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我2001年隨克林頓政府離任時，政治上沒有留下爭論。我在任的最后3年，關心的主要問題不是美國的財政赤字，也不是美元的匯率浮動。任財政部長時，我就注意到全球經濟依賴美國經濟，美國經濟依賴消費者，消費者依賴股市，而股市又越來越依賴那30到40支股票。我曾說過，我們最需要憂慮的事情是缺少憂慮本身，世界經濟依靠美國這個單一引擎不可能永遠高歌猛進。
我任財長時提出的一些觀點依然正確。世界比以往更加依靠美國這個單一引擎。不幸的是，缺少憂慮不再是我們最大的問題。現在，關于美國經濟以及它對全球經濟的影響，有很多更值得我們注意的問題。
全球化為美國經濟帶來了好處，但是美國目前對消費的迷戀可能會危及全球經濟的有益循環。美國比過去幾十年更以經濟為中心，它欠的債也比其它任何國家都多。在很多方面，世界經濟依靠的是已經冒煙的美國引擎。除非得以控制，否則美國的儲蓄危機不久就會成為世界性的問題。
國家借款是開支(如進口、基礎建設投資、政府赤字)和儲蓄之間(個人儲蓄和政府盈余的總和)的差額。經濟學家把這個差額稱為國際收支經常赤字。對美國經濟來說，這個赤字現在是巨大的：大約占了美國國民生產總值的5%。比單純的數字更讓人擔心的是目前收支不平衡的性質。日益擴大的財政赤字可分為高風險和低風險兩類，有很多方法可以將兩者區分。例如，如果當前賬目上的赤字是由投資出口產品制造業產生的，那么這種赤字的風險相對低一些。但是美國現在的赤字主要是由消費或投資那些非出口產品制造業(如房地產)而產生的。美國債務的投資者的性質也發生了變化——那些不太好預測的、有更多不確定動機的短期投資者在美國當前賬目赤字中的比例越來越大。這些變化其實是在警告說，美國的支出正步入危險階段。
目前的儲蓄危機體現了最不正常的“公共-私人關系”。私人儲蓄率已經連續多年下降，與以前相比，當今的美國人似乎更傾向于消費而不是儲蓄。美國人現在每年只儲蓄國民收入的1.3%，這是二戰以后的最低水平。但是政府的赤字是罪魁禍首。目前，聯邦財政赤字吸收了相關經濟部門產生的私人儲蓄的3／4。到目前為止，美國人還沒有充分認識到基于稅收或支出的良性預算的重要性。遺憾的是，對國家脆弱財政的注意(這曾是1992年美國大選的焦點)已經日漸消退，盡管現在的財政更加脆弱。過去一些年中，美國人目睹了政府預算不可思議地從最大盈余變為最大赤字。在擔心恐怖主義襲擊的政治環境中，公眾可以將削減美國財政的脆弱性當作次等重要的事，但是美國的領導人絕不能這樣想。
假如儲蓄危機是暫時性的，那么情況要好一點。不幸的是，沒有跡象表明美國公眾打算厲行節約。隨著退休人口達到高峰以及社會醫療保險支出的增大，政府試圖削減開支將相當困難。當然，大幅度增加稅收，從政黨政治角度考慮并不是好的選擇。儲蓄危機的后果不久就會顯現出來。美國已相當依賴外國能源，但是它對外國資金的依賴更加讓人擔心。
美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也是最大的債務國，這好像有點荒唐。外國政府和投資者一定程度上助長了美國的狂熱消費，不過它們不會突然賣空儲備的美元以搞垮美國經濟，因為美國爆發金融危機也會嚴重損害這些國家的經濟。但是，美國好不容易才從冷戰脆弱的軍事平衡中走出來，如果可能，它最好不要再次輕易使自己面臨可能魚死網破的局面。
姑且不論可能爆發的金融危機，美國經濟特有的重要性也會使得其債務會以一種不易察覺但仍很有破壞力的方式影響它國。首先，美國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經濟體，如果它的國家儲蓄很低，這會導致資金從發展中國家流入美國。很多發展中國家的政府本身存在著問題，這是上述資金流動的主要原因，但是美國對外國投資貪得無厭的追求，部分攫取了本來可能在其它國家發揮最大效用的資金。問題還不僅限于此。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04年1月發表報告說，美國公共債務率的進一步增長可能會提高工業國家的利率，在接下去幾年中提高幅度可能達到0.5%到1%。利率的提高最終會抑制全球范圍內的投資。
如果美國在意識到自己脆弱的金融體系后還不能以正確心態對待，就可能會采取齷齪的保護主義，而保護主義隨之可能會在全球快速蔓延。從歷史上看，美國對外資的過分依賴會帶來呼吁采取保護主義的強大壓力。我們可以回想一下，20世紀80年代的早期和中期，伴隨美國貿易和財政赤字而來的是保護主義的增長；90年代早期，美國的低儲蓄水平和國際收支經常赤字的增長曾使我們對日本非常恐懼。無論從絕對數還是相對數來說，現在的國際收支經常赤字都是非常大的。
一些人曾試圖使持續幾十年的全球經濟自由化潮流退卻，這種掙扎現在又重現了。不幸的是，很多美國年輕人的才智被誤導用來反對全球化，他們將面臨重大的抉擇。他們的這種價值取向緣于對環境、文化、公平的憂慮，這與傳統經濟保護主義者所擔憂的事情截然不同。但是，反對全球化的情緒可能會導致要求豎立經濟壁壘的呼聲日漲。如果說經濟學家有共識的話，那就是保護主義有損繁榮。增加關稅或采取其它措施對窮國造成的危害最大，但是富國也會受到損害。
走出目前的金融困境，美國需要在多個方面調整政策。采取更加理智的財政政策將是一個良好的起點。美國政府也可以采取更多措施，讓人們意識到下列事實的危險性：預期壽命增長后私人儲蓄水平仍然相當低，醫療費用急劇膨脹，政府收入日益減少。和任何債務人一樣，美國也需要從債權人那里獲得幫助。不管我們怎么看待伊拉克戰爭以及美國近來的外交政策，每個人都應該認識到華盛頓與它國政府重建友好關系非常重要。
美國新一屆政府將于明年1月掌權，它必須要讓債權人意識到，世界上惟一超級大國的財政存在問題并不符合它們的長期利益。同時，盡管面臨紛繁復雜的國內政治環境，美國政府仍然要避免采取保護主義。美國經濟將處于長期的、困難的調整當中。認識到美國的儲蓄危機僅僅是這個過程的第一步。
(本文由《外交政策》雜志提供中文版權。余智驍／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