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銀行于6月19日-20日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舉辦“沃德財富博覽會”，新浪財經全程直播本次活動，圖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長夏斌。

　　夏斌：各位下午好。我主要談談當前中國經濟形勢的看法。剛才主持人講了資產泡沫、通脹預期，以及最近媒體經常出現的是中國經濟下半年到底是滯脹還是通脹，還是衰退？各種觀點都有。我主要從各種角度談談中國經濟應該怎么走走得好一些。從這個角度談一些自己的想法。

　　主要講幾個觀點，一個，我認為對今年中國經濟增長，不應該抱有過快增長的心理預期。什么叫“過快”？就是兩位數的增長，我想今年很難。我分析的邏輯，其實很簡單。美國這場金融危機，其背景現象是什么？是全球經濟失衡？全球經濟失衡的實質是什么？美國的主流或者美國政府的一些官員言論，更多是說美國監管不利。我個人認為，這場危機的實質，面對新的全球化浪潮之下，美國政府的宏觀決策，美國對這輪全球化沒有做好充分準備，長期執行低利率政策，加上他利用當今的國際貨幣體系制度，是人為主導的，所以他能惹下這么大的事。我說的這個觀點，美國經濟學家中也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危機當頭的時候，各國政府聯合起來，采取刺激政策，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刺激中間，中國同樣采取了有力的刺激政策。我認為方向也是對的，采取時間也是及時的，而且更應該看到中國的刺激政策，中國經濟復蘇對全球經濟復蘇，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但由于中國的經濟結構和我們銀行體系，與美國的結構和美國的銀行體系，不一樣。以及中國其他方面因素的影響，我們的刺激政策，在2009年創造了過量的貨幣供應和天量的貸款。面對出口減少，而我們自己經濟結構調整在加快的調，但要調過來，很難，還要花費時間。也就是說經濟結構的調整，跟不上危機刺激之后，當一些政策要退出，我們該走上正常的運行，我們的結構沒有準備好。所以，過量的貸款，過量的貨幣供應量，去年這樣一種政策的刺激，當時海外專家認為，中國的經濟達不到8%，中國經濟也就是增長6%。有的海外專家預測5.6%，中國社會將面臨很大的動蕩。最后，一年下來，我們仍然保持了全球經濟增長的一枝獨秀，達到了8.7%。去年7月份，有些媒體也在說，由于結構的調整很滯緩，而我們的刺激政策力度又相當大，加上外需恢復很艱難，這樣一種天量的貸款之下，我們中央銀行工作的同志都知道，這是很危險的，必然產生資產價格泡沫和產能過剩。2008年時我說股市不擔心，擔心房市泡沫。出口出不去，錢在哪里大家都知道，就是在房市里，還有一些產能的供給上。這樣，必然帶來新的風險，帶來通脹的壓力。面對這樣的環境，我認為必須馬上出臺緊縮政策。

　　我們口號在去年年底中央經濟會議提的是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不變，堅持這個方向，同時提了要增強政策靈活性和針對性。當時國內絕大多數媒體更多的在市場傳遞的信息，就是“政策不變”。我說，我們要更多的理解后半句話，講的是針對性和靈活性。也就是說，去年過量貸款產生的風險，貨幣政策必須有所調整。貨幣政策一緊縮，經濟增長必然也會出現調整。從這個角度看，我們一季度增長是11.7%。我個人認為，相對于今年第一季度11.7%的高增長，我們下半年的經濟增長的下滑。并不意味著是衰退，是正常的下滑。也就是說，我們自身的經濟結構、潛在增長，決定了我們一下子達不到那么高的增長。相對于第一季度11.7%的增長，下半年可能要有所減緩。不叫衰退。

　　相對第一季度11.7%的高增長，在全球，包括中國經濟結構調整都比較滯緩的局面下，加上市場慣性的作用，中國經濟增長應該做好下調2到3個百分點的心理準備和政策準備。我講的是相對第一季度11.7%的增長，我們應該做好下半年可能下調2到3個百分點的準備。只有做好了大量的政策準備，我們才不至于出現增長下滑過快的局面。如果沒有這樣的準備，我認為在目前的結構之下，我們要維持75000億的貸款，相對于去年來說速度比較快的下調，增長的壓力是會有的。

　　第二個觀點，今年上半年的調控方向，是正確的。不能動搖。相對于去年來說，今年調控中比較大的政策變量，關鍵是三點。我們分析這個形勢，看中國貨幣供應量、貸款指標，這些數額能不能落實，落實到什么水平，能不能堅守住這些指標，關鍵看三大調整的政策變量。第一，房地產調控。第二，地方融資平臺的清理整頓。第三，前一陣子國務院下的關于限制產能過剩的一些政策。在我們銀行界，銀行搞貸款的部門的那些同志，他們深有體會。加上銀監會關于加強銀行貸款管理的辦法，這些文件合在一塊，在上個月，我問銀行有關部門的老總，剛才我也抓緊機會問了交行的牛行長，這些文件下來，原來定的75000億的貸款，能不能守住，或者放得出去嗎？他們說，不用擔心。不管怎么說，我想講的是，三項政策調整的方向，是必須堅持的。因為從房地產來說，像去年這樣漲下去不調、不壓一下，中國經濟是要出事的。同時，我去年也提出，壓得太猛，可能也會出事。這就是現在調控的兩難。對產能過剩、地方融資平臺這個問題，道理一樣，大量的地方政府的擔保，風險很大。所以今年進行整頓，都不要了。

　　第三個觀點，如何在今年經濟相對第一季度高增長馬上出現下滑的趨勢，如何保持國民經濟持續穩定的增長？我想談一些個人的想法。這里面，重要的是政府要給出明確的信號，穩定市場，穩定預期。我講幾個方面。

　　第一，必須堅持回歸常態的貨幣政策。今年年初，已經提出今年的貸款增量75000億。75000億，相對于去年的貸款余額，同比可能增長18%左右。如果說，我們的經濟增長9%、10%，18%的貸款增長速度，是相當不慢的。在座可以回去看一看我們2004年到2007年中國經濟高增長的幾年，經濟是兩位數的增長，那幾年里，我們的貸款增長才多少？都不到17%。所以，今年75000億，根本不能說是緊的。還是相當寬松的。因此，對于這個指標，我個人認為，現在很多國民經濟中的一些預測中的指標，開始掉頭往下走了。盡管如此，我們加強密切關注可以，但75000億的目標，一定要堅守。而且，根據今年的情況，我特別要提出的，希望各個媒體對這個問題要引起警惕。媒體要看到，我們的銀信合作的信托，4月份做到了18800億，將近19000億。我相信，在目前階段簽的信貸合同都不會短，都比較長。假設今后幾個月，下半年我們的信托不發新的增量，19000億加上73000億，又是90000億。銀行和信托合作，通過信托的角度進入了實體經濟，這個增量，照樣是很大。所以我提議說，我們的監管部門和貨幣政策決策部門，必須關注這個現象。

　　我們必須記住歷史的教訓。30年的改革開放中，我整頓過信托，我們的信托投資公司5次整頓，每次整頓基本的背景是什么，在我們的轉軌中間，發生了通貨膨脹，經濟過熱。而通貨膨脹、經濟過熱，有幾次往往是貸款規模控制了，還是發生了，都忘記了把信托的用量統計在內。加起來，整個貨幣投放過大。報紙報道，監管部門說擴大資本的量。我認為，如果要關注這個現象，怎么關注？靠這個，不是個辦法。而且管信托和管基金一樣，不是用資本充足率監管的機構，這不是長期的方向。長期的方向，就是理財機構，用資本來約束。作為臨時措施，回歸常態貨幣政策，該下規模只能下規模。要算整個社會資金流量進入實體經濟多少，可以算IPO多少，債券融資多少，如果不變，這兩項已經9萬多億。第一，繼續堅持回歸常態的貨幣政策，必須堅持75000億。第二，必須把信托的規模控制住。否則到頭來，可能又出現新的問題。

　　第二，政府對房地產政策的信號，要非常明確。因為現在市場，媒體報道的是各種各樣的觀點都有。有的還在觀望，有的判斷還會起來壓一壓。我們一定要給明確的信號，以穩定市場預期。我個人認為這個信號，就應該說中國的房地產市場健康發展，就是要發展以消費品為主導的市場。不鼓勵投資，不鼓勵投機。盡管國務院文件沒有這么講，但國務院文件內容里，比如“打擊投資投機”，已經很明確提出。又比如說，在供給方面，“加大社會保障房的建設”。有些話，要更加明確的給市場信號。讓媒體的宣傳，能夠給老百姓一個正確的引導。不要誤導市場，也不要引導老百姓從分析證券市場和資產市場的思路，來分析房地產市場。也勸大家不要從分析資產市場的思路來分析房地產市場。買房子，就是為了住。買房子為了賣，賺錢，對不起，以后可能越來越難。這個信號，我認為應該很明確。

　　具體說，這個市場政策，怎么辦？從我個人角度，談幾個要點。

　　第一，針對已經形成的泡沫，我們應該準備花兩到三年的時間，慢慢消耗掉。急也急不得，必須泡沫給擠掉，花兩到三年時間慢慢消掉。

　　第二，當前要抓緊檢查和真正落實社會保障法，低收入群體住房的土地供應和資金配套、資金來源。最近發布了關于公共租賃租房的文件，我認為這些都是非常明確的信號，就是要加大對買不起房的人解決其住房問題，而且到2012年要解決1540萬戶的公共租賃房。到“十二五”計劃末，人均13平方以下的家庭，基本都解決公共租賃房。從供給方面，拼命的加大工作。不是市場化。主要是解決低收入群體買不起房的居住問題。

　　第三，抑制需求方面，應該盡快出臺簡便易行、便于打擊炒作投機的房地產稅收政策。

　　首先，我要明確房地產稅收政策的目的是什么。我個人認為，當前重要的是打擊炒房，壓制房價過快上漲，這是我們征房地產稅的目的，還是為了理順地方財權和市權的關系問題。我認為是前者，主要解決房價過快上漲的問題。現在討論很多的物業稅，能感覺到物業稅牽涉到千家萬戶，技術操作非常復雜。而且現在的稅加費，就有62種。而且據有關專家估算，如果要推出物業稅，在考慮社會大多數群體能接受的情況下，來征收一定的物業稅，是不可能解決地方財政資金的平衡問題的。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把房價穩住。與其如此，我個人認為，比方說從第三套開始，根據房屋的持有年限，根據房屋買進賣出的頻率和交易的套數，征收所得稅，加大這方面的稅收。買房住可以，買房賣，要想盡方法不讓你賺錢，盡可能穩住房價，抑制投資投機，這樣才能真正起到抑制房價過快上漲的作用。這個房收，那個房不收，各種各樣的，我們的目的，是為了穩住房價，那就上交所得稅。買房為了住，那問題不大。第三，關于地方融資平臺的問題。我的想法一定要精心操作來整頓地方融資平臺。絕對不要簡單化。對去年發生的大量的地方融資、地方政府擔保的問題，首先有關部門要吸取教訓。1995年公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八條規定，國家機關不能做擔保人。1997年亞洲危機后，中國人民銀行主持全國信托整頓，從1998年到2002年這個階段，大量的處理難點是各個信托投資公司在關閉破產之后的地方政府擔保函的問題。剛剛費了很大勁把這些問題解決不久，去年又出了這么大的事情。

　　所以，首先，要吸取歷史教訓。第二，在處置中間，我們要掌握信息公開的分寸。銀行與銀行之間互相在漲，說明很難查清楚。由于有些數據真實性的獲得比較難，因此對于一些剛剛獲得的整體性數據，向社會公開要謹慎。去年公布的地方融資平臺起碼74000億，新增3萬億，占全部貸款的34.5%，我們對信息的公開要謹慎，以免影響目前的股票市場和整個金融市場的發展。第三，研究新辦法，分類處置。通過資產置換、股權轉讓、出售政府手上持有的國有資產，再轉股方式進行解決。第四，收入分配改革要堅定不移。

　　隨著收入分配改革的深入，人們最低工資水平和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會有一定增長，加上資源價格的改革等等因素，會給市場的估價以一定的上升預期。對此，收入分配改革的方向，要堅持。我們也要知道，物價的預期除了成本因素之外，還取決于國內外經濟走勢可能導致的需求因素。一旦物價上升壓力大了，我個人認為還是應該采取適當的加息和補貼的手段來解決。不影響收入分配改革。這項改革一定要推下去。

　　關于國家問題，我相信哈繼銘等專家會說。

　　第五，國務院人大政協應該盡早組織對有關部門落實非公36條的檢查。中國是個高儲蓄的國家，我們打擊炒房之后，社會游資就更多了。你給他們找個出路，應該要求各有關部門對照國務院辦法的非公36條，來制定本部門有沒有改進的地方。這也是替代彌補今年3項調控政策后投資資金缺口的重要舉措。

　　最后一點，當前需要重新研究加快推進國民經濟中的“國退民進”問題。目前，我們大家都知道，一方面擴大內需，特別是擴大消費，改變經濟增長方式，是一個重大戰略。但是，財政赤字3%左右。而每年的財政收入，難以滿足擴大民生、擴大居民消費的結構調整的支出。嚴重影響了經濟增長方式的改變。我們要改變，我們沒錢。另一方面，中央和地方控股的普通工商企業和金融企業股權資金幾十萬億，中央的國有企業凈資產有17萬億，銀行的可用余額有5萬億，我們拿著這么多的國有資產，幾十萬億，我個人認為，如何盡快的跳過現在的國有資本存量，其辦法：一，適當提高中央地方企業國有資本分紅的比例與范圍；二，研究中國經濟發展不同階段的國有企業戰略控股的原則是什么，哪些政策是必須要控制的，哪些是相對控股，哪些是絕對控股，在不同發展階段，哪些應該有取有舍，要研究這個原則。其他企業應該有計劃、適度的在市場上轉讓國有資產套現。分紅的錢，國有資產轉讓套現的錢，怎么用？全部納入財政帳戶。重點用于加快社會保障體系的建設，加快擴大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從而擴大消費。從中短期看，有益于擴大內需、有益于解決部分行業的產能過剩、有益于解決居民富余資金的投資出入問題、也有益于市場穩定。從長期看，我們堅持適度有序的持續的推進國退民進的措施，能力真正培養一個消費市場，真正有益于中國經濟結構的大轉型，來真正實現國民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我相信基于目前的財政實力進行收入分配改革，很難很快提高居民消費率，進而很難推進中國經濟結構真正的轉型。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