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訊 “CC講壇”(第八期)于2015年8月15日在北京舉行。上圖為卓明災害信息服務中心創始人、負責人郝南。2014年獲“影響中國公益100人”。
以下為演講實錄:
最近一次出現人道主義危機的自然災害,是發生在4月25號的尼泊爾地震。一共有超過8800人遇難,有280萬人急需人道主義的基本保障,有80萬的家庭流離失所。中國作為尼泊爾唯二的兩個鄰國,肩負起了援助尼泊爾的當仁不讓的責任。
而根據我們的統計,一共有超過30家中國的專業組織,第一次走出國門開始國際的人道主義援助,其中也包括卓明,我們是通過在網絡上發動和組織志愿者來為參與在救災的專業團隊提供信息服務。這些志愿者來自世界各個角落,包括歐洲,包括中國,包括澳大利亞,包括尼泊爾,其中有中國人也有尼泊爾人,那么這個小組我們叫它V by V,它的工作任務是,去根據網上的求助信息了解,尼泊爾當地的村莊里的災情的數據。
那么這些志愿者有些到網上去采集求助信息,有些負責給村莊里面打電話,有些把這些信息收集起來,把它翻譯成中文,然后再標注在地圖,傳送給當地的救援隊。一般來講這個工作在國內七天左右就會結束,但是這次尼泊爾的救災我們一共工作了二十多天。在第14天的時候有個小志愿者崩潰了,他說: “他沒有辦法再繼續工作” 。我們找他談話才了解到,在他前幾天的工作里邊,他接到的電話全部都是,向他控訴說我們一直沒有援助,我們缺水缺食物,再沒有吃的我們村子里的人就餓死了,都是這樣焦急的情緒。但是到第14天的時候,他打通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女人只是很機械地回應著他的一個一個的問題,但是這些問題的答案卻是那樣的殘酷,這個村子沒有水沒有電,沒有食物,有很多死去的人壓在廢墟里,面他們的親人就只能睡在這些埋藏著尸體的廢墟旁邊,沒有援助平靜的語調,里邊透露出的是絕望,這種絕望也擊垮了志愿者,他向我表示他迫切地希望他能做一些什么,他希望他能到現場,他希望能到一線去幫助在尼泊爾地震當中遭受過這樣巨大苦難的人們。
這個志愿者的經歷,讓我回想起了七年的一幕2008年5月12號,是一個每一個經歷過的中國人都不會忘記的日子。我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在北京大學[微博]里邊從事我的基礎醫療工作的小牙醫。在這種迫切地想要去幫助災民的焦急當中,我終于拿起了行囊,打通了前方的一些志愿者服務組織的電話,確定了我可以作為醫療人員貢獻我自己的一份力量,我向單位遞交了請假書,留下了一份遺書,對我還寫了一封遺書,就這樣趕到了災區。但是當我到達成都的時候,我發現我了解的情況和我去災區之前完全不一樣,很多人從四面八方趕到了災區,但是并沒有多少人知道災區確切地發生了什么,而那些在災區里面工作了一段時間的志愿者,回到成都告訴我們的是一幅幅殘酷的畫面,災區有大量的需求沒有得到滿足,太多天過去了有很多的地方還沒有得到及時的援助,而全國人民援助災區的物資并不知道向哪兒去投放,我意識到,也許留在成都去協調好物資和需求之間的關系,要比我自己到一線去作為醫生奉獻我的能力要更重要。
于是我在成都租了一個房子,建了一個志愿者驛站,一邊招待志愿者,一邊在網上和我做同樣工作的伙伴們一起,在一個QQ群里面通過信息對接的方式,把災區的需求和物資對接在一起。其中包括一車又一車拉往漢旺的桌椅板凳,包括給都江堰的鐵軍的一些急救的藥物等等等等。最多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打兩百多個電話,24小時不能休息。
5·12留給5·12志愿者的有兩個很大的遺憾,第一是在災害剛剛發生的時候,我們沒有人有經驗,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之后,我們才摸索出了救災的一些規律,才能更好地更有效率地回應災害。我們的經驗是因為,十萬人的血和淚換來的,而這樣的經驗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總結和梳理,并沒有很好地傳承下來。
所以在2010年4月14號玉樹地震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們意識到這是我們在汶川的時候,的經驗可以發揮作用的時刻了。于是我召集了很多在5·12的時候,和我一起工作的網絡上的小伙伴。培訓了北大[微博]一些愿意去,在玉樹地震過程中盡一些自己力量的同學,開始了我們利用信息來傳遞,引導資源向需求的這樣過程。一個工作在災后的第7天時間里面,我們把我們這個小小的網絡團隊命名為“卓明“”卓明“的工作正式開始了,在接下來三年時間里邊,我們的核心志愿者通過不斷地在災害當中實踐,和在平時的培訓當中去摸索建立起了一整套的信息處理方法,我們制定了在不同級別的災害下面不同的響應的預案,把信息進行分類,找出了怎樣去搜集這些信息的方法。同時我們確定了信息需要,從搜集核實再核實一線,核實最后把它們整理成簡報,發放給志愿者團隊或者專業的救援團隊的這樣的一個過程。我們樹立了一個目標,我們的服務對象是那些服務于災民的專業的救援的團隊。為此我們提供了四種信息產品,首先是在災后第一時間告訴他們災害的損失情況怎么樣?救援的重點是什么應該注意什么?其次,我們每一天去發布當天的包括所有災區信息的救災簡報。第三,我們會為專門的救援隊提供,能夠幫助他們的資源有效到達村組的具體的需求的數據。最后我們會為他們提供一些其它的比如說道路信息,比如說當地的風土人情這樣的告示性的信息。
那么在2013年又一次引起全國人民注意的災害發生了,發生于四川的這次7級的災害,迅速地吸引了大量的志愿者像當年進入汶川一樣涌向了震中蘆山。而在蘆山縣只有一條道路,蘆山縣外因為塌方的原因,也只有一條道路大量的車輛堵在飛仙關外,當天晚上一共堵了30公里。而大家都知道在地震之后八度烈度區,會是一個災情損失比較嚴重的區域。在我們第一時間判斷里邊除了蘆山縣天全縣和雨城區的一部分地區,也很有可能在這個八度的裂度區里,那么我們在4月20號當天晚上,就決定對這些可能會被忽視的區域進行區域性的排查。21號我們的志愿者把天全縣的所有的村莊的電話打了一個遍,21號晚上我們確認天全縣是一個我們還沒有開始進行援助的盲區,甚至連消息還沒有開始傳出,我們當天晚上就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在一線救援的專業的志愿者組織,那么有很多的救援團隊在22號就開始調轉車頭把物資的車輛開進了天全縣,在4月23號媒體才開始大規模地報道天全縣的災情。
僅僅在3個月之后又一次地震災害發生了,我們這次的響應的等級和響應雅安的時候一樣,同樣是二級響應。但是我們發現了一件事情,這一次災害得到的物資的援助要遠遠少于雅安的援助。我們統計它基本的數字,從受災人口緊急轉移,安置人數房屋倒塌間數,房屋嚴重損壞間數,這些關鍵的數據我們都能看出來。岷縣地震和蘆山地震的損失對比大概是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關系。而且因為這個地方格外貧困遭受到的損失也有可能格外嚴重,這是同一等級的災害,但是通過我們對壹基金收到捐款的數據的分析,我們發現這兩次災害得到的社會的關注是非常懸殊的。在災后第8天雅安地震當中壹基金收到了公眾的捐款達到了兩個多億,而在同樣的第8天岷縣地震得到的援助是140萬,多少痛心地發現,決定了送往災區的援助的多少的并不是災區的損失的嚴重程度,而是公眾的關注度。我們為此感到憂心,覺得必須要做點什么?
在去年8月3號的魯甸地震,它的震級是6.5級,所以在一開始并沒有獲得大家廣泛地關注。但是根據我們對這個地區的人口的分布的情況,歷史發生的災害造成的損失,我們判斷這一次的地震的災害很有可能不次于雅安地震。在第二天我們的村組排查的結果回來了,相距很遠的幾個村落房屋的倒塌率都是百分之百,這預示著這個地區遭受的損失的嚴重程度,甚至要超過雅安,所以我第一時間給我認識的所有的救援團隊的隊長打電話,希望他們能夠星夜馳援趕到魯甸。魯甸地震災害的救援難度要遠遠超過雅安,所幸是在大家所有人的齊心努力之下,七天的時間里面,我們終于能夠說我們有效地完成了這次當地救援。
而在緊接著10月7號的景谷地震,因為大家一開始對魯甸地震有所輕視,低估了這次地震的影響而景谷地震的震級又比魯甸地震高一點點,所以這次就當然獲得了大家的一個非常嚴重的關切。但是根據我們第一時間兩個小時之后,打通的震中附近的村民的報告,以及我們發現當地的建筑形式大部分是這種穿斗木架的結構,我們判斷這個地方的損失有可能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嚴重,對于救援隊長打過來的咨詢的電話,他們問我要不要去?我說可以等等看,那么后來在3到4天之后除了山里的個別村莊,這個地區的人道主義需求基本上得到了滿足。
臺風是另外一種類型的災害,去年的威馬遜臺風里邊。我們在臺風登陸之前12個小時就開始關注這次臺風的動態,然而這次臺風被全國人民所知,卻是因為紅十字會捐助棉被的這一事件,在臺風災區到底應不應該發放棉被這個問題?到現在仍然是一個懸念,而最有資格決定這件事情的人,也就是海南的災民們,在整個的事件里面,
并沒有獲得足夠的發言的機會。
在歷年的救災當中我們發現,幫助別人并不是件很簡單的事情,我們要有效地回應災民的需求往往是從我們自己的揣度出發,而不是從災民真實的需求出發,在災后災民的聲音又怎樣能夠表達出來?為我們所獲知。讓我們知道什么樣的支持對他們來講是不失尊嚴,而又恰到好處的呢?這需要專業的方法,我們去尋找這樣的專業方法,然后我們找到了環球計劃人道主義憲章,與人道援助響應最低標準,是全球的人道工作者在二十多年的實踐當中總結出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救援方法;它規定了在災區各種情況下面,應該采取的最低的人道主義援助的措施;它是一個標準的手冊,而在右邊的這個核心人道主義標準是,在去年12月份由全世界各個重要的人道主義機構,一起研發出來的。所有的人道主義援助工作者,都應該遵守的九項基本原則。九項基本原則包括要讓災民有完整地表達自己需求的機會,也包括人道主義機構應該不斷地在實踐當中總結,提高 ,學習,再提高。
我們在今年3月份翻譯引進了右邊的這個人道主義核心標準。同樣我們在4月份針對全國的專業救災組織的負責人,在北京開展了一次環球計劃的學習和培訓。而就在我們培訓結束之后的一個禮拜之后,尼泊爾地震發生了,根據汶川的經驗我們知道這時候至少有上百萬人急需水,食物安置所,等等。最基本的人道主義援助的保障,而這個事件也不可避免地勾連起了,我們對于7年之前5·12的回憶,參與過5·12的志愿者心中一直都有一個懸念,我們7年以來的成長,是否足夠能讓我們去再次回應,這樣一次很有可能發生的巨災尼泊爾。這次是一個證明我們能力的機會,我們要從中探索出能夠解決巨災的方法,所以卓明啟動了從未啟動過的一級響應,這是為巨災專門準備的。我們盡最大的可能性動員了全世界各地的超過300名的志愿者,建立了超過40個工作人員的群組,8個我們的村村排小組,也就是V by V小組排查了超過267條的村組排查信息,我們的簡報組每天制作簡報簡報一共制作了15期,我們的行動地圖組為前線的一線團隊提供了超過100幅的行動地圖。我們的人道翻譯組,在半個月的時間里面翻譯了專業的救災資料超過14萬字。這些資料里邊解決了很多我們在之前的救災里面遇到的一些困惑和誤區,比方說到底要不要捐助奶粉?實際上在汶川地震的時候援助奶粉還被作為一種值得提倡的行為進行鼓勵,而在實際上這次聯合國[微博]發表了一個文件,在尼泊爾奶粉是一種需要被說NO的行為,因為在當地沒有干凈水源的保障下奶瓶會造成嬰兒的發生傳染病的可能性急劇升高,而這些傳染病對這些嬰兒是致命的母乳代用品,會使得媽媽的母乳可能會中斷,那會造成更嚴重的后續的嬰兒的營養不良,種種的原因的考量奶粉不應該在災后援助的物資的清單里。我們這幾年在國內山區救災的時候經常會發放彩條布,什么時候該發彩條布?什么時候帳篷又是必要的一個能夠滿足5口之家的帳篷,它的重量是100千克。而能夠滿足一戶家庭使用的20平米的彩條布,它的重量大概是4千克。也就是說同等運力的情況下,一個卡車裝載的彩條布能夠滿足25倍的這種遮風蔽雨的需求。
而在尼泊爾山區最稀缺的資源恰恰是運力,參與尼泊爾救援的國際機構超過了三百多家,我們可以隨時查看這些機構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做了什么事情,所有這些機構是在聯合國下面一個叫人道主義協調辦公廳的部門,下面運用信息協調的方式統一開展行動的國際上有三個相對應的標準體系,有行動的標準,有組織的標準,也有人的標準,這些專業的人道主義援助工作者們,他們通過平時不斷地大量的培訓練習和實踐才能支撐起這樣的一個構造精致的而且又能協調運作的救援體系。
8月19號世界人道主義日那在去年的差不多這個時間,我選擇辭去我的牙醫的職業,在當初選擇這個職業的時候,我對自己說選擇一個能夠做什么的職業,要比選擇一個得到什么的職業更重要。而在經過了7年的救災的實踐之后,我發現了一個能夠去幫助更多人的行業,一個我可以去發揮我自己獨特價值的行業。在現代這個變化非常快速的社會里邊,很多事情很難講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是錯誤的,但我覺得如果能夠努力地為幫助別人而去奮斗,它總會是件正確的事情。這個事情做起來并不容易。
在國內絕大部分人還不了解人道主義援助的概念是什么的時候,我們的伙伴就顯得格外地稀少,卓明到現在仍然只有我一個全職,但是我相信,我們的社會需要有更多的年輕人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有更多的年輕人去踐行這樣的價值,只有這樣我們的社會才會變得越來越好,我也相信我的身邊很快就有更多的伙伴跟我一起同行,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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