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朱民(圖片來源：新浪財經 李茂娟 攝)

　　新浪財經訊 由中國國際金融學會、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共同主辦的“危機后的國際金融與中國經濟”論壇暨《國際金融研究》雜志理事單位年會于2010年3月27日在武漢舉行。上圖為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朱民。

　　朱民：感謝會議的邀請，使我有機會和大家做一次溝通和交流，也特別感謝大家剛才熱情洋溢的致詞！我們的校長、院長，在葉教授的浪漫下我們體會到了珞珈山一花一草的溫暖，我是學經濟學的，所以我要給你做一點更正，我是國際金融學會的常務副會長，會長是中國銀行的李行長；故事確有其事，不是在深夜，而是在黎明。我對中國銀行有著深深的感情，特別高興見到我的同事，我對武漢有著很深的尊重，1998年中國銀行和武漢大學有一個合作項目，我們有一個對口干部碩士的學位，我來參加他們的論文答辯，那一次讓我過來做講座，我想是大學生，戰戰兢兢的在想講什么呢，當時想了好多。本來只是十來個人進行討論的，結果來了一屋子的人，晚上討論到11點多，那時候沒有PPT，我做了幾張膠片，武大找了一張床單掛起來，那個時候也沒有空調，武漢大學找了幾個電風扇，電風扇吹的時候床單就飄起來了，后來有兩個老師出去找了兩塊磚，有兩個老師把鞋帶解下來，然后把床單固定住，那種認真的精神真的給我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準備去參加碩士答辯，當時晚上我是住在宿舍的，門打開以后有很多的學生等在門口要和我繼續討論，我真的是非常的感動，當時我講的題目是一個純數學的很尖端的題目，但是武漢大學的老師們對這個表示了強烈的興趣，那個時候并不是挖掘了我的潛力，是武大學生的追求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覺得武大了不得，那個時候都是學生，其中有兩個是碩士。今天我也特別高興被武大聘為了武大的兼職教授，我今天掛著武大的校徽覺得特別的榮耀，非常感謝！

　　今天會議要求討論危機后的世界金融與中國經濟，我的感覺是2010年是動蕩的一年，這可能與很多人的觀察不一樣，在過去的幾周里大家聽到了很多的好消息，比如說美國第四季度的經濟增長可以達到4.7%、比如說德國的正增長、日本的正增長，大家對2010年整體形勢都是比較樂觀的。我在這里想強調一點，我們確實有比較強的增長，但只是增長，是在一個非常弱的基礎上的反彈，整個全球經濟實體是弱的。我想就這個問題今天從八個方面把我們觀察到的問題做交流。

　　1、全球經濟在波動中弱復蘇。這是理解今天全球經濟最為重要的根本點，在波動的過程中還有一系列潛在的問題。

　　2、全球金融根源的問題還沒有根本解決。

　　3、資本市場正在形成潛在的泡沫風險。

　　4、潛在主權債務危機四伏。

　　5、美元波動。美元在過去的18個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6、全球貿易爭端四起。

　　7、“撤出”戰略協調和全球經濟金融合作新挑戰。我們當初承諾整個撤出要一致協調，現在看來有點困難。

　　8、全球經濟增長中心東移和全球制度安排遠遠無法適應全球經濟增長結構性的變化。

　　1、全球經濟的弱復蘇。(PPT圖表)，50年代以來這是最強烈的下跌，這次危機的數字和1989年的的簫條進行同比的描述，這次危機的下跌速度和1929年是一模一樣的，不同的是因為政府的強干預有了一個很強烈的反彈，但是這樣的反彈仍然還是沒有到最高點，貿易的下滑遠遠超過1989年，這次危機最不能解釋的就是貿易的下降幅度如此之大。當然現在開始反彈，整個的反彈水平還是沒有回到原來的水平，并且也不能擔保是會繼續的反彈還是會下降。現在的趨勢其實并沒有特別的明確。大家可以看到全球的工業巨幅下跌以后開始反彈也只達到了這樣一個水平。

　　這次危機下跌的幅度遠遠超過了50年以來最大的危機，以前三次危機的圖形平均下跌只有0.4%，這次達到了2.5%，貿易下跌了11.3%，這次危機對實體經濟的影響是很大的。08年是金融危機，09年上半年是金融危機和實體經濟的沖擊，現在是持續性的實體經濟的影響，現在進入的是全球實體經濟的波動，并且失業率很高。

　　最說明問題的是這張圖，我們把全世界實體經濟的產生用2007年的價格去掉通貨膨脹的因素來看。全球的GDP2010年按照最樂觀的估計，今年年底整個增長水平達到3%左右(49.8萬億)，只增長了很小的幅度。美國在2007年是13.25萬億美元，今年到年底幾乎和2007年差不多，經過三年以后美國產出的凈增長實際水平為零，美國人的三年是白過了。歐洲2007年是10.7萬億的產出，歐洲今年年末的產出等于2006年的水平，歐洲停滯了4年。德國2007年是2.25萬億美元，今年按照最樂觀的估計是2.19萬億美元，等同于2006年的水平，德國停滯四年。日本在2010年實際GDP的產出等同于日本2004年的水平，6年里日本人是白過了。我們聽到了很多的增長消息，但是有三個因素很重要，第一個增長是年對年的增長，我們現在增長強烈是因為以前的基礎在今后的幾個月還會聽到很多增長的好消息，因為2009年的第一季度、第二季度增長特別多；第二個增長是月對月的環比增長，那是增長的增長，所以這是動態的變化，因為以前的增長幅度也在加強。但是對于經濟，特別是金融最重要的是看實際的產出水平，而統計表明到今年年末實體經濟的實體產出水平是很弱的，只是等同于2006年的水平，也就是說外部世界對中國的需求是很弱的，這是理解今天全球經濟形勢最重要的一點。

　　發達國家事業很嚴重，美國失業率達到了9.7%，美國25-50歲強勞動力失業率達到20%，哪怕美國要把失業率從10%降大5%，我們做過一個計算，美國需要4.5-4.8的GDP增長速度連續增長五年，但是美國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也就是說這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美國的消費占到GDP的比重達到72%左右，是美國經濟增長的主要來源，這一次因為失業上升，居民的收入減少，股市損失15萬億美元，居民的消費急劇的下跌。以前的危機以后迅速反彈，只有這次危機以后消費幾乎沒有變化。美國消費占了10萬億美元，中國的消費只有2萬億美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整個經濟還是處于相對冷落的狀態，這是我們理解今天的全球經濟金融最根本也是最主要的出發點。

　　2、全球金融危機根源并未徹底解決。這次危機估計會產生3.2億元的損失。美國的財政赤字4萬億美元總是要付的，美國現在經濟衰退沒有稅收，全世界各國政府持有美國的國債總量達到了2.9萬億美元，不可能讓世界各國增持1倍以上。去年美國宣布要印1萬億的美鈔，但是他們確實沒有別的辦法，最終美國還得印鈔，美元的貶值和通貨膨脹不可避免。流動性在危機中急劇下跌，現在有所反彈，但是整體還是很弱。我們還存在著一個比較大的風險，東歐的風險也很大，東歐過去的十多年里向全世界借了14000億美元進行消費，買房子、買奔馳車，現在危機來了錢無法還出去了，所以東歐現在面臨很大的困難，但是問題不在這里，東歐的錢是誰借給他們的？是西歐的銀行借給他們的。奧地利銀行借給東歐銀行的貸款達到2460億美元，奧地利把一半的錢借給了東歐兄弟，現在東歐只要有三個銀行破產奧地利就會陷入很困難的境地。

　　4、金融最大的問題就是冰火兩重天。美聯儲的資產負債表來看仍然比危機前增長了一倍多，但是銀行不給實體經濟帶來好處，現在是實體經濟沒有錢，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去年銀行公司貸款下跌7%，但是流動性充裕，冰火兩重天造成了一件很麻煩的事那就是新的動蕩。冰火兩重天的風險就是潛在的資產風險仍然存在。危機發展中風險偏好急劇下跌，危機還沒有結束就迅速的反彈。

　　2008年—2009年之間摩根斯坦利反彈的指數達到75%，這都是在以前的那次危機中沒有見大的，危機總是金融危機跟著經濟衰退，然后是股市低迷相當長的時間，這次因為流動的充裕，使得資本市場迅速的反彈。最典型的在商品市場，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以后，石油每桶是9.85美元，危機以后從20多美元下跌，跌到16美元，危機以后緩慢上升，上到25、35美元，2001年又開始維持在低水平，隨著金融泡沫起來，油價急劇上升到140美元一桶。我們估計年末會達到90美元，這個是在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金融危機以后石油價格往往會在這個價格上停留3-5年以后，這次金融危機以后迅速的反彈，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投機，由此而增加了制造業的成本，這個是我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的。

　　5、主權債務危機潛在。危機這次發展和以前不一樣了，政府大規模的入市，但是政府大規模入市太強了，政府把擔子抗到自己的肩上發現自己沒錢了，這就是我們今天面臨的困難。有一位教授分析了很多次的金融危機，他發現每一次的金融危機以后都會發生主權危機，因為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只要借的錢總是要還的，無非就是把金融機構的負債移到政府的肩上，現在的財務指標已經很惡化了，美國從-2.7到-11.3，當前財政的赤字使得累計的數字也極端的上升，美國也占到了85%左右，大家可以看到，按照世界的標準，當期的財政赤字標準是3%，這個就是屬于風險比較高的。現在英國12%，希臘12%，西班牙、愛爾蘭都是財政的情況很不樂觀，累計財政赤字更不樂觀，英國達到了80%，希臘120%，美國也達到了90%，日本已經達到了189%，日本現在是世界上負債最高的國家，日本政府嚴格意義上來說早就破產。看政府赤字有三個指標：

　　指標1：當期財政赤字。標準水平是3%，過3%就不安全，現在已經遠遠的超過了3%。

　　指標2：累計財政赤字(政府債務)。標準數字是60%。

　　指標3：國家的對外負債(外匯)。比較低并不是因為水平低，盧森堡4970%，英國達到了3倍。美國的外債稍微好一點，但是外債占GDP的比重90%，內債、外債交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問題不在這里，我們進一步分析，為什么政府會有如此高的負債呢？政府債務高的主要原因，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危機，但是更主要的方面就是沒有經濟增長與稅收。與此同時，支出保持剛性，在發達國家的歐洲，社會福利、保險養老無法下去，這個結論給了我們很大的震驚，危機一次性的開支政府的財政資金是可以解決的，如果是因為經濟增長下滑沒有收入支出剛性的需求，這個問題是很難的問題。全球經濟弱復蘇，復蘇到現在只是到2007年的水平，而且因為失業人口的原因，我們估計全球經濟在未來的五年都是弱復蘇，沒有增長、沒有稅收，沒有稅收，政府的債務就無法解決，這又是現在政府赤字最大的問題，我們估計財政赤字高峰在2014年-2015年，發達國家的平均負債水平可以達到GDP的120%，那個時候要通過國家很大的努力才能把負債降大80%左右，那個時候已經到了2020年，所以財政赤字的負債會維持未來十年，這是我們面臨的另外一個新的形勢，我們以前全世界經濟金融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一種經濟形勢。

　　高負債是很麻煩的一件事，第一件事就得不斷的付息，政府得不斷的收稅，投資要減少。高負債的利率就不能波動，利率波動了就還不出錢。政府的高負債是一個很脆弱的金融環境。眼前來看危機的解決很不容易。希臘的赤字太高了，但是希臘沒有辦法通過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歐盟因為法律原因又不能救他，所以希臘沒辦法，出了一個方案，在三年中把12.7%的赤字壓到5%，決心很大，但是市場不相信，他覺得你憑什么能壓到5%，所以希臘的股價跌了5%，歐洲發表強烈的申明支持希臘政府的方案，但是市場還是不相信，希臘的股價又跌了5%，第三天希臘的200萬公務員上街了，所以希臘的股價又跌了5%。德國人說我不能救希臘，德國人如此辛苦，工作到65歲才退休，交的稅支持希臘，希臘人那么舒服55歲就退休了，我怎么向老百姓交代，所以德國政府堅持說不能救，這件事就這樣不斷的僵持下去。西班牙的經濟還在衰退，我們看到這個統計，美國在2010年以后財政赤字比重要占到GDP比重的120%，1950年二戰結束以后美國也就是80%左右。但是能否把這個穩住還需要觀察。

　　5、美元振蕩。危機表明美元為主導單一貨幣的貨幣體系是牢固的，但是沒有替換，所以產生了一個很特殊的現象，美元還是美元，但是美元已經不是原來的美元了，你還是不得不使用著美元，但是你把美元拿到手上又非常的害怕，所以美國成為了世界上貨幣波動最高的國家，過去18個國家美元波動達到了36%，美元變成了非常不穩定的貨幣，但是美元無論如何還是世界上的主導貨幣。現在美元在全球的格局在下降，更麻煩的一件事美國維持零利率，今天的市場融資美元的成本是32、33的基點，融資日元是45、46的基點，美元比日元便宜。你借了錢換成外幣存到別的地方利息就是4%，所以說全世界的人都去借錢，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很重要的問題就是全世界向日元借錢，97年提高了日本的利率，每個人又把日元流回日本，形成了資本帳戶的缺口。今天是美元都往外走，這個又產生了很大的波動。98年年底產生危機的時候，危機的產生各個國家都把錢撤回美國，因為美國是安全的所在地，資金離開新興市場回到美國，新興市場的匯率大幅下降，俄羅斯下跌31%，波蘭下跌32%，印度下跌16%，但是等到美元便宜以后，全世界借美元，美元又大規模的留出美國，流向全世界，韓元又升值了21%。這一次大家擔心的熱錢問題，但是大家也很擔心美元什么時候生息，美元資金會不會逆向流動。

　　6、全球貿易爭端四起。這次危機給美國、英國以服務業為主的國家很大的打擊，他們面臨失業壓力很大，美國提出要在未來五年出口翻番，美國歷史上最好的年份是2003—2007年，那五年美國的貿易增長78%，但是五年有一個特殊的條件，第一個是全球經濟增長速度4.1%，第二個是美元貶值10%。如果今天美元還要翻番，全世界沒有4.1%的增長，所以美元還得貶值。日本和德國重新要回到高端制造業，越南、泰國、印度尼西亞進入了低端制造業，中國制造業的空間在進一步的縮小。從今后的幾年來看，貿易的爭端一定會非常的厲害，這個涉及到就業、經濟增長、政治。

　　貿易爭端也出現了新的變化，美國提出了要收炭稅，比如說這個杯子制造過程中的所有炭排放所有累計收稅。整個貿易的風險也是很大的。

　　7、非常規政策“撤出戰略”協調困難。經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要在撤出政策上保持一致性，但是澳大利亞現在已經四次升息，印度的通貨膨脹達到了7.8%，俄羅斯還在減息，日本出現了新的刺激政策。美國人說不撤出，但是美國人的很多制度機制已經停止了，唯一不能撤的是歐洲，因為歐洲現在太弱。撤出環境的不一樣，使得撤出機制的協調變得非常困難，這個世界如何進一步合作也產生了新的挑戰。

　　8、增長格局變化和全球制度安排。全球增長主要都是美國、日本、歐洲主導，然后逐漸變成了美國、和中國，2009年第一次美國、歐洲、日本都是負增長，所以中國的經濟增長第一次占據了全球的主導地位，貢獻給全球經濟增長的50%一上。我們做了預測以后，我們看到從2010年美國雖然有正增長，但是對全球經濟增長主要的貢獻部分是中國和印度，今后的六年時間里，亞洲都會占據世界經濟貢獻率的重心。毫無疑義，從西方已經移到了東方。雖然中國的人均GDP很弱，雖然中國經濟的總量還是世界第二，但是世界關注的是增長，因為增長是增量，所以增長的轉移會引起世界格局一系列的變化，資金的流動、貿易的流動、貿易的爭奪、人的流動、物的流動，很明顯的是現有的世界格局基本上還是以西方增長為中心的格局。這個格局不能滿足整個經濟增長的需要。現有的機制是在二戰后基礎上建立的，在1945年-1990年的時間里發生了日本和德國的崛起。在東方發生了東德事件。90年以后美國變成上世界上一個超主權的國家，但是美國并沒有利用這樣的機會建立起世界穩定的治理格局，兩場戰爭一場金融危機把美國人給拖垮了。現在要建成新的多元的全球治理機制，這個機制要把全球經濟增長的重心從西方移到東方。1880年美國的GDP超過英國，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大主導經濟，1940年美國才真正成為了世界經濟增長主導的主體。

　　世界正在進入一個新的動蕩時期，這是一個波動的弱復蘇。世界正在波動的弱復蘇中追求穩定和增長中重購新的世界。2010年最大的挑戰是不確定性。在這個不確定中各個國家都在追求戰略的制高點，以謀求未來新的全球經濟金融格局的地位。這就是2010年帶給世界最為精采和最為挑戰的地方。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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