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講壇”(第十二期)于2016年4月9日,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舉行。春雨醫療CEO張銳出席并演講。
以下為演講實錄:
先從我的父親講起吧,這是他23歲時候的照片。
當時,他是一個醫科學生,這是他畢業時候的一張照片。好像每個成功的、不成功的父親都有一個愿望,那就是子承父業。所以,在我考大學的時候,我爸爸就問我說:兒子,你要學什么啊?然后,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說:“除了學醫,其他的學什么都行!”因為我從小就在醫院長大,看到醫院的很多的東西,醫院給我的感覺一直是有些殘酷感的地方。而醫生這個職業給我的感覺呢,是一個相對冰冷的、相對沒有人情味的一個狀態。我今天來的時候,看到各位嘉賓,還有其他老師的那些話題,我都心向往之。我覺得:你看像藝術這些東西,確實很美好。但醫療這個話題,好像不是這樣的一個情況。那么,在我的這樣一個成長的過程當中,我也是從我父親對我的期許,說希望我未來從醫,我就一直沒有從醫。
當我走上社會,一開始做的是媒體,后來再做互聯網,一直這么走過來。但是一直到我來到北京之后,我發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我自己的歲數變大了,我慢慢意識到,醫生這個行業是這個世界上非常少見的、隨著年齡的增長卻不會貶值的一個行業。很少有行業會是這樣!那么,我就反過來再看醫療這件事情。我從小在醫院長大,從來都不缺醫療資源。我爸爸曾經告訴我說:“兒子你到任何一個城市去,你都要有兩個朋友——第一個朋友叫醫生,第二個朋友叫律師。”我以前沒意識到這個問題,但當我來到北京之后,當我生病之后,遇到了一些問題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對這個行業的依賴性是如此之高!
2011年,我創辦了現在的這個公司,叫春雨移動健康。在此之前,我在做互聯網,網易公開課就是我當時在網易的一個產品。當我用互聯網的方式進入到傳統的醫療行業時,當一個只有幾十年的行業和一個幾千年的古老行業發生碰撞的時候,我發現遇到了我前所未有的、沒有想過的一個問題——我們發現這個給人治病的行業自己生病了!我們聽到很多很多的問題:疫苗的問題、醫患矛盾的問題……我們到醫院里面去感覺,有時候像在“人間地獄”一樣,有很多很多的壓抑、不滿、憤怒,好像我們整個人的狀態在醫院的環境里面就會發生變化。
這到底是怎么了?當我們穿過這些浮華的表象,深入到內心;當我一天天的在這個行業里面,開始以一個第三者的身份,像一個公牛闖進瓷器店一樣去進入這個行業,我們逐漸回歸到這個行業的一些相對本質的東西。我們發現,原來一個很簡單的不等式,可能是整個醫療行業所有問題的根本和癥結。在這個不等式的上方是現在全球的人口數——70億人,下方分母是什么?1600萬人——是全球醫生的總量。那么,意味著每個醫生要服務437.5個患者才能夠滿足世界性的需求。但事實上,每個醫生只能服務多少人呢?32個患者!這就是現實。而437.5和32之間的巨大鴻溝和差異,就是我們所有的醫療矛盾的根本。不管是中國,還是在國外,醫療資源短缺不是中國獨有的現象,而是一個全球的現象;醫療資源短缺也不是今天的現象,而是從來就有的現象。
一直以來,這個問題都是存在的。那我們就在想,互聯網有沒有可能去解決這樣的一個問題?在中國,除了這個問題,還有一些別的問題。那我們看一下中國的醫療資源到底短缺到什么程度?世界銀行組織對現代社會有一個定義,那就是“千人擁有醫生量”。我在圖里面標注的是“萬人擁有醫生量”。當這個數值達到12.5(人)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把它定義成“現代社會”。而中等收入國家的“萬人擁有醫生量”是16人,我們就可以認為它是一個中等收入國家。那中國是多少?1.5(人),也就是“萬人擁有醫生量”是15人。也就是說中國的實際醫生的總量和整個全球的相比,只比平均線略差一點。從這個角度看,中國的醫療資源并不匱乏。
我們再看另外一組數據:在這張表里面,其實是更加細分地列舉了全球的醫生量和中國醫生量的對比。我們看到在這張表里“萬人擁有醫生量”,意大利最多,達到42人;中國是15人。但是,我們又看到另外一個數據:在中國的,雖然平均擁有醫生量是這樣的一個量級,但中國鄉村“萬人擁有醫生量”卻只有4.7(人)!北京的“萬人擁有醫生量”是跟意大利、也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水平是接近的,達到40.6(人);也就是說大家在北京所享受的醫療資源水平是世界最頂級的水平,北京萬人擁有的病床數是世界第二,僅次于東京。但是,我們再看看廣大的中國鄉村,“萬人擁有醫生量”只有4.7(人),僅是尼日利亞、柬埔寨這樣的國家的水平!這就是中國除了醫療資源緊缺之外,還有另一個非常大的問題,叫做醫療資源不平衡!那么,我們說中國醫療“病”了。我們把它歸結成一句話,就是中國醫療問題的本質——醫療資源的短缺。而城鄉之間的不平衡、醫療資源之間的錯配,也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當我們以互聯網的方法來發現這些問題,或者說是洞察這些問題的時候,我們要想出解決方案。
人類一切的痛苦都是創業的基礎和起點。當你發現你和你周邊的人在這個世界遭遇一樣的痛苦的時候,這就有可能是你創業的起點。當我們意識到中國醫療“生病了”的時候,我們就在想用互聯網的手段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我和公司的小伙伴們,以及很多做移動醫療的同行們都在嘗試著尋找解決方案。例如,如何解決醫療資源不足的問題,春雨在做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中國的醫生們請到互聯網上來,讓他們跟用戶在互聯網上發生交互。我們把一般的問診行為,轉換成一些相對較輕的咨詢行為,在線上發生。其實,我們就是把中國醫生的閑置時間聚合起來、盤活起來,然后再為患者服務。我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當醫生把他的閑置時間拿出來放到互聯網上的時候,傳統的醫生職業隨之發生了變化。以往我們看到醫生一直是很嚴肅的、冷冰冰的,大家去一些醫院看醫生,可能只要三分鐘就會把你打發走了。但在互聯網上,因為有一個新的醫患溝通的場景,所以醫患之間的這種態度和感覺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現在,中國有很多很多的企業和公司都在做類似的事情,就是把醫生的閑置資源給盤活起來,然后放到線上,來進行醫患溝通。從本質上說,這其實就是在增加整體的醫療供給,也可以理解為我們在增加醫生的職業時間。
我們看到還看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裂變,我稱之為“決策和消費”的裂變。以前我們在哪兒買機票?我記得大概在2000年左右,北大門口就有一個機票代售點,我們去買機票就消費了。但現在我們怎么買機票?我們消費的決策行為在哪兒?我們是在線上,用攜程。我們以前怎么去買衣服?可能是走到一個百貨商店里,消費和決策行為一體化地發生。但是在今天,我們是在線上完成的。醫療也是這樣。醫療的診和療這兩件事情,其實有時候是可以分離的,我們可以把相當大程度的信息化的診斷行為,放到線上去完成。這樣,我們可以極大程度的節約成本。那么在線下呢,就像我們春雨在做的事情,線上診斷、線下治療。
那么,線下是不是也有資源閑置呢?我們頭腦中的北京三甲醫院總是人滿為患,大廳里面到處都是人,人挨人、人擠人,充滿了各種惱人的氣味和福爾馬林的氣息。但事實上呢,并不是這樣的。在中國的整體醫療資源里面,還有很多的醫療物理資源是被閑置和浪費的。給大家說一個數據,中國三甲醫院的病床利用率是104%。有誰知道,這個多出來的4個點是從哪來的嗎?就是大家在三甲醫院經常看到的走廊里面的那些病床。也就是說,三甲醫院絕對是飽和的。那二級醫院是什么樣的呢?他們的病床利用率只有70%。于是,我們在想如何把剩余的30%調度起來?這就是我們的線下物理資源的一些調用。我們把閑置的物理空間聚合起來,再把它放到線上去,進行再次利用。這種做法在酒店業里有一個類似的公司叫Airbnb,他們就是把把世界各地酒店中的閑置空間聚合成一個商品,再銷售和提供出去。當我們把中國醫院里的這種閑置空間聚合起來再銷售出去的時候,我們有可能會組織一個新的醫院的形態,就像Airbnb一樣——它雖然手頭沒有建一間自己的旅館,但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酒店集團,它可銷售配置的全球酒店的物理空間的量是最大的。我們就希望能夠把現實中的閑置的醫療資源——醫生的閑置時間和醫院的閑置空間,把它聚合起來,然后再重新地組織和銷售。我們就是通過互聯網來增加醫療資源的供給,這是移動醫療行業里面的一種做法。
我們還有一些更前沿的做法,有很多原創性的項目。剛才我們說的實現場景還屬于模式創新,也叫做流創新。我們還有一些源創新,例如人工智能。前些日子,人工智能AlphaGo戰勝了李世石。在醫療領域里面,包括谷歌也看到了這個非常重要的使用場景,就希望用人工智能能夠幫助解決全球化短缺的醫療資源問題,不僅是用于疾病的診斷。我們和同行們都在使用一些自進化的人工智能系統,通過醫療大數據來進行學習,希望能訓練出人工智能的機器人,能夠幫助醫生和患者解決一些初步的醫療問題,像IBM的Dr. Watson。其實,AlphaGo本身也有一套用于醫療的人工智能體系。我們現在所擁有的醫療人工智能基本上可以達到醫學院大二學生的智力水平,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們現在談到的數字醫學,跟我們以前的臨床醫學也是有很大的差異的。今天在座的每一位聽眾,都有心跳、有血壓、有血糖、有血脂,有各方面的生理指標。當我們連續性地記錄和采集這些生理指標之后,將會形成個人的健康結果以及壽命的結果。而如何把這樣的一些數據聚合起來、整合起來?用人工智能的方法,對人類健康進行指導和指南,這也是數字醫學領域能夠實現的一些目標。比如說,我們來進行數字化的健康管理、慢性病管理、癌癥的預測、癌癥的康復等等,而這些都是通過互聯網的力量來增加每個醫生的智力半徑。大家可以想一想我開始提出的那個等式:全球71億人、1600萬醫生,每個醫生要服務437.5個人,才能滿足這個需求,這是理論上每個醫生的智力半徑。事實上,我們只有32個人的智力半徑。這就是我們在用科技的力量、用技術的力量,努力在拓展每個醫生的智能半徑。其實,很多線上的技術和互聯網、IT的人工智能技術,還有一些生物醫學的技術,都在努力使每個醫生以及其他知識工作者(包括教師、律師、藝術工作者等),使他們每個人的智力半徑得以延伸。通過智力半徑的延伸,我們可以來解決醫療資源的短缺和不平衡的問題。
這就是我跟我父親——一個傳統的醫生之間的一些差異。當我把我們做的這些東西和方法告訴父親的時候,他對我們的事情充滿了質疑。在創業的這5年時間里,我遇到的最大的質疑就是來自我的父親。資本市場很歡迎我們,我們為此而驕傲;用戶很歡迎我們,我們現在有9200萬用戶;醫生也很歡迎我們,我們有42萬名的醫生。但是作為一個傳統醫生的代表,我的父親卻對此產生了各種的質疑。他說:“你的方法安全嗎?”因為在他心中,病人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是最重要的事情。“中醫說望聞問切,西醫講試觸叩聽,這些都是面對面的行為。你把它們放到互聯網上,這樣的方法會安全嗎?”父親還會說:“你的方法有效嗎?我們經過那么多的檢查,面對面都不一定能解決的問題,而你現在用互聯網的方法能有效嗎?”最后,他還會關心我說:“兒子,你能掙錢嗎?你的公司還能活多久?”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擔憂。
無論是安全、有效,還是商業模式,從老一輩的醫生的嘴里說出來,有他們的想法、有他們的判斷,也有他們的洞察。但我同時也想,這是基于一個舊有的醫療環境和舊有的知識結構里面的一些質疑,在一個新的環境和新的知識類型里面,我們有沒有可能去解決這些問題?答案是:有!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我曾無所畏懼,充滿了自戀。當然,我認為如果不自戀的話,一定不可以成為一個好的創業者;自戀和偏執可能是一個好的創業者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個性基礎。但是,當你的公司做的越來越大、你服務的用戶越來越多的時候,你就不得不非常認真地、非常嚴肅地去面對這些來自傳統產業的質疑,以及在這個質疑里面可能想到的一些解決方案。只有你能想到這樣的解決方案,你才有可能把你的事業真正做到能夠突破、能夠解決所要面對的問題。所以我們現在做的非常多的事情都在解決這三個質疑:我們在解決利用互聯網的新醫療的安全性的問題,我們在解決新醫療的有效性的問題,我們在解決新醫療的商業模式的問題——這些都是我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最后,我再跟大家分享一個真實的故事。除了我的父親之外,我爺爺也是一名醫生;不一樣的是,他是一名中醫。我家是安徽的,在解放前,安徽是一個災區,總是鬧饑荒。在鬧饑荒的時候,我們家從來就沒有死過人。但是附近經常出現絕戶村,常常是一個村莊的人全死了。那我們家為什么會那么幸運呢?每當村民們得到一捧黃豆的時候,他們就會分半碗黃豆到我們家。村民們會說,我們每家的人都能死,但不能讓張大夫死;因為張大夫一死,我們這一村人指定都會死!大家想想,那時候的醫患關系竟是如此的緊密。在我父親做醫院的院長的時候,他所處的那個職業環境,醫患之間已經有一些冷淡了,但也絕不像我們今天這樣,會出現這么多的醫患矛盾和糾紛。我想,這捧黃豆意味著醫患之間的關系,是兩個非常重要的矛盾體之間的信賴和信任。子承父業,我現在終于也“從醫”了,只不過我現在是用互聯網的方式在從醫。最后,我希望通過這捧黃豆能夠傳承醫學的本質——對生命的尊重,以及醫患之間良好的溝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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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賈韻航 SF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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