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驊

　　本月16日在希臘首都雅典市，十個候選國與歐盟各國元首匯集一堂，簽署了入盟條約，完成了歐盟歷史上最大規模，也是最有意義的擴員。在歐洲悠久文明的發源地舉行的盛大簽字儀式表明歐洲幾代人夢寐以求的全歐一體化取得重大進展，象征著古老的歐洲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煥發出新的活力。

　　一體化的擴大與深入齊頭并進

　　在歐盟擴員取得具有歷史意義進展的同時，集團內部改革的籌劃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法國前總統德斯坦領導的“歐洲未來�棺稍兇髸�正在為歐盟未來發展繪制藍圖，擬議一體化前進和改革的方案。這個方案的核心是一部“歐洲憲法�够驊椃ㄐ再|的條約草案。它將以法制形式規范歐盟與各成員國權力與義務的劃分，確定歐洲公民對聯盟功能和權力及成員國主權出讓的認同，以及改革后的歐盟領導、決策、運行機制。方案經本年6月首腦會議通過后，將提交預訂于明年舉行的政府間會議討論、批準，形成具有約束力的法規，從而劃出擴大后的歐盟繼續前進的軌道。防務領域一直是歐洲一體化的致命弱項與空白，不斷拖累了歐盟在國際重大沖突中發揮作用。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在此輪促進一體化的努力中，法、德、比等“帶頭人�狗e極倡導召開討論加強防務聯合的特別首腦會議，希冀給這個經濟、政治集團切實按上“武裝臂膀��，使其具有能在國際事務中發揮獨立、自主作用的能力。

　　歐洲一體化的擴大與深入是兩個重頭任務，每一任務皆需集中會神的艱巨努力。在過去的年代里，歐盟內部曾有先擴大，還是先深化之爭，兩項并舉一直被認作難以想象。現在，歐盟下定決心一肩雙挑，負重前進，是受國際形勢變化和內部發展需求的雙重驅使。

　　國際形勢變化導致的外部因素是：國際形勢發生以9.11事件為突出標幟的激烈動蕩，面臨國際社會遇到的多層次嚴重的新挑戰。

　　歐盟自認“在一個既全球化，又高度分裂的世界上�梗瑧�該，也能夠“在管理全球化方面負起責任��，一方面為世界“提供典范��，另一方面為世界的和平、穩定、發展做出貢獻。為此，歐盟需在一體化方面做出新的成績，以增強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大作用的實力，同時為世界各國奉獻更成功的范例。當前國際安全形勢尖銳、復雜，歐盟為能促進全球和平與穩定，尤其要在一體化范疇中的共同外交、安全政策與防務聯合邁出新的步伐。

　　歐洲力量對比繼續發生重大變化。

　　俄羅斯一再退讓，勢力范圍縮小近無，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節節前進，掌握了歐洲安全事務的主導權。歐盟國家支持北約東擴，從中受益；但歐盟，特別是其中的“帶頭國家�顾赜幸詺W盟一統歐洲的雄心。它們不愿在同化歐洲東部上落于美國之后，從根本上說，它們要做歐洲的真正的主人，而不讓美國獨攬大權。正因如此，歐盟才以超常的毅力和決心，付出艱巨努力與高昂代價，包括承受消化新成員艱苦進程的準備，一舉吸收了十個新成員，完成了被稱為“大爆炸式�沟臄U大。

　　歐盟內部發展需求構成的內部因素有：上世紀90年代初歐洲經濟共同體進化為歐洲聯盟，一體化水平得到階段性上升；之后，又在幾個主權成員國家間成功地發行了共同貨幣，使一體化進程獲得突破性進展。

　　歐盟在政治等領域一體化程度的欠缺妨礙了經濟、貨幣聯盟優勢的充分發揮，拖累了整個一體化進程的后腿，而經濟一體化本身亦需完善和鞏固，以便給總體上疲憊的歐洲經濟以新的推動力。在這個背景下，歐盟一體化必需在各個領域繼續全面深化，因為它實際上處于一個不進則退的形勢。

　　歐盟擴大為十五國后，原為六國所設的機制與運轉程序已不適用。

　　歐盟一舉擴大成二十五國的大集團，內部情況、利益和要求勢必更加多元化、復雜化。它不得不快馬加鞭，推進改革步伐，以盡快建立能容納二十五個，甚至更多國家的框架。否則，擴員就會使歐盟渙散無力，不成促進，反為促退因素。

　　但是，歐洲未來一體化的進程，正如四十余年走過的道路一樣將是充滿荊棘與險阻的。主要的困難來自歐盟內部對歐洲一體化的實質意義和基

　　本設想的兩派主張。大致上說，以德、法、比等國為代表的一派主張歐盟比較高度的一體化，并要在國際事務中發包揮獨立、自主作用，成為可以參加全球重大決策的“幾個中心之一��；而以英國為代表的一些國家則力主歐洲一體化基本上只能是政府間的合作，同時要力戒歐洲形成“對美國的制衡力量��，歐盟共同外交、安全、防務的建設不能形成與北約的競爭。這兩種基本思想的差別過去一直羈絆著一體化的前進，今后也還是一塊大絆腳石。不過，歐洲一體化反映歐洲各國及公眾的根本利益與普遍愿望。加之，積有近半個世紀一體化經驗的歐盟掌握一套比較成熟和有效的在困境中前進的辦法。它會用漸進、迂回、不同速度等方式使一體化不斷開辟新的領域，取得一個，又一個成果。因此，從宏觀、長遠的角度看，歐洲未來的前景是令人樂觀的。

　　歐洲在國際舞臺上地位提升

　　推進多極化趨勢的有生力量

　　歐洲一體化起始于二次大戰后歐洲的廢墟上。冷戰結束后，盡管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實力超群，歐洲從總體上看卻加強了爭取在國際事務中發揮獨立、自主作用的努力。由于共同對付蘇聯的政治基礎極度削弱，美歐盟友關系受到嚴重撼動。歐洲更

　　急于開辟與美國不同的道路，在外交行動中追求有別于美。因而，歐盟將共同外交、安全政策確立為聯盟的三大支柱之一。為此，它提出了應對國際社會面臨挑戰的理念與方案，積極干與全球各地區熱點與各領域問題的解決，與各大國及幾乎各個大陸建立了合作機制。

　　鑒于歐洲日趨獨立、自主的主張，它增強在國際事務中影響的必然產生的衍生物便是與美國政策主張的差距日趨明顯，9.11事件后，右翼色彩濃重的布什政府提出的新安全戰略和外交行動表現出放大了的單邊主義，使雙方分歧更趨表面化，并擴展到國際秩序、地區熱點、軍控、環保、國際刑事法庭等眾多領域。大西洋兩岸的許多政界與學術界著名人士紛紛指出，美歐分歧已發展成為價值觀和戰略性質的分歧。由于歐洲強烈

　　感覺布什為代表的單邊主義破壞著自身的利益和自己主張的實施，由于歐洲自感在本身實力增長的支持下，應該也可能對美國大聲說不，雙方政見上的分歧演進為在國際重大斗爭中的互為對手。這便是法、德兩國在處理伊拉克戰爭問題的一些關鍵時刻，一些關鍵問題上成為美國的對手，甚至是難以逾越的對手的原因。在阻擋美國重大單邊行動中起主導作用的不是美的傳統對手———中國和俄國，也不是發展中國家，而是美的傳統盟友。這既大出美意料之外，使美怒火高千丈，更顯示了一種有長遠意義的歷史

　　新現象，那就是歐洲逐漸成長為牽制美國單邊主義的一支有生力量。這客觀上表明，在美國單邊主義猖獗的同時，多極化亦在曲折地，但又切實地發展。當然，因為美歐力量對比差距尚遠、歐洲內部對美政策取向不盡相同、法、德等國仍需保持與美的盟友關系，歐洲的多邊主義對美單邊主義的斗爭只能是有高有低，時強時弱的，但歐洲爭取獨立、自主，敢于表示與美分歧的大趨向無可折回。這是歐洲一體化進展的最大的國際意義。

　　歐洲終將成為歐洲人的歐洲

　　歐盟的擴大與深化將不可避免地使它對歐洲事務的主導權有實質性的增長。美國從安全與防務的角度仍居美歐聯盟的盟主地位，對歐洲各國依然保留相當的政治影響力。但隨著歐洲一體化的節節進展，歐盟老、新成員的凝聚力必會增強，其它國家也要

　　更緊靠歐盟，如果歐盟防務聯合的努力再獲結果，歐盟在歐洲的主導地位定會慢慢確立。實際上，美國為加強在全球打恐的投入，已不得不把例如巴爾干維和等任務移交給歐盟，客觀上為歐洲防務聯合，為歐盟在歐洲事務發揮更大作用提供了機會。

　　歐盟一體化對歐洲的最大意義則是，歐洲有一日將實際上、真正地成為歐洲的主人。

　　對世界各國發展與相互合作的有益啟示

　　歐盟的幾十年的經驗對其他國家或國家組合無疑是有積極意義的啟示。

　　冷戰之后，特別是新世紀開始，面臨國際形勢復雜、深刻變化，歐盟就全球治理的思路和主張，例如維護國際法、國際關系準則、聯合國權威，和平解決國際爭端，促進軍控、環保、可持續性發展，善待不同文明等等，亦比較符合國際社會發展潮流與各國人民愿望，與美國主張形成鮮明對比，總體上受到普遍歡迎。盡管歐洲在推廣自身價值觀，干涉發展中國家內政方面還與美國有共同之處，在國際關系上仍會產生一些消極影響，但其政策的主導面的積極意義值得特別重視。

　　中歐關系進一步發展的良機

　　中國與歐盟自上世紀七十年代正式建立了關系。由于中歐間沒有重大利害沖突，且在經濟、政治上有較大的互補性，雙方關系總體上不斷健康發展，調動了雙方繼續推動關系發展的積極性。九十年代中期，中歐都進入實力與影響大幅度增長的新的、更高的發展階段。兩個世界上最為活躍、不斷上升的力量相互吸引和互相借重的需求達到空前高度。在這一新的背景下，歐中雙方決定提高雙邊關系的水平及與對方關系在各自對外戰略中的地位。為此，中歐建立了年度首腦會晤機制，從廣度和深度上推進了雙方在外交、安全、經濟、社會、文化等領域的合作，名副其實地體現了一種�姑嫦蛐率兰o的全面伙伴關系��。

　　中國一貫支持歐洲一體化；歐洲積極支持中國的改革、開放，及溶入國際社會的努力。兩方對對方發展中的關鍵問題的相互支持有非常實質性的作用，必將日趨加固中歐關系的基礎和推動力。與此同時，面對當前國際關系，中歐對國際形勢的共同看法更為擴大，共同關心的問題更為增加。中歐關系因而蘊育并表現出更強大的活力。去年底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召開的中歐首腦會晤清楚地表明雙方欲在多變的國際形勢下加強政治對話與合作的強烈意愿。值得注意的是中歐共同表示要探討一種新的安全觀，以應對國際安全新形勢。多種內、外因素使中歐歷史性地走到了一起。在未來的歲月里，它們還將繼續為相互協助發展、為促進世界的和平與共同繁榮而攜手前進。

　　(作者為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