金，然后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通過當時的第一大金融寡頭別列佐夫斯基結識了葉利欽，并在后者的默許之下，花了3億美元以“股份換產權”的方式將俄羅斯石油的瑰寶——尤科斯收入自己的囊中。

　　作為世界第四大石油公司，尤科斯擁有俄羅斯全部490億桶石油儲量的140億至210億桶。公司及其附屬產業現在的市值是320億美元，而大多數俄羅斯人認為尤科斯的實際價值更高，霍多爾科夫斯基實際上是在“搶劫”國家的產業，因此，尤科斯事件發生后，有70%的俄羅斯民眾對克宮將尤科斯重新國有化表示了支持。

　　問題在于，普京執政后曾經保證過，只要寡頭們不再像葉利欽時代那樣左右這個國家的內政外交，國家對私有化的結果將不再追究。霍多爾科夫斯基雖然表現出了一定的政治野心，但對民眾支持率一直在50%以上的普京構成挑戰的可能性近乎于零，對俄國政壇風向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普京導演了這樣一場新的“殺富濟貧”的俄羅斯戲劇呢？恐怕還得從石油說起。

　　根據官方數字統計，上個月俄羅斯石油日產量已從600萬桶飆升至930萬桶，創下后蘇聯時期的新紀錄，可以與世界最大石油生產國沙特一爭高下。據專家統計，目前俄羅斯已探明的石油儲量占世界第六位，天然氣儲量占世界第一位，能源產業作為國家經濟支柱，對俄經濟發展具有強勁拉動作用。現在，石油和天然氣供應已占據了俄羅斯政府收入的40%，能源公司更代表著股票市場上75%至85%的資本。俄羅斯今年的GDP增長率有望達到7.5%，石油在俄羅斯經濟復蘇中的作用可以說是至關重要。

　　但是石油產量的增加卻并沒有帶來國庫的充實。與沙特和其他石油出口國的石油工業都由國家控制不同，俄羅斯的石油工業在20世紀90年代沸沸揚揚的“私有化”運動中大部分賣給了私人，現在俄政府只控制著本國石油工業的7%。因此，當《俄羅斯新報》揭露出，2004年還未過半，俄羅斯的石油公司已經把近69億美元的純利潤裝進了自己的腰包，政府卻被“晾”在了一邊時，人們并不感到驚奇，因為這已經是十幾年來公開的秘密。

　　普京顯然早就認識到了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從第二任期起，莫斯科開始下大力氣整合國內石油市場，爭奪國家在石油產業上的“主導權”。5月26日，普京在第一任期的最后一次國情咨文里強調，石油等自然資源是國家天然的競爭優勢，要合理利用這一優勢，加速俄經濟發展模式的轉型。6月，俄政府重新修訂了《俄聯邦2020年能源發展戰略》，在強調大幅增加能源生產和出口的同時，還特別指出要大力發展石油和天然氣儲運設施，改建和新建石油天然氣運輸管道，保持國家對運輸管道的絕對控制權，并實現國家對外匯收入、國內石油市場和出口市場的有效調控。與此同時，普京還采取一系列行政手段來加強國家對能源產業的控制。尤科斯案件公開后，政府緊急修補了尤科斯所鉆的法律空子，提高了石油的生產稅率，并通過增加賦稅來有效地干預石油工業。8月20日，俄杜馬又批準了普京的一項新的管理方案，剝奪了地方州長控制當地能源資源的權力。

　　俄政府機關報《俄羅斯報》指出，如果俄政府能如期收回尤科斯主要的原油生產單位來償還其拖欠的國家稅款，而后再將其出售給俄羅斯的國有企業，那么政府控制的石油生產份額就會上升至18%。當然，更重要的是普京要通過尤科斯案件以儆效尤，給俄國的能源寡頭們上一課——以后不要再指望在石油上賺大錢，因為這些錢是屬于國家的。

　　普京要建自己的石油帝國

　　圍繞著尤克斯事件的一系列史無前例的大規模行動，表明這場斗爭顯然是在克里姆林宮的幕后指令下有條不紊地進行的。事件的發展雖然在公眾的眼中顯得曲折和迷離，但自始至終擺脫不了這樣一個機制，即這是一場針對霍多爾科夫斯基的石油產業的有預謀的“侵占”行動，其最終目的就是將這位俄羅斯首富名下所有產業的產權都置換到國家名下。

　　美國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駐莫斯科首席代表索文特毫不隱晦地指出，“普京要把尤科斯通過一種合法方式有步驟地收歸國有，也許他自己都沒想到，他設計的這場戲劇讓他和俄國在世界上贏得了巨大的影響力。”俄羅斯本國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石油專家對索文特的觀點表示了贊成，“不管怎么說，普京這樣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想很多人也贊成總統的做法。”這位石油專家強調，“在經過了十年的臭名昭著的私有化之后，鐘擺也應該往回擺了。”

　　“侵占”尤科斯的過程始終以一種非常謹慎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進行，拋出罪狀、逮捕、搜查，然后拋出更多的罪狀、審判，新的逮捕和搜查，每一步在進程上既緊密相連、環環相扣，又充分注意到了國內外輿論的反應，為下一步驟的實施留出了充足的回旋空間。

　　《紐約時報》指出，尤科斯實際上已被納入到俄羅斯的整個石油戰略的大框架之中。普京多次向俄羅斯人民和整個世界保證，要在十年內將俄羅斯的國民生產總值翻兩番，而在目前的狀況下，要實現這一目標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俄羅斯經濟現在的支柱——能源產業。具體到石油，普京能做的無非以下兩種，一是開采新的油氣產地，以保證俄羅斯石油在世界石油市場上不間斷的供應；再就是建立新的石油管道，擴大俄羅斯對美洲、亞洲這些新興市場的出口。

　　但這一切都需要投入大筆的資金。吸引外國投資者看來并不樂觀，盡管已經簽署了好幾個國際石油協定(埃克森美孚參與到薩哈林半島的油氣開發，BP與THK的合并等)，但效果并不明顯。西方投資者們似乎還是不愿大把地把錢投給這個被穆迪公司剛剛從信用等級Baa3調高到Ba2(“適宜投資”的最低一級)的國家。而更大的阻力來自俄羅斯本國的石油巨頭，他們早已習慣了寡頭兼壟斷的發家和管理方式，而且他們顯然不希望有別的投資者來分自己的這杯羹。因此，克宮開始走出了最關鍵的一著，對俄羅斯的石油產業實行國家干涉。這一決定在俄國內受到了廣泛的歡迎，也給了俄羅斯的對外政策以“新的變化”。這種變化首先體現在普京“身邊的人”身上。

　　在創建新的國家石油聯合體上，普京是不能繼續依靠他那些傳統的盟友——出身于政權機構，尤其是國家強力部門，有著良好的組織紀律性和忠誠觀念的“技術官僚”的，普京現在需要的是那些天才的、具有經營眼光和頭腦靈活的生意人。

　　所以，普京現在要比任期內任何時候都需要獲得石油企業領導人的支持，需要他們向現政權靠攏——不管是國有的“羅斯石油公司”、“俄羅斯天然氣”，還是被稱為“紅色資本家”的博丹洛夫的“蘇爾古特石油天然氣”這樣的私人企業，甚至包括“西伯利亞石油”的阿布拉莫維奇。而他們為普京效力的報酬就是尤科斯的核心產業“尤甘斯克石油公司”。

　　尤科斯事件的走向

　　從尤科斯事件一開始，俄羅斯司法部就宣布凍結該公司的全部資產，并宣布尤科斯若未能在俄司法部規定的日期前繳納所欠35億美元的稅款，將對“尤甘斯克石油公司”以17.5億美元的底價拍賣。而除了阿布拉莫維奇外，上述提到的三家俄羅斯石油巨頭都曾以不同的方式表示，他們有意成為竟拍“尤甘斯克石油公司”的買家。此外，美國兩家石油巨頭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龍德士古也向俄政府遞交了收購尤克斯的方案。前者已控制了毗鄰俄羅斯薩哈林島海域價值120億美元的石油和天然氣工程項目；后者則公開宣布，愿意聯合埃克森美孚以160億美元收購尤科斯40%的股份，其收購提議得到了獄中的霍多爾科夫斯基的歡迎。

　　不過，分析家普遍認為，美國兩大石油巨頭聯合收購尤克斯的計劃最終會擱淺，因為美國人最后很可能會面臨著來自克里姆林宮的阻撓。要知道，將尤克斯逐步、全部收歸國有，是克宮的既定戰略方針。即使像“羅斯石油公司”這樣的俄羅斯第一大國有石油公司不能一口吞下尤科斯這個龐然大物，俄羅斯其他的能源大亨們也會將其分而食之，又怎么可能輪到美國人來分一杯羹。美國人只是“陪太子讀書”，誰能最終得到尤科斯這個“燙山芋”，只有克里姆林宮自己知道。

　　這場拍賣的最后結果將是：霍多爾科夫斯基償清他身上的各種各樣的欠款，從而也終獲自由身，當然這是一無所有、身無牽掛的自由。而同時，一個“討普京喜歡”的新的俄羅斯石油聯合體也將從此誕生。一些消息甚至稱，普京把重組尤科斯看作是自己建立一個全新的俄羅斯石油帝國的中間階段，而他本人將在2008年卸任后親自執掌這個新成立的俄羅斯第一大石油巨頭。

　　未來的富豪管家們

　　當然，普京也可以繼續退居幕后，而選出符合他心意的經理人來為他打理俄羅斯的石油產業，普京的人選至少有以下五位：

　　弗拉季米爾.波丹洛夫，53歲，“蘇爾古特石油天然氣”總裁，公司排名俄羅斯石油集團公司第四位，石油產量占俄羅斯石油產量的13%。波丹洛夫一直在石油領域工作，1984年開始擔任企業領導，是老式工作體制的忠實擁護者，被稱為“紅色資本家”。外國投資者認為他是前蘇聯經濟官僚的典型代表，凡事都喜暗箱操作，不講公開性。不過他在工人當中聲望很高，專家們對他制定的生產計劃和工資稅額體制也都非常贊賞。波丹洛夫與克宮關系非比尋常，據稱是普京兩次大選的秘密盟友，是新一屆總理的候選人之一。

　　阿列科謝.米列爾，42歲，普京的同鄉兼校友。圣彼得堡大學經濟系畢業。2001年出任“俄羅斯天然氣”總裁，穩定了這個俄羅斯第一大能源巨頭的局勢，并使其財政狀況日益好轉。在他的領導下，“俄羅斯天然氣”成功收回了曾經被出售的國家股份，并迫使舊領導層集體辭職，并率先在俄羅斯能源界開始了現代化改革。米列爾雄心勃勃，在尤科斯事件剛開始時，就迫不及待地宣布公司下一步的戰略重點將是從天然氣進軍石油產業。

　　羅曼.阿布拉莫維奇，37歲，“西伯利亞”石油公司總裁，楚科其自治州州長。“西伯利亞”石油排名俄羅斯石油集團公司第五位，石油產量占俄羅斯石油產量的7.5%。阿布拉莫維奇個人資產據“福布斯”統計為100億美元，是俄第二大富翁。與霍多爾科夫斯基一樣，阿布拉莫維奇因為在90年代通過不法手段獲得了西伯利亞的大部分股份，一度也被列為要打擊的寡頭名單中的一個。但這位年輕的億萬富翁審時度勢，在尤科斯事件發生后，迅速且堅決地拒絕了尤科斯原來與之協定好的合并合同，并開始確立，或者說恢復了同克宮的良好關系。不過，霍多爾科夫斯基的遭遇也讓阿布拉莫維奇始終“心有余悸”。后者現在似乎更愿意做一名隱士，據說他已賣掉了在俄羅斯的大部分產業，準備遷居歐洲，一心發展他的足球事業。

　　米哈伊爾.弗里德曼，40歲，俄羅斯最有影響的生意人之一。1989年創立“阿爾法”集團公司，生意涉及銀行、保險、商業以及石油。弗里得曼集團與政府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其下屬阿爾法銀行董事長的阿文曾是蓋達爾政府的外經貿部長，他的副手維德則是前蘇聯的國家計委副主任，現在是杜馬第一大黨“團結黨”的領導人之一。阿爾法旗下的阿爾法-эко是俄羅斯最大的石油和石油產品出口商，擁有政府頒發的特別許可證，可以不受限制地進入國家的輸油管道。阿爾法集團控股的THK(秋明石油公司)，是俄羅斯第三大石油巨頭，石油產量占俄羅斯石油產量的15%。2003年與英國BP石油集團的合并，使得新的BP-THK石油聯合公司成為世界第一大石油生產企業。霍多爾科夫斯基曾經表示，如果其核心資產“尤甘斯克”公司被出售，他只愿意將其出售給BP-THK石油聯合公司。

　　伊格爾.謝齊，43歲，畢業于圣彼得堡大學哲學系，是普京的同門師弟。1991年至1996年任圣彼得堡市對外經濟聯系委員會主席，得以與普京相識，并和他在一起工作長達三年。1999年3月隨同普京到莫斯科工作，并成為普京上調莫斯科后唯一一名一直跟隨在普京身邊的幕僚。歷任俄政府辦公廳第一副主任、代主任，普京競選總統總部負責人等職。為普京2000年競選立下汗馬功勞，并主持制訂了俄羅斯到2010年的國家發展戰略，是普京的頭號智囊。今年8月謝齊又被任命為“羅斯石油”集團公司的總裁，該公司成立于1995年9月，是俄最大的國有石油公司，其前身是前蘇聯石油部及俄羅斯石油天然氣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