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財經訊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2014)第12屆改革論壇于2014年11月2日在北京舉行。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出席并發表演講。
鄭永年表示,目前出現的政府不作為現象,原因有四點,一是中央集權后,地方政府不知道怎么如何工作了,二是反腐敗對一些干部的工作產生影響。三是原先只盯著GDP的單一目標轉為多元目標的改革,各級干部不適應。四是民意的壓力。
對于解決方法,鄭永年表示,第一,中央還是要分權,集權是因為要克服既得利益,從既得利益手中要回權力,但集權本身不是目的。第二,清理舊有法律體系。第三,找到改革突破口。
對于民意壓力,鄭永年表示,制定政策需要考慮是否符合國家社會的長遠利益。“即使民意反對也要做。如果民意一反對就什么都不做就很麻煩,因為民意是多元的,老百姓什么都反對,那你什么都不用做了”。
對于公務員工資問題,鄭永年表示,“中國公務員的工資,名義上的工資可能遠遠小于其他的收入,其他通過補貼等各種方式的收入遠遠大于基本工資,這個不好”,其建議提高公務員工資,“薪水要提高,新加坡說的高薪養廉,這個還是適用的”。
對于不動產登記問題,鄭永年表示,在做此項改革之前,必須先完成關于財產保護的改革,“如果先不做財產保護的改革,馬上就進行不動產登記,房地產財富很快就會跑到國外去,中國現在財富流到國外的速度非常非常快,中國創造那么多財富,首先應該考慮把財富留在國內,然后再思考財富怎么公平地分配”。
以下為演講實錄:
鄭永年:謝謝老遲,我也非常感謝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尤其是彭森主任,我很高興能夠邀請我這樣的,在海外工作的流動人口來參加會議,我非常榮幸。
今天也不是演講,只是講講我自己的看法,針對現在的官員不作為的問題,談一些看法。
十八大以后,中央層面都在大講改革,三中全會部署了336項改革,這次四中全會也有人統計說有180多項改革,當然有重復的地方。今天上午各位領導也在講改革。我最近去了很多地方,但是一到地方層面,非常擔憂,大家沒有動靜,沒有人干活,出現了一種官員不作為的現象。官員不作為,我覺得是非常麻煩的一件事,那么多的改革方案,誰來干活?這個是需要大家考慮的,改革如果只是寫在紙面上,沒有人干活的話,只是紙上談兵。
為什么產生這樣的現象?有幾個原因,一是集權,十八大以后,改革的方式是頂層設計,以前分權式的改革轉為現在集權式的改革,當然集權式的改革非常有必要,因為中國的改革是容易的先做,難的后做,像習主席說的,肉都吃完了,要啃骨頭了,克服既得利益就要集權。但是,集權也有負面的效果,大家不知道怎么弄了,這也是一個原因。
二是因為反腐敗。我覺得反腐敗非常有必要,不反腐敗的話,改革就很難進行。但是反腐敗對一些人,對一些干部的作為也是會產生影響。我感覺,一些司局長以上的干部,非常擔心自己明天會不會出事情,會不會被抓走了,這也是一個原因。
三是從以前單一的目標改革到現在多元目標改革。前面主要抓GDP,我們學術界發現,中國的官員,在體制下,如果要實現單一目標是很容易的,大家動員各種能力去實現單一的目標。現在目標多元了,就比較麻煩了,很多干部不知道怎么做。
四是民意的壓力。現在政府跟老百姓之間的不信任,老百姓對政府的不信任還是蠻多的,老百姓不滿意。其實很多地方政府也想做一些對老百姓有利的改革,但是社會不信任,就比較麻煩,做不下去,尤其是南方,有些改革確實是為了社會的利益,但是老百姓不滿意,政府馬上又收回來。這些原因就產生了一種不作為的情況。
不作為對我們的經濟社會發展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這幾年大家在討論中國會不會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我看日本、或者其他幾個曾經的東亞四小龍,一個有作為的政府非常重要。無論現在西方也好,世界各個地方也好,很多地方都會出現政府不作為的問題。政府不作為的情況下,經濟發展肯定會出問題,韓國、新加坡每十年一次的產業升級,就是政府作為的結果,而不是市場作為的結果。
另一方面,政府不作為,社會會出一些問題。政府不作為的話,前面幾年已經開始出現了,比如說我們的維穩體制,就是政府不作為的結果,政府不是通過改革來改善政府和社會的關系,而是通過使用暴力機器來控制。像日本,或者前幾年海嘯的災難,日本政府不作為,但是社會沒問題。中國社會如果一天沒有政府的話,社會會出很大的問題,政府還是要作為。
如何解決不作為的問題?這一點非常重要。怎么理解這個問題?還是需要改革。我有幾點看法。第一,還是要分權。集權不是最終的目標,集權是因為要克服既得利益,從既得利益手中要回權力,但集權本身不是目的,還是要繼續分權。今天我們談論行政審批權,還是要下放下去。中央政府有些領域,財政、財稅體制、銀行,好多方面中央政府是改革的主體。但是很多領域的改革,主體不是中央政府,而是地方企業、是社會,他們是改革的主體。所以,下一步要明確什么樣的改革由中央政府來做,什么樣的改革應當下放給地方政府,有的改革要交給社會。
第二,改革的法律基礎。現在很強調改革的法律基礎,當然改革要有法律依據很重要,但是改革往往要沖破現有的法律體制,這是很大的矛盾。那么怎么辦?我們可以借鑒其他國家的經驗,比如清理舊的法律體系,我們的體制就是永遠做加法,需要了就立個新法,舊的法律體系從來沒有清理過。很多國家,包括美國的憲法修正了多少次,立新法之前,清理舊法可能比立新法更重要,應當把那些“惡法”給清除掉,但是還有更多的法律已經不適合時代的需要,要把它清理掉。比如說反腐敗,2014年立一部法,就以這個法律為依據,其他的法律法規廢除了,就不要了,這樣就比較好。如果沒有清理以前的法律,一直做加法,很多官員的行為就被以前的法律所約束住。
第三,那么多項的改革,改革要全面推進也不可能。剛才王戰先生也在講,全面改革也不可能,還是要找到突破口。那么多項改革,人都不是上帝,要有優先次序。優先次序不僅是用好做難做來分,我覺得還是要有對中國社會經濟環境影響的客觀認識。
舉一個例子,最近大家都在談不動產登記的問題,我覺得如果做這樣的改革之前,還要做一項關于財產保護的改革,如果先不做財產保護的改革,馬上就進行不動產登記,房地產財富很快就會跑到國外去,中國現在財富流到國外的速度非常非常快。我去南方一個城市,說三分之一的地產商已經跑掉了,中國創造那么多財富,首先應該考慮把財富留在國內,然后再思考財富怎么公平地分配。
下面一點是關于民意。如果中央、包括地方官員,完全靠民意來執政是不行的。什么叫民意?民意是在變化的,你要看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新加坡政府執政黨的方法是,只要這個政策是符合國家社會的長遠利益,即使民意反對也要做。如果民意一反對就什么都不做就很麻煩,因為民意是多元的,老百姓什么都反對,那你什么都不用做了。前些年香港地區一些地產商捐贈給政府一些土地,來蓋公共住房,結果環保團體出來說不可以,一蓋公共住房環境就被破壞掉了,這樣的情況下就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對民意這個東西現在也要重新考量。
最后一點,我們經濟發展過程中產生很多腐敗現象。那么地方政府如何改革呢?還是要調整他們的收入結構,新加坡也是這樣的,很多國家都是這樣的。中國現在有一個非常怪的現象,中國公務員的工資,名義上的工資可能遠遠小于其他的收入,其他通過補貼等各種方式的收入遠遠大于基本工資,這個不好。學校也是一樣,我在北美、歐洲、新加坡工作,百分之百就是工資,這些工資就可以把我們養得好好的了,不用找其他收入了,但是中國的高校,教授基本工資占收入的40%都不到,年輕人可能只有20%、30%,其他的都要通過申請項目通過各種方面去賺錢才能養活自己,這樣的情況下就會出現很多腐敗的現象。我想,公務員的體制也是一樣。薪水要提高,新加坡說的高薪養廉,這個還是適用。
從新加坡案例講,李光耀說的,我們給公務員提高工資是為了跟企業界競爭人才,如果所謂的聰明人都跑到企業去,政府沒有聰明人的話,肯定是二流、三流政府。所以我們總說經濟競爭力,實際上也要講政府競爭力。現在世界上各個國家面臨的主要問題倒不是說企業的問題,更多是政府的問題,現在政府一個比一個不作為,一大堆的問題都出現了,經濟問題出現了,讓企業自己解決是沒有希望的,還是需要有效的政府,所以還是要把他們的薪水提高。
現在有些地方的改革來看,這方面還是沒有走市場化的路線,像國有企業改革,現在國企老總工資60萬到100萬,我覺得這樣的改革是進行不下去的,以后誰來干活啊?國有企業改革的方向應當是國有企業的市場化、去行政化,工資降到那么低的話,以后誰來改革?
我是作為海外的觀察者,把這些問題提出來,來供大家思考。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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