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亞-財經國際論壇”于2012年12月15日-17日在海南省三亞市舉行。上圖為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演講。(圖片來源：新浪財經 梁斌 攝)

　　新浪財經訊 “三亞-財經國際論壇”于2012年12月15日-17日在海南省三亞市舉行。上圖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演講。

　　周小川：女士們、先生們，各位與會代表早上好！我非常榮幸受邀請參加三亞財經國際論壇，中國正好是要對很多的問題進行討論的這樣的一個時機，那么這個時機就是我們上個月剛開完了我們黨的十八大，咱們今天這個是金融專題。金融體制改革講了一段，我們想就是要把這一段里面的每一句話首先變成一篇文章表明如何理解，如何展開，這個里面是哪些內容，這個將來執行起來可能一句話就是一本書，如果涉及到具體的執行、配套、路線圖、時間表，這個按照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從頂層設計一直到最后的落實，那就會有很多很多的內容。這個從人民銀行的角度來講，現在已經開始就每個專題都做出一些具體的闡述解釋和打算怎么樣做的這個初步的內容。

　　今天因為是咱們海南省東道主致辭的，我講就得講具體的，講多了也不行，我看看觀眾的構成情況和大家感興趣的題目，也聽了大家的意見，我想這個，講一下關于十八大所提出的逐步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

　　這個題目很多人看起來是一個就是很清楚的一個題目，但是實際上，我想說這個概念真正的弄清楚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主要是遠看的時候，這個方向很清楚，近看的時候發現還有很多種選擇，還有很多種不同的說法，還有一點動態的變化，所以要弄明白了，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最后想達到的什么內容，所以就變得不簡單了。

　　舉一個例子來說，假如你開車從北京想到海南來，一開始你覺得那個方向沒有什么問題，我知道那個地方往南走就對了，每條路差不多多少，最后的方向比較清楚。等走進的時候你發現還是看一下最后在哪個地方可以擺渡過去，到了島上想知道去哪個城市，哪個是不同的方向，就是越離著近越覺得那個概念不是那么簡單，需要搞清楚的。

　　資本項目可兌換這個要做到這樣的一點，那么我們希望是不是首先看一下我們有沒有一個國際定義，就是有沒有國際機構給我們定義這個資本項目可兌換，像國際的標準組織ISO定義的標準，我們發現沒有，沒有哪個權威的機構特別是國際貨幣基金對于資本項目可兌換給出明確的定義。不像經常項目可兌換，經常項目可兌換是國際貨幣基金有一個章程，這個章程里面有一個第八條款，第八條款專門寫了經常項目可兌換必須做到哪些。

　　那么，你要想實現經常項目可兌換，就要承諾第八條款規定的各項業務，中國早期參加IMF的時候沒有承諾第八條款，后來承諾了第八條款是1990年，變成了第八條款的承諾國，正式宣布了經常項目可兌換，就是經常項目可兌換需要承諾的內容需要達到的目標是清楚的。另外它還有磋商機制、檢查機制，看你以后這個方面做的怎么樣。

　　但是，資本項目可兌換沒有這樣的一個明確的定義，所以實際上可能是一個有一定模糊性的目標，在中間還有若干個選項。IMF有什么東西呢？它有一張大表，這個表叫做七大類四十項，就是七大類來衡量這個可兌換，有四十個項目，但是這是一個，我們說的是你去看哪個做到，哪個沒有做到，但是每個項目的重要程度完全不一樣的，這個是按照技術角度來分的，有些小項沒有做到關系不太大。所以最終來說是大致的衡量的標準，你實現沒有資本項目可兌換，就是這個七大類四十項里面，是不是絕大多數你做到了，你就算是資本項目可兌換了，沒有哪個國家宣布百分之百全都做到的，這個里面還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等一下如果有時間我再把其他的四十項簡單介紹一下，我為什么要提這個，究竟什么是資本項目可兌換？因為有些人看得比較模糊以后，它覺得這個詞他理解了，但是具體的內容他沒有深究過，遇到問題的時候，發現有的時候會出現誤解，這個其中一種誤解我們就歸納為“四位一體”，就是把四件事混在一塊看待可兌換。

　　哪四件事情呢？第一條就是匯率完全自由浮動，就是你既然實現可兌換了，匯率是不是就是完全自由浮動的。我們說這兩個事雖然有聯系，但是還是要適當分開，比如說看今天的香港客人，這個香港是和美元掛鉤的聯席匯率，不是自由浮動匯率，但是它的港幣是自由兌換程度全球率可能最高的一種貨幣之一，誰都沒有懷疑它的貨幣可兌換，所以這兩個不等價。

　　第二，和這個有關系的就是跨境資金轉移的是不是完全自由。可兌換意味著跨境資金轉移完全自由了？現在這個世界上，特別是有重要性的大國，在復雜國際局面上，什么時候完全自由過呢？也沒有。美國人開始搞反洗錢和反融資，G20在倫敦會議上開始啟動的就是對于避稅天堂管的很緊，雖然不是說反避稅天堂，它存在也反不了，但是對這個管得很緊。美國還對一些國家采取了金融方面的制裁。

　　他這個怎么樣制裁的？你就看他那些制裁的所獲得的信息，他和他所管理的手段說明這個也不是完全自由的。

　　最后，還有一個大家想象的就是貨幣可兌換和本幣的國際化，因為本幣國際化也不是跟自由兌換完全聯系的。多數世界上開放性的小國，相當自由的小國，因為這個比較小，所以大家并不是說你自由兌換了就得把它作為一種國際貨幣了，還是一些比較大的重要的貨幣。但是也不是說小國的貨幣就不是國際化的，比如說像瑞士，瑞士法郎也是很國際化的。但是你可以在世界上數十個左右都比較開放的國家，但是這個并沒有實現本幣化。而相反的像中國，我們還沒有實現資本項目可兌換，但是貨幣目前國際化也邁出一個步伐，很多人很歡迎。所以我們說不是把四個聯在一起，因為四個完全聯在一起就會加大你理解的難度，最后你自己好像說我這四項都要同時同步一次達到，這個也不是這樣的。

　　那么也就是換一句話說，很少有百分之百的自由，就是自由兌換很少做到百分之百的自由，所以現在用的詞也是適當的可兌換。我們資本項目可兌換，可以兌換沒有說不辦手續，沒有說沒有監控，沒有說百分之百自由，沒有說根本沒有人管，就是比如說大量的活動都是自由的，少量的還有人看著，不是說不讓換，而是說你也要有一定的按照規矩去辦事。至少有一條國際收支統計的這個表，有的東西你還得要在一定情況下填，就是你要說明你的資金的用途等等。這個否則你說大家什么不弄了，那反洗錢怎么樣反。這次金融危機以后增加了一個內容就是宏觀審慎調節。宏觀審慎調節又提出了新的內容，就是有些管理可以是按照宏觀的審慎政策框架的范圍來進行管理。下面我再有機會的時候可能就這個事情再補充兩句。

　　也就是說現在的多數重要性的國家已經達到資本項目可兌換的國家，他們仍舊有若干的管理，國際貨幣基金也認為這個新興市場國家還可以有一些額外的管理。

　　所以現在的概念是你做到可兌換的時候，你首先也要有反洗錢的功能。

　　第二，也要考慮過量使用避稅天堂這樣的行為，美國前一段時間對海外的這個美國人的避稅問題也加強了一輪新的管理的這個做法，也引起大家很多的爭議。

　　第三，由于這次危機中開始出現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國家過多的流動性，對于新興市場這個沖擊比較大，因此在兩年前，IMF有一個話就是專門講的就是對于短期投機性這個資本流動是可以管的。對于這個資本流動，多數情況全球是正常情況，但是在出現異常情況下也是可以管的。所以像巴西當時對部分的資本流入采取了“退出稅”的做法，但是這個還沒有變成規則。

　　這個是一份很有影響力的內部論文，前兩天說了在這種情況下，新興市場國家看來有必要對部分資本流動實行管理。

　　最后一個就是同時可以存在的也就是IMF的正式規定中，允許說這個國家已經宣布了資本項目可兌換，但是如果臨時出現危機，可以采取臨時性的對策。這個例子就是上次亞洲金融風暴中的馬來西亞。馬來西亞在這個危機當中采取了臨時性的管理，事后他還可以再度放開。

　　所有的這些上面所說的這幾個方面的可以管的這個內容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之上，就是你還要有監測，如果沒有監測的話你都不知道你要想管的時候，你發現哪個地方、哪個環節會有問題。

　　所以過去的監測跟現在的監測也不大一樣。現在的這個檢測就是要做到提供便利化，就是多數經濟活動，這個監測并沒有給你造成太多的麻煩，但是與此同時這個監測的主體要知道資金流入流出的兌換情況，以便上述出了問題還能夠對付。

　　再下面我簡單講一下剛才提到的七大項四十條國際貨幣基金的這個列表。這個列表他是按照法人非法人、境內境外資本項目活動來劃分的。也就是對任何的一項金融產品，他說首先是外國人能不能進來買和交易，再一個外國人能不能到這里來發行，中國人能不能到外面買和能不能到外面發行。所以一件工具的產品變成了四項，總共有股票一個、債券一個、貨幣市場基金類一個、投資基金這個。咱們現在的這種證券投資基金的這樣一個，衍生產品一個，四項五個產品一弄就是20了，信貸不是四項是六項，因為中間寫了兩項擔保問題。因為金融產品豐富，一下算出40項。這40項現在沒有完全做到自由。但是真正的如果要是這個方面開始做到可兌換的話，那么這個等于你很快的一下子做到了四十項。

　　比如，中國有資質的這個受過投資者教育的投資者可以海外投資，錢都拿到外面去，你還管得住究竟投股票、債券、基金、衍生品還是干什么的，那種情況下區分的意義不太大，所以有些項目有些東西只要下決心了，把政策定出來，一下掃到很多項，剩下26項以外其他的都是直接投資，中國的直接投資還是很自由的。

　　還有一部分涉及到房地產的，房地產中間有一部分涉及到移民的，再有一部分涉及到個人資本交易，其中也涉及到移民，涉及到博彩和貸款。這個老實說這個后面的這些項，我們現在的這個查了一下，還真是我們絕大多數都是已經做到可兌換了，或者基本可兌換了，因此七大類四十項真正的查下來一看，我們比較90年代我們也說過貨幣可兌換，現在我們也說，可是跟那個相比，我們的距離，通過這個的距離并不是很遠。

　　但是同時也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領導人要做利弊比較，我們也要做利弊比較，我們跟有些省份部門談，也是哪個是利哪個是弊，大家腦子里面模模糊糊，這個時候利弊比較不準確，因為有些東西沒有說到點上，就是必須把概念搞準確了，這個利弊比較有效了，就是說到點子上了。但是同時也要注意，每個人角度不太一樣。

　　總體來說，方向上講，中國是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同時也是一個開放性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市場在資源配置當中起基礎的作用，我們是參與全球化，要抓住這個發展的機遇期，人民幣走出去，所有的這些東西在這樣的一種形式下，這個利弊比較越來越向著利大于弊或者利明顯大于弊的方向轉換。

　　當然我們的剛才說法，也意味著我們如果搞的話，我們不會說拿七大類四十項一下搞百分之百的自由兌換了，我們保留一些監測項目和對有一些敏感項目的控制，這個取決于大家設計出來藍圖，大家討論。我們腦子里面有哪幾個想法呢？跟大家交流一下，就是我們跟大家一樣就是反洗錢和反腐，反避稅天堂，包括其他的形式，中國人出去避稅也是我們的稅源的損失，這個我們肯定要管的。

　　第二，堅持我們的宏觀審慎工具，來防止像亞洲金融風波、泰國出的事情。泰國當時出現的事情是匯率搞的固定匯率，但是這個私人部門缺錢，私人部門大量借美元，借完美元換成泰銖來使用，這樣一下，忽然如果國際收支出現問題，匯率有壓力了，這個還錢還不上了。現在已經過十五年了，大家回想一下起始是怎么回事，至少是一個主要的原因，所以這樣的東西實際上就是一種貨幣錯配，借美元用本幣這樣的東西實行宏觀審慎管理，所以也就是說，在這個資本可兌換里面，一個國家如果非常輕易就借外債不管私營部門還是公共部門都不好。公共部門如果借外債借很多，我看也是麻煩事，歐洲主權債務危機也是提示我們，主權國家借外債是不是一回事，這個是第二個我們可能要做選擇。

　　第三，我們就是短期的中國目前已經這么做了的事情。首先我們說引進來投資買股票和債券，我們逐步的開放，開放的過程當中外國人可以來，但是我也不認得每個具體的居民，你最好通過一個機構，但是你過來明確說，你是打算投中長期，不是打算對沖基金的，就是進來搞一把就走的，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沖一下，這個錢我們不歡迎，我們不表明不開放，我們開放歡迎中長期的，包括撤走的時候這個集聚這個撤走對于新興市場往往打擊很大，這個撤走也要有序，因為本來假如你來的目的是中長期投資，不管你投什么，你做的時候等于最開始你進來的時候做這個承諾，走的時候按照我們的規矩有序的走。

　　再一個我們防止各種各樣的漏洞，就是這個政策的體系是一個大的轉變，中間會有很多的漏洞和摩擦，這個需要清理。

　　最后，我們也如果發生了金融危機、經濟危機，是可以按照IMF規定采取特殊手段。

　　這個就是從目標來講，我們走近了以后，我們看這個目標還可以細化，我們想到達哪。現在我是介紹我的想法供大家參考，因為稍微過了一點時間，我最后就是講還是有大量的工作，要在這個方向上。

　　如果需要做出這個路線圖時間表，就會發現這個還有大量的工作。

　　首先有一些思維轉變，有一些認識的問題，這個要存在。

　　其次，就是大量的工作是在法規修訂上，這個關于外匯的各種東西，有很多需要修理，修訂法規走民主程序往往花時間比較長，假如比如說，從俄羅斯或者一些經驗發現，他就是說你設定一個過程把過去的所有法規拿出來翻一邊，有些哪怕離很遠的部門比如說旅游部門，那個法規里面一看還妨礙那個可兌換的概念。這個需要進行全面的清理花比較多的時間。監管方面這個要改變方式，這個也要運用現在的手段，就是過去的審批制要干一件資本項目可兌換有關的事，就得到柜臺上面來，到柜臺上面來就得按照我的東西辦，最后我說批還是不批，批了你就兌換了，所以所有的統計都按照你到我這里來批還是沒有批，批了多少來考慮的。

　　但是以后情況不這樣了，也有很多事情自己可以做了，但是與此同時，你就好象要把這種東西轉到另外一種方式的監控，說實在，另一種方式的監控有的時候比讓人家到你柜臺上來批還有效，就是說有時候有很多方式繞過你，所以不到你這里來，反而你不知道。現在把這個制度改了，改為另外一種經營方式了，你反而發現了，確實他們繞行也有相當一部分你也可以看到了，這個也是一個轉變。

　　再有一個就是涉及到的單項的改革，比如說七大類四十項當中每一項都是需要具體的落實，同時這個落實過程當中還涉及到跨部門的協調。這個原因就是說咱們金融界也包括了這個外匯可兌換的環節，主要的還是為了實體經濟服務的。這個往往實體經濟的服務和實體經濟活動聯系在一起，因此外匯管理往往跟這些東西協調在一起的。大家知道前一段時間搞人民幣國際化的這個過程當中，最開始起步的一個很大的協調就是外匯管理跟出口退稅之間，或者出口征稅這個之間的協調，這個協調也要花一定的時間。

　　最后，我說一下，就是盡管這么說還有一些具體的的難題需要解決，這些具體的難題，我也不再這里逐一點了。總之，我們覺得這個既然作為一個方向，我們就要把這個文章做好，我們也要和這個廣大經濟學界溝通好，也希望廣大經濟學界也跟這個公眾共同好，國際國內也需要溝通好。總體來說我們是支持對外開放，走向更高臺階的服務型改革。這個目的是促進中國更大程度的開放，更大程度的在全球化在這個局面中抓住機遇，更好的和全球共同的發展，具體來講就是我們這些東西做完了以后會給多項經濟活動，主要是：貿易、投資、金融交易、旅游、收購兼并等等各種各樣的活動提供更大的便利，我覺得這個是符合十八大所提出的目標，同時我也想說，這個也是剛剛召開的這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于這個推動改革開放、加速發展的內容之一，我就跟大家匯報這些。可能說錯了不少。謝謝大家！

　　本文根據速記實錄整理而成，未經周小川行長本人審閱

　　(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