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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根良,
內容提要:“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興起標志著“現代經濟學”的發展遇到了自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危機。這場運動對西方國家經濟學教學和研究的現狀進行了批判, 它對中國 經濟學發展的西方主流化趨勢不啻當頭棒喝,中國經濟學發展的方向需要重新反思。筆者認為,科學的真正精神是多元論的,新古典經濟學無疑是現代經濟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不能完全被放棄,但它許多嚴重的缺陷和“科學性”的多少長期得不到討論,其霸權地位也已對學術自由造成了嚴重的威脅,這是戰后美歐經濟學發展的重要教訓,我們不應重蹈覆轍。現在,我們應該認真研究這場國際運動所提出的問題,放棄中國經濟學發展的新古典主流化和數學形式化這種取向,采取漸進的和試錯的改革辦法,兼收并蓄,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經濟學教育與發展之路。
關鍵詞:“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 現代經濟學 中國經濟學
Post- autistic Economics Movement ModernEconomics Chinese Economics
正當中國經濟學的發展加速西方主流化之時,2000年7月,由于法國經濟學學生的請愿,一種抗議西方主流經濟學統治地位的國際運動已悄然興起,其矛頭直接指向脫離現實和數學形式化的新古典經濟學。這種被稱作“post- autistic economics②
”的運動目前正方興未艾,有可能顛覆新古典主流在西方經濟學界的霸權地位,本文暫時把它譯作“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論文首先介紹這種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簡史,其次,為讀者理解這種運動提供背景分析,然后就這種改革運動對中國經濟學發展的意義做出簡要的評論,最后作為附錄則提供了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主要文件的中文譯本。
一、“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興起 ③
“我向思考(autistic)”的特點是與世界構成了歪曲的關系,我向思考的人沒有能力與其他人交流,它是離群索居的和自我封閉的思索,這也是現代經濟學的癥狀,現代新古典經濟學脫離現實,集中于自身的智力體操的游戲之中,這是一種目前被稱作
“post- autistic economics ”的新運動對其做出的診斷。這種運動開始于2000年7月,當時法國一群學經濟學的學生在因特網上發表了一封對他們教授的請愿書。請愿書反對目前經濟學教學中所流行的狀態:沒有控制的使用數學,數學本身已成為一種目標;新古典理論及其方法在課程表中居壓倒性的支配地位;武斷的教學方式,不允許批判性的和反思性的思考。法國學生呼吁結束這種狀態,他們提出,經濟學要面向經驗的和具體的經濟現實,采用科學的而不是科學主義的態度,堅持經濟學方法的多元論。為了從離群索居的經濟學思考和對社會不負責任的狀態中拯救經濟學,他們呼吁經濟學教授們發動改革。
在兩周內,學生的請愿得到了許多人的簽名,其中不少來自法國最有聲望的大學。7月21日,法國 Le Monde 報道了這個事件,并對學生們呼喚改革的要求發表了同情的長篇評論。其它法國報紙、雜志、電視和電臺也對此做了報道。7月底,一些教授發動了他們自己的請愿,明確地支持改革的要求,并做了進一步的分析,教授們的請愿書也呼吁進行公開的爭論。在這種情況下,法國教育部部長Jack Lang 宣布,他要非常嚴肅地對待這些不滿,建立一個委員會對此進行調查。Jack Lang任命著名經濟學家Paul Fitoussi 擔任調查委員會主席,責令他在一年之內提交研究報告。
2000年9月,《post- autistic經濟學通訊》的電子出版物在英國開始發行,它談到了在法國發生的事件,鼓勵人們了解并參與其中。這很快就在學生、助教和教授們之間傳播開來了。10月份,到第二期發行時,《post-autistic經濟學通訊》的訂戶已發展到36個國家。
從一開始,新古典主流經濟學對“post- autistic經濟學”運動采取了漠視的態度。然而,很快對新運動的批評之聲就出現了。198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索羅10月份在Le Monde上發表了一篇長篇論文,他寫到,post- autistic經濟學對新古典的保留意見是可以理解的,但新古典主義的支持者完全意識到了這些缺點,正統和異端的目標最終都是一樣的:致力于發展政治經濟學中可以使用的可靠工具。然而,主流的這種主動卻產生了適得其反的結果。有觀察者認為,索羅的文章是帝國主義的和恩賜態度的,它是對學生們的請求冷嘲熱諷的歪曲。
法國學生繼續組織公眾爭論,在整個2000年至2001年學年中,法國的許多大學組織了這些問題的討論。有關這個運動的文章繼續在法國出版物上出現,2001年2月,法國雜志L’economie politique用一期的篇幅刊載了這方面的爭論文章。在法國國家出版物上發表的文章和訪談中,法國許多著名經濟學家站到了學生的一邊,200多名法國經濟學家簽名支持學生們的請愿。
2000年11月,為了對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運動進行國際指導,http://www.paecon.net/網站創立,《post- autistic經濟學通訊》在這個網站上為公眾討論建立了一個持久的平臺。現在,《post-autistic經濟學通訊》已變成可以免費訂閱的因特網雜志,并已改名為《post- autistic經濟學評論》,目前的訂戶已發展到一百二十多個國家。2000年12月,post- autistic經濟學運動法國學生領導人參加了在英國召開的“經濟學的未來”國際會議,這激發了該項運動在法國和世界其它地方之間的聯系。大約在同時,美國經濟學家加爾布雷思飛抵法國會見了這個新運動的學生和學術界領導人。2001年1月,加爾布雷思在《后我向思考經濟學通訊》第四期上反駁了索羅的看法,他指出,經濟學的許多核心理論命題需要爭論。
2001年7月,劍橋大學27名博士生發表了“開放經濟學”的公開信,到2002年4月,在公開信上的簽名已超過600名。2001年8月,在美國堪薩斯城密蘇里大學,來自二十多個國家的75名學生、研究人員和教授對經濟學狀態進行了為期一周的談論,其結果是以類似的方式,發表了“堪薩斯城建議”,請求世界各地的經濟學家們克服有關人類行為的僵化觀念,在研究中認真考慮文化、歷史和方法論問題,開展跨學科對話。 2001年9月,由Fitoussi擔任主席的調查委員會發表了他們的最終報告。法國學生請愿活動的組織者之一GillesRaveaud評論說,這個報告雖然沒有滿足某些人希望提供替代性的經濟學的要求,但如果它被貫徹的話,法國大學的經濟學教學將與現在會有很大的不同,在對這個報告持有保留意見的同時,他希望經濟學教師們與他們一起支持這個報告,使之得到真正的執行④
。
在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發展過程中,一些國家的報刊進行了報道和評論,下面就是
http://www.paecon.net/網站摘錄的一些評論:“由于學生們的首創精神,就目前經濟學所面臨危機的原因,一場爭論最終被發動了”(法國Le Monde),“革命的烈火變得是如此嚴重,以致于法國教育部部長Jack Lang已任命一個委員會進行調查”
(Melboume Age),“post- autistic經濟學運動像野火一樣已在法國和西班牙的學生們中間蔓延,在許多國家之間的通信日益增加” (美國《科學與社會》),“在法國,反對無節制的形式化經濟學課程的post-autistic經濟學運動已經爆發,這個運動很快擴散到西班牙,越過歐洲大陸,正進入英國”(英國Guardian),“戰線已經拉開,http://www.paecon.net/網站是一個采取更多行動的場景”(《澳大利亞人》,“post-autistic經濟學運動,一個反對傳統經濟學的學術運動,很快在發展中經濟和發達經濟中對這個沉悶科學不滿的實踐者中間贏得了支持”(美國《外交政策》)。現在,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已在德國、法國、西班牙、葡萄牙和土爾其等許多國家建立了網站。《經濟學的危機:post- autistic經濟學運動最初600天》是一本匯集這個運動早期材料的新書,2003年上半年將由 EdwardElgar 出版社發行,我們已與該出版社達成協議,一旦英文版本編輯完畢,我們就考慮中文版在中國出版的事宜。
二、歷史背景分析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新古典經濟學統治地位的形成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演進過程。為了理解 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我們有必要簡要地回顧經濟思想發展的歷史,正如20世紀初在物理學革命中曾發揮重要作用的數學物理學家彭加勒所指出的,若想預見數學的未來,正確的方法是研究它的歷史和現狀。對經濟學來說,這種情況更為迫切,因為新古典主流經濟學受實證主義科學哲學和經濟學數學形式化所支配,割斷了理論與概念發展史之間的內在聯系,不僅使經濟思想史上一些非正統學派原創性的思想處于未發展的狀態之中,而且,對新古典經濟學來說,只有割斷歷史,才能鞏固其統治地位。現在,美國許多著名的大學都已取消經濟思想史的課程。錢穎一先生2002年在南開大學的一次講演中,也好心的和鄭重地勸告準備到美國留學的同學,在申請書中千萬不要提到亞當•斯密等經濟思想史中的人物,因為如果你談到這些,美國大學的教授就會認為你的知識結構非常陳舊。
讓我們首先從新古典經濟學的誕生時期談起。十九世紀中葉,古典經濟學開始陷于危機,它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批判,到19世紀下半葉,出現了學派林立的局面,主要有歷史學派、馬克思學派、老制度學派、奧地利學派和目前占統治地位的新古典學派,目前的許多重要經濟思想都可以在這些學派中找到其淵源。從十九世紀中葉到20世紀30年代新古典經濟學謀求主流地位之前,對當時經濟學教育影響最大的有歷史學派、老制度學派和新古典學派,所以,我們在這里只是簡短地說明這三個學派當時的情況。
1843年,羅雪爾出版的《歷史方法的國民經濟學講義大綱》標志著歷史學派的誕生。歷史學派在德國的影響幾乎達一個世紀之久,它在當時的影響猶如今日的新古典學派,那時的北歐和美國一些有影響的經濟學學者都曾留學德國,只是回國后才另辟蹊徑。例如,奧地利學派的第二代代表人物維塞爾和龐巴維克、瑞典學派的卡塞爾等都曾赴德國留學。又如,美國南北戰爭結束后,美國大學的經濟學講座絕大部分是由德國留學歸來的青年學者擔任,1885年成立的美國經濟學學會,就是由一些留學德國返美的經濟學學者仿照德國“社會政策協會”的模式而創建的。在美國,繼德國歷史學派對當時的經濟學產生很大影響之后,20世紀30年代以前美國的主流經濟學是凡勃倫等所創建的老制度學派。有關老制度學派在當時的影響,我們只舉美國老制度學派三個代表人物的例子就足以說明:美國400多名經濟學家曾聯名要求凡勃倫出任美國經濟學學會會長,但被凡勃倫拒絕了;康芒斯曾擔任美國貨幣協會會長,對美國聯儲和社會保障制度的建立起過重要作用;米切爾創建美國全國經濟研究局,為經濟周期、宏觀經濟以及后來庫茲涅茨等人所研究的國民收入帳戶及其核算奠定了基礎。
新古典學派是通過十九世紀70年代的“邊際革命”所創建起來的。雖說門格爾、瓦爾拉和杰文斯是邊際革命的共同發起者,但在那時許多思想已不是新的了,有四位先驅者已作了開拓性的研究,這就是屠能、古爾諾、杜布衣和戈森,但他們的著作當時并未引起人們的注意,只是后來人們才追認了他們的貢獻,如古爾諾和戈森的著作都是經杰文斯(和瓦爾拉)發現并加以贊揚,才引起英、美經濟學界越來越廣泛注意的。戈森的命運尤其不佳,在邊際效用學說方面,他不僅是一位先驅者,而且,在他的著作中幾乎論述了后來奧、英、法等國邊際革命所使用的全部重要概念,但他在世時的著作生涯卻是很不幸的,前后花了二十年時間寫成的《論人類交換規律的發展》在1854年出版后,幾乎沒有銷路,不得不在他臨死前不久自行收回⑤ 。這些情況說明了現在占統治地位的新古典學派在它的誕生時期也飽受了冷漠和歧視,但它的處境要遠遠好于今日經濟學的新思想和異端經濟學,這也從反面證明了目前的經濟學改革運動所倡導的多元論新精神是多么的重要。
在十九世紀末,由門格爾、瓦爾拉和杰文斯發起的邊際革命,經過馬歇爾的整理和精練,才以其較完備的形態而出現,1890年馬歇爾刊行的《經濟學原理》影響達30年之久。有關新古典經濟學在這段時間的歷史,我所了解的三個史實還需要告訴讀者。第一個是馬歇爾學術研究的最終目標是經濟生物學(即今天我們所說的演化經濟學),但他的一生卻是在為他不以為然的理論進行闡揚和精化,到后來由于精力衰微,才不得不放棄更為他所崇尚的目標,其心情可想而知。第二個是與瓦爾拉和杰文斯不同,在門格爾看來,對于理解復雜的人類行為來說,數學方法完全不能獲得在他手中邊際革命所試圖揭示的經濟現象的實質,這是奧地利學派迄今仍占統治地位的觀點。但自龐巴維克開始,門格爾的原創性貢獻逐漸被遺忘了,以至于20世紀30年代在奧地利出現了背叛門格爾遺產的數學形式化革命的插曲⑥ 。第三個是作為邊際革命意識最強烈的瓦爾拉(1834——1910)終身都在尋找他的理論的支持者,但效果不大,在法國沒有找到繼承者,最后總算由意大利人帕累托繼承了他的衣缽,其理論在逝世后約十年才得到重視,新古典經濟學家甚至把他譽為極偉大的經濟學家。
在當時,新古典經濟學的產生是它盲目地崇拜經典物理學成就滯后影響的產物,而現在它對現代物理學所蘊涵的哲學意義仍幾乎毫無所知。正如杰奧爾杰斯庫—羅金指出的,“正當杰文斯和瓦爾拉開始為現代經濟學奠基時,物理學一場驚人的革命掃蕩了自然科學和哲學中的機械論教條。奇怪的是,'效用和自私自利的力學’的建筑師,甚至是晚近的模型設計師,看來都沒有及時地覺察到這種沒落。”
⑦ 但為什么新古典經濟學的地位在20 世紀30年代以后卻迅速上升呢?除了社會政治原因外,主要就是實證主義科學哲學的巨大影響。經濟學的數學形式化首先在奧地利登場,這與實證主義科學哲學中影響最大的維也納學派有很大關系。在20世紀30年代以后,除了新古典經濟學以外,其他所有經濟學流派都被逐漸地邊緣化了。特別是二戰一結束,新古典經濟學獲取主流地位的步伐大大加快了。在實證主義科學哲學強大威力的影響下,在把經濟學建成如物理學那樣精密科學的目標下,薩繆爾森1948年出版的《經濟分析的基礎》在經濟學界獲得了崇高的理論地位,經濟學強調數學的重要性日見增強,以致于目前在西方已造成人們普遍地認為,最好的博士畢業論文是建立數學模型并用數量資料加以檢驗,學術討論的開始就是數學模型,至于數學模型中那些假定的經濟學含義是沒有必要討論的,經濟學是在效用最大化條件下理性選擇的科學
⑧ ,凡是不符合這個定義的就不是經濟學。
在數學形式化日益普遍的今天,假如歷史上像斯密、馬克思、熊彼特等這樣偉大的經濟學家現在讀博士的話,就不會被認為是好學生,恐怕有可能畢不了業。斯密他們如果今天參加美國大學絕大多數經濟學討論會的話,這些經濟學高手們就會不耐煩地問,你的模型在那?如果斯密他們拿不出,在討論會參加者異樣的眼光下,斯密他們就會感受到無地自容的壓力,驚嘆自己的經濟學太落后了。據認為,這就是中國經濟學界目前所遇到的問題。按照近幾年這種流行的思維,斯密他們在會議結束后,一回到家就會想到,如果再不改變,恐怕他們連討論會的門檻都不會讓我進了,遂提出了“經濟學要與國際接軌”的口號,要實現經濟學的“現代化、國際化和標準化”。試想,斯密、馬克思和熊彼特會這樣做嗎?我想他們不會食洋不化。
由于新古典主流對經濟學的統治,在美國“以致于達到很難發現不追隨正統宗旨的研究生教育項目。實際上,美國大學的所有經濟學系都已被經濟學是什么、應該怎樣研究經濟學的單一觀點所控制,通常伴隨著深奧的數學技術,(自由)市場理論的論證已成為該專業絕對必需的東西,深奧的證明而不是社會目標贏得了更響亮的掌聲。在美國所確立的這種專業取向,經過某種時滯,正擴散到歐洲和日本,在全球范圍內造成了各種豐富的經濟思想傳統的生存危機。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部分來自于這種事實:許多經濟學家在美國受到訓練,然后帶著他們所吸收的新古典精神,回到本國的大學和研究中心。追隨美國模式,這些國家在專業人員的招募、提升、薪金和獎賞等方面正轉向新古典的和數量的理論標準。雖然這并沒有完全被完成,但在歐洲和亞洲,同質化和方法論的統一的相同過程正在穩步的被推進。”⑨
這在英國的劍橋大學是非常突出的,隨著著名的非主流經濟學家卡爾多、羅賓遜和斯拉法在20世紀80年代的逝世,到90年代,劍橋大學經濟學系就已經處于主流的控制之下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些經濟學家和社會科學家深切地感受到了新古典主流對經濟學的單一統治所造成的危害,感受到它對學術自由的威脅,對目前的經濟學狀況非常擔憂。因此,他們于1993年成立了經濟學多元論國際聯合會(ICAPE)。該聯合會認為,在經濟科學的理論和方法上都需要更大的多元化。多元論的新精神將推動各種不同方法的實踐者開展更具有批判和建設性的對話。這種多元論將在競爭性的思想交流中強化科學研究的標準。新的多元論應該反映在科學爭論、學術會議、專業雜志和經濟學家的訓練和雇傭等各個方面。經濟學多元論國際聯合會的目標是致力于促進信息交流和其他富有成果的合作。聯合會成立大會宣稱,經濟學學科需要基本的改革,需要對經濟行為更健康的各種跨學科的和其它方面的研究開放。
經濟學多元論國際聯合會目前有40個成員組織,這其中包括:演化經濟學協會,新制度經濟學國際協會,異端經濟學協會,制度思想協會,社會經濟學協會,社會和政治經濟學協會,比利時——丹麥制度與政治經濟學協會,東部經濟學協會,歐洲經濟思想史協會,德國政治經濟學協會,國際熊彼特協會,生態經濟學國際協會,女性主義經濟學國際協會,新思想交流國際協會,凡勃倫國際協會,歐洲演化政治經濟學國際協會,日本演化經濟學協會,奧地利經濟學發展協會,后凱恩斯經濟學雜志,政治經濟學協會等。經濟學多元論國際聯合會2003年6月將召開第一次國際會議,題目是“異端經濟學的未來”,會議特別歡迎把異端經濟學的各種流派整合起來的工作。
正是在這種國際大背景之下,2000年7月,首先發端于法國的 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在歐洲爆發。雖然這個運動與經濟學多元論國際聯合會沒有直接的關系,但它無疑是經濟學多元論國際思潮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實質都是呼喚西方經濟學界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結束新古典經濟學的霸權地位。
三、“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簡短評論
在西方經濟學界,許多人早就對目前的經濟學狀況非常不滿,但由于經濟學教學和研究體制的習慣和慣性,體制內通過正常渠道所傳遞的改革之聲早已被置若罔聞了,雜志、書籍和學術會議上分散的批評之聲也早已無法改變主流經濟學脫離現實的這種狀況。從整體上來說,西方國家的經濟學發展已經鎖定在劣等路徑之中,它只有靠偶然的突發事件的沖擊,并通過改革力量自我強化的正反饋才能加以改變,所以,post- autistic 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學生和教師們不得不采取請愿書和公開信這種極端的形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已點燃了這種火焰,目前已發展成了燎原之勢。國外的媒體評論說,自大蕭條以來,經濟學從未遇到過如此嚴重的危機。
目前在《post- autistic經濟學評論》上發表的文章對經濟學的許多傳統觀念都提出了質疑,正在討論經濟學課程中有那些東西應該保留下來,并明確地提出發展一種更現實的經濟學。毫無疑問,經濟學的改革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它需要很長的時間認真討論、仔細審查并反復實驗。在今后幾年甚至十幾年,經濟學界將面臨著并將經歷著一種學術上的思想解放運動。
雖然我們可以預料,經濟學改革的火焰不可能被撲滅,但它目前仍沒有導致西方國家的經濟學教學和研究體制發生實質性的改變,傳統體制的強大慣性、思維習慣和既得利益不能被低估。所以,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實際效果最終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經濟學教學的課程體系依然故我;另一種是有可能發生很大的變化,新古典經濟學和數學的支配地位將被大大地削弱。前景是不確定的,但后一種的可能性較大,因為經濟學需要根本性的改革,這種時間已等得太久了,對它不滿的人數近十年來正呈指數般的增長。
與上述已潛伏了很久但最近才燃起的地下火焰相反,近幾年來,我國經濟學教育西方主流化的步伐明顯地加快了。“經濟學要與國際接軌”,“經濟學要實現現代化、國際化和標準化”的聲音不絕于耳;作為一名經濟學教授,我也曾被諄諄教導,要像美國的經濟學教授那樣,培養學生“像經濟學家那樣思考”。然而,西方經濟學界有那么多經濟學流派,究竟和誰接軌?經濟學家們可以大致上被分為兩種類型,究竟要像那類經濟學家那樣思考?一類假定技術、制度、偏好和資源稟賦不變,在均衡框架下,研究理性經濟人如何按照效用最大化原則,實現資源最優配置。這類經濟學家采用了把偶然因素排除在外的決定論哲學觀,堅持認為存在著適用于一切時間和地點的規律,演繹主義的、數學形式化建模的和預測的是其方法的特征。另一類則認為,技術、制度、偏好等都是處于變化之中的,這種變化的典型特征是非均衡過程,資源創造而非資源配置是經濟學研究的核心,經濟行為者是按照得失權衡而非效用最大化原則采取行動的,經濟研究要特別注重時間和地點的差異,比較的、制度的、歷史的和解釋的是其方法的特征。
熟悉經濟學說發展史的人都知道,長期以來,這兩類經濟學家構成了經濟學研究的兩大傳統,前一種的典型代表就是新古典經濟學,后一種則是反對新古典經濟學的幾乎所有異端經濟學的共同特征,在筆者看來,它的典型代表就是今天正處于大發展前夜的演化經濟學。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以前, 這兩類經濟學是以互補的方式得到發展的 ⑩,但到20世紀90年代,美歐國家所有的經濟學系都已被新古典經濟學所控制 ⑾。因此,按照筆者的理解,我們目前所謂經濟學與國
際接軌的提法決不是指與異端經濟學的某個流派接軌,所謂“像經濟學家那樣思考”也決不是意味著像演化經濟學家那樣思考。對流行的思維來說,所有這一切都意味著新古典范式和數學形式化的發展。在筆者看來,所謂國際化就是美國化,標準化就是數學化,現代化就是新古典化,這樣概括不會有多大失真。
有人說,中國的運氣總是不錯,當我國的一些高級官員已訂做好西服,準備到韓國學習“抓大放小”的經驗時,當我們正在加速開放資本市場的步伐時,東亞金融危機爆發了,推行了幾年的“抓大放小”的政策及時被放棄了,開放資本市場的計劃被暫緩實行,這是中國的幸事。現在,正當中國經濟學加速西方主流化的步伐時,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爆發了,那么,我們是否要放棄這種目標呢?英籍德國人奧地利學派著名經濟學家拉什曼有句名言:不同的心智思考不同的事情,可能一些人甚至大多數人不同意我的看法:放棄這種目標又是中國的一件幸事。但大多數人可能會同意這種看法:我們應該放慢西方主流化的步伐,像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學生和教師們所倡議的那樣,對經濟學的基礎和經濟學教學的課程體系進行討論,經過深入研究,漸進地改革經濟學教育,走出我們自己的道路。如果是這樣,我除了贊成和支持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倡議外,下面就我國經濟學的發展另外提出一些值得討論的重大問題,并直率地公開我自己的觀點。
第一,保護、鼓勵和促成經濟學教學和學術研究的多元化國內格局。20世紀30年代以來,在西方經濟學的發展過程中,新古典經濟學以實證主義科學哲學為武器,通過教學體系、研究組織、資源分配和獎勵辦法的單一化的制度化,對異端經濟學大加圍剿,使經濟思想史上許多非正統學派原創性的思想長期處于未發展的狀態之中,造成了今日主流經濟學缺乏批判和反思性思考的局面,這是與生物多樣性原理相違背的,它已造成了對經濟學學術自由嚴重的破壞,造成了這種局面現在改變起來非常困難。我國經濟學界尚未被西方主流經濟學所支配,但存在著這種威脅,我們應該對此加以警惕,致力于創造一種多元化的科學文化。作為一種學術制度,多元論的科學氛圍將使我們不得不寬容自己所不贊成的學說,我們還可以發現一些表面上對立的學說實際上是互補的。即使某些學說之間存在著真正的沖突,那也將如懷特海所說的,是機會而非災難。多元化的科學文化將使具有真知灼見的經濟理論脫穎而出,從而避免對教條理論的長期迷戀。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產生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喜人局面,迎來中國經濟學前所未有的大繁榮。
第二,注意引進異端經濟學,關注歐洲各國在經濟學研究上所取得的成就。這種作法至少有兩種好處:一是獲得我們原先所不知道的許多重要的經濟理論;二是成為保護國內多元化經濟學格局的重要手段。2000年我就在一篇論文中批評了我們引入西方經濟學的缺陷,突出的表現就是對西方非主流經濟學的研究非常薄弱,而主流經濟學現已提不出解釋經濟現實的重大理論問題,它的許多創新是在異端經濟學持久批評的刺激才得到發展的。創新往往是以異端的形式出現,特別是在非常規科學時期能活躍思維、解放思想,目前的經濟學正處于這種時期,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所提出的“新”思想實際上大都是異端經濟學早就持有的。
在西方經濟學的引入上,我們所存在的另一明顯的缺陷就是在地域上幾乎完全關注于美國,而對歐洲經濟學界半個世紀以來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基本上視而不見,以致于造成了有的學者聲稱經濟思想史上的歷史學派在歐洲現已絕跡,但據我所知,恰恰相反,歷史學派的思想自20世紀 80年代以來在歐洲已經復興。歐洲經濟學界有很多非常好的經濟思想,如國家創新體系這個概念就是由歐洲學者提出的,它對國家政策產生了重大影響。又如在知識經濟和創新經濟學的研究上,歐洲經濟學界整體上要領先于美國。歐洲經濟學界的經濟學研究要比美國更關注于現實,異端經濟學也更活躍,這就是為什么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首先爆發于歐洲的主要原因。
第三,理論經濟學的發展要特別注重對經濟學的科學哲學和文化基礎展開研究和討論。現在國內絕大多數經濟學家所接受的科學哲學是波普的證偽主義,費里得曼的實證主義仍非常流行,正是這兩者加強了新古典經濟學的統治地位。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經濟學方法論的許多重大進展很少有人進行深入研究,而這些進展對前兩者都提出了質疑和批判。此外,許多學經濟學的人不知道“科學主義”是何意,更不用說分清它與“科學”之間的根本性區別了。如果說大多數學經濟學的人對經濟學的文化基礎沒有任何興趣是可以理解的,但對理論經濟學家來說,這就是一個嚴重的缺陷了。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社會科學其他領域的大多數人都知道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和歐洲中心主義時,經濟學界的許多人對這些名詞是非常陌生的。當現代主義和歐洲中心主義在歷史學、人類學和社會學中遭到很多批判時,它仍是支撐新古典經濟學統治地位的文化基礎。因此,對于理論經濟學家來說,這方面的學習和再教育仍是非常有必要的。
第四,反對過分注重數學。西方經濟學教育的經驗說明,數學在經濟學中沒有限制地被使用已對經濟學的進步造成了很大的危害,甚至是災難。筆者并不反對數學在經濟學中的應用,但反對它在經濟學中的泛濫。經濟學是一門社會科學,然而奇怪的是,學經濟學的學生無須具備歷史學、社會學和政治學方面的必備知識,但必須“精通”數學。大量論文充斥數學模型,很少關注現實,很少有經濟思想的創新,這就是 post- autistic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所批判的離群索居的經濟學。從這個角度來看,2002年教育部規定,數學在經濟學碩士生入學考試中所占分數等于四年所學經濟學在考試中所占的分數,無疑將對經濟學的數學形式化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我并不是建議立即就取消剛剛實施的大幅度提高數學比例的措施,而是希望重新評估數學在經濟學中到底發揮了什么作用,研究它到底是不是經濟學研究必備的工具。我們應有自己的判斷,沒有必要跟在西方國家的后面亦步亦趨,特別是數學在西方經濟學界已造成弊大于利的情況下,我們更應三思而行。
第五,不迷信“諾貝爾經濟學獎” ⑿,只把它看作是衡量經濟學研究水平和學術動態的一個參考指標。我的理由是:首先,與物理、化學和醫學等自然科學方面的諾貝爾獎不同,經濟學是不是一門科學目前還存在很大爭議,所以它的“科學性”和公正性是不可以與自然科學方面的獎項同日而語的。其次,意識形態的影響很大,如新制度學派的科斯和諾思獲獎與前蘇聯東歐的巨變不無關系。我對他們的獲獎雖極為贊成,但也深知他們理論的缺陷。再次,“諾貝爾經濟學獎”設立的最初動機是因為發起人認為,經濟學由于數學化程度已很高,已變成了一門硬科學。從最初兩年獲獎的經濟學家中可以看出這種傾向,只是后來才多樣化了,但是否使用數學仍是評獎的重要指標。在某種程度上說,“諾貝爾經濟學獎”對經濟學的數學形式化也難辭其咎。最后,“諾貝爾經濟學獎”
更多的關注的是技術層面的經濟學研究,它只獎勵了對經濟思想的發展做出重大貢獻的一小部分大師級的經濟學家,而許多具有杰出思想但并不符合流行時尚的經濟學家在世時不可能獲獎,雖然后來的事實證明他們對經濟學發展的貢獻要遠比在技術層面上獲“諾獎”的經濟學家重要的多。基于以上理由,我們沒有必要迷信“諾獎”,中國經濟學的發展也不以獲取
“諾獎”為目標。
第六,探索中國經濟學發展的新道路。中國經濟學的發展有一個從模仿到創新的過程,但問題是模仿什么?模仿是采取單一的還是多重的路徑?模仿是否有必要照搬西方國家的現行做法?發展經濟學家認為,對發展中國家來說,單純的模仿是沒有出路的,只有創新才能后來居上。經濟學的教育和發展也是如此。經濟思想史的觀察可以告訴我們,一種新型經濟學的萌芽可以在主流經濟學鎖定非常嚴重的國度被發現,但它的成長和壯大很可能就要轉移到經濟發展非常迅速但經濟學卻“落后”的國家,正如十九世紀中葉的德國和20 世紀初的美國經濟學史所呈現的那樣。中國經濟發展面臨著許多前所未有的新挑戰,它為中國經濟學的發展提供了難得的機會,如果西方主流經濟學墨守成規的話,而我們卻不能不與時俱進,中國經濟學界應有勇氣拋棄經濟學中的陳腐教條,正如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走新型工業化道路一樣,根據我們的實際,探索經濟學發展的新路子。因此,筆者希望有更多的人關注并研究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所提出的問題,關注并研究法國等國家所采取的經濟學教育改革的措施,關注并研究經濟學多元論國際思潮,兼收并蓄,采取漸進的和“試錯的”方法改革中國經濟學的教育和研究體制,為中國經濟理論的創新營造良好的環境。
四、附錄:“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主要文件⒀
(一)法國經濟學學生請愿書
法國經濟學學生致本學科教授和教學負責人的公開信
我們﹎﹍﹍﹍﹍大學的經濟學學生宣布,我們對所接受的經濟學教學普遍不滿。理由如下:
1.我們希望脫離虛構的世界!
為了深刻理解現代人所面對的眾多經濟現象,我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選擇了從事經濟學研究。但是,經濟學教學就絕大部分內容而言是新古典理論和方法,總的來說,它不能滿足我們這一期望。事實上,這一理論從一開始就以不考慮偶然性(contingencies)為借口,幾乎沒有對事實進行必要的關注。經驗性內容(歷史事實、制度功能、對經濟人行為和策略的研究……)幾乎是不存在的。這種教學中的差距和對具體現實的漠視給那些希望能有益于經濟和社會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困難。
2.我們反對無節制地使用數學!
使用數學作為工具看來是必要的,但是,當數學本身不再是工具,而成為自身的目的時,求助于數學形式化會導致對現實世界的一種真正的精神分裂癥。形式化易于構建問題(construct exercises)和操縱模型,而模型的意義局限于能為寫出“一篇優秀論文”
而發現“好的結果”(即來自初始假設的邏輯結果)。在科學的幌子下,這種習慣做法有利于評估和選拔,但永遠不能回答我們所提出的有關現代經濟爭論的問題。
3.我們要求經濟學方法的多元化
通常,對授課內容(lectures)的質疑是不許可的。在研究現有經濟問題的所有方法中,一般只有一種方法提供給我們。這種方法借助于純粹的公理化程式,宣稱能解釋任何事物,似乎這就是所謂的經濟學真理。我們不接受這種教條主義。為了適應研究對象的復雜性,對付經濟生活中許多重大問題(失業、不平等、金融市場定位、自由貿易的優劣、全球化、經濟發展,等等)所涉及的不確定性,我們需要一種多元化的方法,
4.呼吁教師們:盡早覺醒!
我們充分意識到,我們的教授受制于某些約束。然而,我們要向所有理解我們的請求和希望變革的人進行呼吁。如果重大的改革不立即推行,所產生的風險會大到使正在減少的經濟學學生們整體地放棄這一領域,這并非因為他們失去了對經濟學的興趣,而是因為他們被孤立于當今世界的現實和爭論之外。
我們再也不想讓這種脫離現實的所謂科學強加于我們。
我們并非無中生有,只是希望好的思想能更加流行。
因此,我們希望盡快得到回應。
(二)法國經濟學教授請愿書
對經濟學教學進行爭論的請愿書
請愿提出了如下問題:
1.課程表中排除了不是新古典的理論;
2.經濟學教學與經濟現實不匹配;
3.數學被當作目標而不是工具來使用;
4.教學方法排除或禁止批判性的思考;
5.需要一種適于分析對象復雜性的多元化方法。
在真實的科學中,解釋要針對實際現象。一種理論的有效性和適宜性只能通過與“事實”相對照進行評估。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和許多學生一起哀嘆經濟學教學的發展狀況,哀嘆它給予了新古典理論和構建、操縱缺少經驗內容的模型以特別的優待。這種教學強調模型構建的形式化特征,而極大地忽視了模型與經濟現實的關系。這就是科學主義。然而,在科學的方法中,首先關注的是與整套經驗現象對應的抽象的信息力度和效率,這應成為經濟學家的首要任務,它不是一個數學問題。
然而,“回歸事實”的路徑并不明顯。每種科學都依賴于被建構并被概念化了的“事實”。因此,出現了不同的范式,每種范式都是由一套解釋或構建現實的不同表述(representation)和程式所組成。
毫無疑問,承認范式的存在和作用,并非贊同不同范式相互獨立。范式間應該比較和對話。基于一種“自然的”或直接的表征(representation)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人們不可避免地要使用統計學和計量經濟學所提供的工具。但是,依靠絕對的數量基礎,無法實現對一個模型的批判性評估。無論形式化如何精確或統計如何嚴密,任何“經濟定律”或定理都要在它所適合的情境和類型中評估它的相關性和有效性,還需要考慮制度、歷史、環境與地理狀況、個人和群體的策略、包括性別關系在內的社會維度,以及更多認識論方面的因素。然而,經濟學中的這些維度在我們學生的訓練中被嚴重地遺失了。
通過引入專門課程,這種狀況能夠得到改善。但是,這不是指增加一些重要的新課程,而是在原有教學計劃中把不同知識領域聯系起來。學生們要求得到這種聯系,我們支持他們的做法。我們應同現有的學科框架進行抗爭。例如,宏觀經濟學應該強調制度、生態約束、結構和歷史作用的重要性。
這就產生了多元論問題。多元論不僅僅是思想觀念的問題,它使每個人都能表達自己的不同成見或視角。更重要的是,不同理論的存在也可以通過假設的性質、提出的問題、在現時范圍中的選擇、研究問題的邊界,至少是制度的和歷史的情境中得到解釋。
多元論必須成為經濟學家基礎文化的一部分。研究人員應該自由發展他們所相信的和感興趣的領域所帶來的思考方式和方向。在一個快速演化和永恒復雜的世界中,逃避是不可能的,試圖阻止替代性的事物是危險的。
這導致我們對新古典理論的質疑。當然,新古典理論這種壓倒性的地位與多元論是不一致的。但是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新古典主義對“理性”經濟人的虛構、依賴均衡概念、以及堅持價格是構成市場行為的主要(不是唯一)決定因素與我們的信念不一致。我們的經濟學概念是基于另一類行為原理,包括經濟人之間的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的重要性,經濟人的有限理性、經濟人的異質性、基于非市場因素的經濟行為的重要性。組織的權力結構和文化、社會領域也應該包括在其中。
從倫理角度看,在很多情況下,教學局限于新古典主題也是值得懷疑的。學生們將錯誤地認為新古典理論是唯一科學的流派,而科學只是一件公理化和(或)形式化建模的事情。
我們同學生一起斥責把科學與使用數學聯系起來這種幼稚而荒謬的做法。關于經濟學的科學地位的爭論不能局限在使用數學與否的問題上。而且,用使用數學與否構建爭論實際上是欺騙人們,并逃避真實的提問和非常重要的問題。這些問題包括質疑模型化本身的對象和性質,考慮經濟學如何能重新定位于探索現實、遠離當前只集中于解決“想象的”問題。
大學教育的兩個基本特征應該是多樣性的學位課程和訓練學生批判性思考。但在新古典體制下兩者都不能實現,通常第二個方面受到更嚴重的壓制。堅持數學形式化意味著多數經濟現象被禁止進入研究和經濟學的課程表。這種限制的不可原諒之處就是它把學生們的批判性思考看作是一種危險的威脅。在自由社會中,這是一種不能被接受的狀態。
我們﹍﹍﹍﹍﹍的經濟學教師完全支持學生們的要求。為了對他們的期望提供初步答復,我們特別關注這種地方性的首創精神。我們也希望所有大學中的全部經濟學學生知曉這些問題。為達此目的,我們準備同學生開展對話,并通過召開會議允許開展對所有問題的公共爭論。
(三)劍橋大學27名博士生的公開信
本文發表于2001年6月14日
劍橋大學27位博士生支持下面這封公開信
開放經濟學: 來自劍橋學生的建議
作為劍橋大學的學生,我們希望促進對當代經濟學的爭論。下面我們將提出我們所認為的現代經濟學的特征;需要爭論的內容以及為何需要爭論:
正像現代經濟學的教學科研實踐所表明的那樣,我們相信,一種單一的對經濟現象的解釋分析方法壟斷了經濟學。這種分析方法的核心就是形式化的推理模式,只有應用這種模式的研究才被認為是有效的。這方面的證據是不難被發現的。經濟學這個學科的主要雜志、教研機構和課程的內容都被引到了這種方向。
在我們看來,普遍地應用這種形式化方法來理解經濟現象是值得爭議的。這就是需要爭論的核心。何時這些形式化的方法對于提出有效的解釋是最佳途徑?什么使得這些方法有用,它們的局限性何在?經濟學中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被使用嗎?經濟學內部和經濟學家之間應該展開這種爭論,而不是把它擠到經濟學的邊緣,甚至完全排除在經濟學之外。
我們特別提出如下建議:
1、主流方法的基礎應該被公開爭論。這種爭論堅決拒絕糟糕的批評意見和糟糕的辯護意見。學生、教師和研究者需要了解和認識經濟學主流方法的有力和無力之處。
2、與主流經濟學相競爭的其他方法,應在同等程度上經受批判性的爭論。只要這些方法能對我們理解經濟生活提供重要的見解,它們就應在經濟學中被講授,其研究就應受到鼓勵。但現在這種情況并未發生。與主流經濟學相競爭的研究方法在經濟學中幾乎沒有發揮它應起的作用,這僅僅是因為它們不符合主流經濟學有關什么是經濟學的觀點。顯然,這種狀態是自我強化的。
我們之所以說這種爭論是重要的,是因為這種現狀至少在四個方面是有害的。第一、對于那些接受主流經濟學“工具” 教育、但卻并不了解這些方法的應用領域的學生,這種現狀是有害的。正如與之競爭的理論的存在和地位一樣,這些思想的來源和演化也被忽視了。第二,我們的社會本應獲益于經濟學家們告訴我們世界是怎樣的,但經濟學的這種現狀卻使社會處于不利地位。經濟學是一門具有巨大潛力的社會科學,這種潛力一旦發揮,將通過其對政策辯論的影響發揮重要作用。在現在的狀況中,它在這一舞臺上的有效性受到了主流方法未經批判的運用的限制。第三,對經濟生活許多重要方面進行更深入的理解的進程已被阻止。
由于被限定只能在單一方法的基礎上進行經濟學研究,具有競爭性的研究項目的發展被嚴重地妨礙甚或完全被禁止。第四,也是最后一點,在當前狀況下,一個不按規定方法從事經濟學研究的經濟學家發現她的研究很難獲得承認。
主流方法的統治,已經在這個專業中創造了一種社會慣例,那就是:只有符合那種主流方法的經濟學的知識成果才是好的研究成果。因此,其他模式下的經濟學知識都很容易被當作過于貧乏或者根本不屬于經濟學而不予考慮。因此,許多經濟學家都不得不面對選擇:或是使用他們認為不適合的方法去解釋經濟問題,或是在面對經濟學問題時采取他們認為最佳的方法,但同時知道他們的工作不可能被經濟學家所傾聽。
讓我們通過強調我們所不同意的觀點來做總結:我們本身并不反對主流的方法,但反對在這個專業中,主流的方法的統治被認為是理所應當的。我們不反對主流的方法,但我們信仰研究方法和路徑上的多元論。爭論將賦予這種多元論正當性。多元論的缺乏意味著替代性的經濟學工作并不會被輕易接納,但物質和社會條件應該象滿足當今主流經濟學的發展繁榮一樣,同樣程度的滿足多元論發展的需要。這是當我們談及經濟學的開放時,我們真正的用意所在。
(四)“堪薩斯城建議”
2001年8月3日
給所有大學經濟學系的國際公開信
“堪薩斯城建議”
經濟學需要根本性的改革,現在該是變革的時候了。
這份文告出自于來自22個國家的75名學生、研究者和教授參加的會議。 2001年6月在密蘇里-堪薩斯城大學(UMKC),在兩年一度的演化經濟學協會第二屆夏季學院會議上,與會者對經濟學和經濟的現狀進行了討論。這次會議是由密蘇里-堪薩斯城大學、演化經濟學協會和充分就業與物價穩定中心聯合主辦的。
在下面簽名的參加者都贊成對我們的學科進行改革,從而形成了如下公開信。這封公開信與來自其他有著共同關注的團體的聲明是一脈相承的。我們贊同并支持“post- autistic經濟學運動”和劍橋建議,我們相信經濟理論的發展受到了非歷史的方法和抽象的形式主義方法論的阻礙,它對理解經濟行為的復雜性只提供了有限的理解。這種狹隘的經濟學方法論阻礙了經濟學產生真正注重實際和現實性的政策方案,阻礙了與其他社會科學學科進行富有成果的對話。
所有經濟學系都應對經濟學教育進行改革,使之包括對支撐我們這一學科的方法論假設的反思,一種負責任的和有效的經濟學,應該在更寬廣的背景環境中考察經濟行為,應該鼓勵在哲學基礎層面的挑戰和爭論。最直接的是,經濟分析的領域必須被擴展以包括如下內容:
1、更寬泛的人類行為的定義。將經濟人界定為自主的、理性的、采取最優行動的個人,這一定義過于狹隘,而且沒有考慮其他決定因素所起的作用,諸如本能、習慣的形成、性別、階級和其他社會因素在形成社會行為者的經濟心理學中所扮演的角色。
2、注重文化。 經濟行為像所有社會現象一樣,處于文化體系之中,文化包括所有的社會的、政治的、道德的價值體系和制度。通過強制性義務、對具體選擇的允許或禁止、創造社會或公共的共同性,這些文化深刻地塑造、指導著人類的行為,也影響著經濟行為。
3、富于歷史感的思考。經濟現實是動態的而非靜態的。因此,作為經濟學人,我們必須研究考察事物怎樣和為什么隨著時空變換而改變。現實主義的經濟研究應聚焦于過程而不是僅僅關注結果。
4、新型的知識理論。社會科學中傳統上所應用的實證分析和規范分析的兩分法存在問題。研究者的價值觀不可避免的要在科學調研和進行科學的闡述中得到體現,而不管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研究者無法避免價值判斷這種看法廢棄了事實與價值的區分。承認這一點,才能對知識的聲言進行更加精密周詳的評價。
5、經驗性的基礎。應付出更多的努力用經驗性證據來論證理論主張。在經濟學的教學中,賦予理論原則以特權,而不考慮經驗性的觀測,使人們對這種經濟學解釋的真實性產生了懷疑。
6、研究方法的擴展。諸如親身參與觀察、案例研究和論說分析等途徑作為獲得和分析數據的手段,應被承認與計量經濟學和形式化的建模一樣的正規和被接受。運用不同的數據收集方法,從不同的有利位置出發,而進行的現象觀察,可以提供對現象的新認識,并提高我們對現象的理解。
7、跨學科的對話。經濟學家應該意識到經濟學內不同的思想流派,也應該注意到其他學科尤其是其他社會科學的發展。
盡管在分析性思維技能方面有了很大的發展,但對于這些廣闊角度的有效性,經濟學家們的專業訓練不鼓勵對其進行爭論,更不要說是接受了。不像其他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目前這個專業幾乎不存在哲學基礎和方法論層面上進行爭論的空間,具有批判眼光的學生,只能面對不幸的選擇:為了在這個專業上獲得發展,不得不放棄他們那種要冒風險的興趣;或者是干脆放棄經濟學,而從事那些更能接受反思和創新的學科。
在我們的世界上,全球性經濟變化正在發生,不平等存在于不同社會之間和社會內部,環境的完整性受到威脅,關于財富和權力的新概念充斥,國際性法律架構正在發展之中,國際金融存在著不穩定性的風險。在這樣的世界中,我們需要這樣的經濟學:具有開放性思維、保持分析的有效性和道德責任感。作為經濟學家,我們只有進行持久的批判性的反思,并不斷地修正和擴展我們應做什么和我們應該相信做什么,這樣的經濟學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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