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經濟學家樊綱(圖片來源：新浪財經 梁斌 攝)

　　新浪財經訊 由深圳市人民政府和中國經濟50人論壇共同主辦的“第二屆中國經濟50人論壇深圳經濟特區(qū)研討會”于2011年2月27日在深圳舉行。上圖為著名經濟學家樊綱。

　　以下為演講實錄：

　　樊綱：非常高興再一次參加深圳的中國經濟50人論壇，這次書記、市長都參加了，剛才聽了書記非常令人振奮的，而且非常有思想的主題發(fā)言，也感到很振奮。我一方面是50人論壇的成員，另一方面我在深圳也有職務，我是深圳綜合開發(fā)研究院的院長，去年許勤市長給我們下達一個任務，研究深圳建設國際現代中心城市的命題，什么叫中心城市？如何建設中心城市？我們研究院也做了一些研究，今天我就在這里把這個研究向書記和市長做一個匯報，向在座的50人論壇的成員做一個匯報，也提供一些我們研究的信息供大家參考，也向在座的各位深圳市的各個部門的領導做一個匯報。這完全是一個書生的研究，與實際情況可能有很多脫節(jié)的地方，僅供大家參考。

　　我們認為全國經濟中心城市具有9個方面的特點，我依次講一講。應該說深圳已經是一個經濟中心城市，現在的問題是怎么樣繼續(xù)保持和發(fā)展這樣的經濟中心城市，怎么樣真正成為一個國際性現代化的經濟中心城市。

　　中心城市的第一個特點：人口聚集與活動的中心。這就涉及到城市這個概念，城市不是一群樓房，不是一批建筑，不是一塊地方，城市是一群人，是人的聚集構成了城市。因此我們必須以人為本，各個方面都從人的角度來思考。所以第一個問題，我們就提出了關于人口聚集的問題。研究世界大都市，經濟中心城市具有以下三個特點：第一，在全國總人口中占有較大的比重。第二，每平方公里就業(yè)密度高于人口密度，就是就業(yè)人數在總就業(yè)人數當中的比重和居住人口在全國人口中的比重，這是兩個概念。就業(yè)密度高于人口密度。第三，活動人口數量大于居住人口數量。在這里我們特別要提出活動人口數量，他不一定居住在這個城市，但是到這個城市來工作，不一定居住在這個城市，但是到這個城市來消費。具有這三大特點的人口聚集就可以說是一個中心城市。這張表是美國和日本十大都市區(qū)的人口情況，紐約占全國人口的6.2%，最少的波士頓也占全國的1.2%。日本的神戶人口占全國人口的2.1%。

　　韓國首爾是世界人口密度最高、最發(fā)達的城市之一。日本東京的活動人口和居住人口差別非常大，白天的人口是1500萬，夜間人口是1200萬，這就是居住人口和活動人口的差別。中心城市就是有這樣的吸引力，能夠把人口吸過來。相比之下，中國的大都市人口聚集度仍然太低，上海和北京超過1%，其他地區(qū)都沒有超過1%，而深圳的常住人口比重在全國來講應該說還不是特別大。按常住人口算，深圳應該說還不算太突出。這是一般意義上的中心城市的特點。但是中國還有自己的特點，中國的人口特別多，另外是中國的沿海地區(qū)特別少。中國是在世界上所有大的內陸國家中唯一一個只有很短一塊沿海地區(qū)的國家，我們有大的縱深的內陸。沿海地區(qū)承擔著更重大的歷史使命，在經濟現代化發(fā)展和收入的增長上。因為歷史上所有發(fā)達國家發(fā)展起來之后，80%的人口最終都聚集到沿海地區(qū)，這是經濟地理學可以論證的。而我們沒有這么多沿海，又有這么多人口，一方面說明我們的中部地區(qū)需要發(fā)展，需要通過交通設施等等發(fā)展中部，把一部分人口留在中部一些交通相對便利的地方。但是畢竟沿海地區(qū)有交通成本比較低，有利于發(fā)展產業(yè)，特別是將來資源多數都是從海外運進來的情況下，有港口、能夠利用國際資源的地區(qū)，天生的具有成本的優(yōu)勢，企業(yè)會更多的聚集在這些地方，就業(yè)會更多的在這些地方創(chuàng)造。城市的發(fā)展是以就業(yè)為基礎及以產業(yè)為基礎，有就業(yè)了才有人群，有產業(yè)了才有稅收。所以即使內陸一些城市有大的發(fā)展，但是中國的城市化將主要發(fā)生在沿海地區(qū)，中國的人口將會主要的集中在沿海地區(qū)。反過來說沿海地區(qū)有著承載更多人口的使命。而我們有些沿海地區(qū)還沒有充分發(fā)展，北部灣等等，中央也在高度重視，要把它利用好、發(fā)展好。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從我個人作為經濟學者的角度來講，我更希望沿海地區(qū)的小城市能夠長成大城市，大城市能夠發(fā)揮中心城市的作用，這樣的話，我們中國的很多問題就能夠很好的解決，包括我講的很多產業(yè)可能會轉移到其他地方去。

　　在這樣的一個背景下，我們就提出了這么一個概念，深圳市要有一種規(guī)劃理念，就是幾十年后我們要管理的活動人口將達到3000萬，至少要有這樣的規(guī)劃理念，才是中心城市。你要成為中心，就需要有人活動。剛才王榮書記講的深莞惠的融合，都跟這些有關系。深圳2009年的常住人口是900萬，占全國人口總量的0.67%，2009年服務管理人口是1400萬，占全國人口總量的1.09%，未來30年，如果達到服務3000萬，占全國人口總量將達到2%左右，這在國際上，按照中心城市來講，也不算太高的比例。當然我們中國的人口特別多，東京都市圈的人口總量是2300多萬，占日本人口總數的26%。當然我們不希望深圳達到那樣的水平。

　　關于城市的規(guī)劃與發(fā)展有幾點結論，第一，必須是一個緊湊型的城市，向土地的效率要承載力。我非常同意剛才王書記講的，很多地方講的根本的問題是轉變經濟發(fā)展方式，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我們就是這樣一個國家，我們就是這么多人，我們必須提高地理空間的利用效率來創(chuàng)造新的空間。我們還有這么多人沒進城，城市化剛剛走了一半，只能從提高密度，提高單位土地的住房供給和服務供給，用更高的密度和容積率才能承載，用更高的資源效率才能承載更多的發(fā)展。這也有很多的其他方面，包括我們怎么跟環(huán)境更好的協(xié)調發(fā)展，怎么利用好環(huán)境，怎么跟自然有機結合的問題。更重要的，這個問題涉及到社會政策，就是吸納不吸納更多的人成為城市人口的問題。這當中特別重要的就是王榮書記剛才講的，我們只有200多萬戶籍人口，一共有800多萬的常住人口，還有幾百萬的流動人口，如何實現常住人口的市民化是下一階段中國的一個重要的歷史使命。而這些問題不是一個簡單的社會問題，本身也是經濟問題。現在全國還有40%的勞動力是農民，可是我們這兩年出現了民工荒，勞動成本大幅上漲。有的專家在研究人口老齡化的問題，我說這不是人口紅利的問題，為什么突然民工荒了？按照工業(yè)化一般的進程，農業(yè)勞動力到10%的時候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我們還有40%的農民，怎么就出現了民工荒了？仔細研究，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過去只讓農民來打工，不讓農民住下來，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就是一大批農民30歲以后回去了，過早的退出了勞動力供給，結果就出現了民工荒悖論，一方面大量的農民還在農村，另外，城市里沒有老農民工。這件事很重要，以前上海的老工人，他有熟練勞動技能，現在一代一代的都是新的，因為老的住不下，過早的撤出了勞動力供給。歲數比較大的農民回去了，半大的孩子慢慢的出來了。全國農民市民化將是一個趨勢，中央政府會積極推動這件事情，我認為地方政府要加大這方面的實驗。我建議我們要打破過去戶籍制度的概念，剛才王書記說我們的戶籍人口是很幸福的，我們經常用一個詞，叫“戶籍貴族”，他們享受的公共服務是很高水平的，而按照現在的“戶籍貴族”的辦法來實行市民化太慢了，有限的財力要讓一個一個的農民工都有了城市戶籍，給他提供那么高的福利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們建議加強常住人口的概念，采用雙軌制，戶籍繼續(xù)供給，但是新的財力集中到新的常住人口上，首先提供基本保障，然后逐步擴大、逐步增加，我們不希望他一步走到戶籍貴族的水平，使他慢慢覺得這個城市是他的城市，可以有一些公共服務品能夠提供給他們，這樣使他們在城市里一代一代的住下來。現在北京也在天天討論這些問題，最近已經開了兩次會，研究中等收入陷阱問題。中國還有一個特殊陷阱，就是城市化滯后于工業(yè)化，結果導致現在的民工荒悖論，勞動力成本過早提高，這也加劇了中等收入陷阱。另一個是加大對勞動力資源的培訓，創(chuàng)造出大量的灰領階層。再一個是打破行政區(qū)隔，打造深莞惠都市區(qū)。這是第一個方面，講得比較多一點，但是爭議也可能比較大一點。

　　第二，中心城市一定是經濟大市。一定在全國的經濟總量上占有一定的比重。世界上的各大城市GDP都占有很大的比重，而深圳未來10年要想占有很大的比重，必須要繼續(xù)保持高速的增長。

　　從全國來看，按照建成區(qū)的GDP來看，應該說深圳的產出并不高，就像剛才王榮書記說的，它還具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建成區(qū)每平方公里GDP的貢獻，深圳是10，上海是17，天津是11，建成區(qū)的GDP的比重還具有重大的潛力。深圳單位建設用地產出僅為新加坡的20%，僅為香港的5.5%。承載力是效率概念，你有多高的效率，就有多高的承載力。承載力概念不是約束概念，是效率概念。我們七大中心城市GDP的比較，深圳2009年是2.45%，低于北京、上海、廣州，當然比蘇州、天津還稍微高一點。要想保持全國2.45%的經濟份額，我們得有10%左右的增長，當然現在全國的增長速度下調了，這也就是說深圳還要增長得更快一點。因此，要大力提出效率，進一步提升全方位對內對外開放的水平，改善市場環(huán)境，大力發(fā)展民營經濟，全力發(fā)展各種產業(yè)，加大融資渠道的改革，發(fā)揮社會資本的作用。

　　第三，要想成為中心城市，需要有一個綜合性產業(yè)結構。特別是我們現在的發(fā)展階段，我們覺得需要一個綜合性產業(yè)結構。既要有強大的服務業(yè)，也要有強大的制造業(yè)。我非常同意剛才王榮書記所講的，我們的高端制造業(yè)和服務業(yè)要齊頭發(fā)展。在我看來，中國的多數城市在下一階段不僅要有高端制造業(yè)，甚至還要有一些低端制造業(yè)。我們沒有那么多的高端要素，就很難比較高端制造，你能發(fā)展什么產業(yè)不是由你決定的，而是由你的要素結構決定的，你有什么樣的教育，有什么樣的基礎設施，有什么樣的體制，有什么樣的融資機制等等，這是決定你有沒有高端產業(yè)、高端創(chuàng)新的因素。

　　深圳在今后相當長一段時期內，產業(yè)結構的變化，在現代服務業(yè)越來越占主體的同時，第二產業(yè)要長期保持30%左右。東京除了現代服務業(yè)發(fā)達之外，仍然是日期重要的工業(yè)城市。大家都認為新加坡是服務中心，但是新加坡的第二產業(yè)始終占GDP的30%左右，這都是值得我們借鑒的，這樣才能使經濟保持長期的活力。

　　第四，中心城市一定要是消費中心。應該提供更多的良好的娛樂、購物、消費、旅游的吸引力，承擔更多的消費功能，國際經驗表明，娛樂消費中心是經濟中心城市一個基本的功能構成。你是消費中心了，不僅白天有吸引力，晚上也有吸引力。很多年前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我第一次知道廣東的早茶對廣東人多么重要，一個重要的現象是美國的華人星期天驅車兩三個小時到波士頓排隊吃一頓早茶，驅車兩三個小時到這里來，你這里就是中心城市，一大批人到這里來消費，這個城市才叫中心城市。要發(fā)展各種文化娛樂的途徑，專場文藝演出，城市休閑產業(yè)和健康的夜間經濟的最佳路徑。要構建適宜演藝人員和演藝項目發(fā)展的環(huán)境。

　　第五，中心城市一定是功能健全、系統(tǒng)管理的城市。城市因為是人的集中地，因此要有一系列的城市功能，要在公共品的供給上，功能齊全，具有系統(tǒng)性的有效管理。其中之一是怎么建立便捷的交通，大的城市一定有大的公共交通系統(tǒng)。我相信現在人們對城市的很多抱怨，很多東西是對供給、缺乏效率的一種批評，這是中國的城市面臨的共同問題

　　第六，中心城市一定是國家級的交通樞紐。深圳已經有了良好的條件，有海港、空港，將來還有高鐵，要發(fā)展與香港的對接，共建國際航運中心。加快建設城際接駁的樞紐中心，如何推進深莞惠的城際交通一體化。

　　第七，中心城市一定是一個金融中心。中國這么大的經濟體，需要多個中心，深圳有資本市場，創(chuàng)業(yè)板也在這里，都有很好的條件成為中國的財富管理中心。

　　第八，中心城市一定是創(chuàng)新的城市。深圳要在這里率先探索科技創(chuàng)新和文化創(chuàng)新的結合，成為一個創(chuàng)意的城市。國際經驗也表明，創(chuàng)新中心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科技創(chuàng)新中心(專利型)，一種是文化藝術創(chuàng)新中心(版權型)。新的文化產業(yè)正在成為城市發(fā)展新的動力和新的方向。這方面也是人的問題，能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和天才，而吸引人才和天才，不是你一開始就知道他能不能做出創(chuàng)新，北京現在是創(chuàng)意中心，因為北京有一大群北漂在艱苦的掙扎著，可是沒有這個艱苦的掙扎，沒有一大群北漂在那里漂著，出不來好東西，只有嚴酷的競爭環(huán)境才能出創(chuàng)意。為什么紐約、洛杉磯、倫敦多少人在那里漂著，多少人在那里苦苦掙扎著，才能出新東西，所以在這方面要有社會政策，你是不是鼓勵更多的人到這里來漂，而不是選幾個人才，要能選到的人才，他就不是天才，他需要一種環(huán)境，所以這也是一種社會政策，他不是你能選定的。

　　第九，中心城市一定是國際交往的匯聚地。一定是更加開放的多元文化的城市，深圳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我們比鄰香港，香港本身是一個多元化的城市，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才能夠真正和世界對接，真正能夠具有國際的吸引力，才能說是一個中心城市。

　　以上就是我們研究的一些初步的想法，拋出來僅供大家參考，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