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8日，“2009中國農村金融論壇”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芳菲苑隆重召開。圖為孟加拉鄉村銀行創始人、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致辭。（來源：新浪財經 陳鑫攝）

　　2009年10月28日，由中國農業銀行、中國農村金融學會主辦的“2009中國農村金融論壇”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芳菲苑隆重召開，本次論壇的主題是“全球化時代的農村發展與農村金融”。新浪財經全程直播本次論壇，圖為孟加拉鄉村銀行創始人、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致辭。

　　穆罕默德·尤努斯：謝謝！早上好，我非常榮幸受到邀請，參與本次論壇。聽到前幾位發言人的發言，我也一直在思考你們所提到的問題。我也在孟加拉試圖以自己的方式來應對你們所面對的問題。當然我們兩國的國情有所不同，但是我們努力的方向是一樣的，我并不是一個以決策者或者是研究者的身份來參與解決貧困問題，我作為一個實踐家，因為貧困始終圍繞在我身邊，使我無法視而不見。結果最終也就參與到銀行業務中來，我本人沒有任何銀行業務的知識，我想對于孟加拉在70年代銀行業所做的事情應該說還是很重要的，而且我對于孟加拉農業銀行業的發展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農業銀行看農村，總是把他們分割成不同的地點來看的，他們給農戶以貸款，看農戶有沒有土地，然后才給他貸款。而我的想法是人類不管他在農村是做什么的，他們并不是僅僅做農業，做種植的人，農業是他們的一種活動，但是他們也承擔著許多其他的活動，比如說小生意或者是小型的制造作坊，當然他們的制造和工業制造并不一樣，如果你僅僅以農民是不是以土地，能不能生產出糧食決定是否給他們貸款，那么你就會忽略人作為人所有其他活動或者其他的需求，我認為農業的銀行看待農村地區不應該僅僅看農業發展，而應該把他們作為農村的經濟單位來看待。一個農業銀行就是在金融方面要支持農村經濟單位的發展。我覺得這個銀行應該叫農村銀行，而不是農業銀行，把關注點放在人身上。我由于偶然的事件參與到這方面的工作中來，并且開始向村里的人民借數額非常小的款，這個主要是為了防止他們受到借高利貸者的剝奪。一開始是從我自己口袋里掏錢給他們，使他們不受借高利貸者的剝削。然后我就想我為什么不把這些窮人和銀行之間建立關系，這樣銀行就可以借給他們錢了。但是銀行說這不可能，這些窮人還不起錢的，他們信貸上是不值錢的。我說咱們試試吧，看看是不是行，結果我試了，結果也成了，這是1976年的事。后來就形成了一個項目，就是農業銀行的項目。我給農業銀行的建議是這樣的。我不喜歡你們做生意的方式，你們幫我開一個分行，這個分行的設計是按照我的想法設計，看一看這個分行的運作是不是也符合你們的利益，如果符合的話，你們就可以把它推廣到別的分行去。他們接下了這個挑戰，開了這樣一個分行，問我怎么運行呢？我說咱們先來解決窮苦人的問題吧。我還說為什么銀行只向男人借錢呢？因為在那之前，孟加拉銀行的借款者，婦女占的比例不到1%，我就說這個肯定是歧視性的，應該至少一半的借款者是婦女，因此我當時就說我們得想一想能不能把錢貸給婦女呢？你們只是假設說在地里種地的農民都是男人，只借給男人，不意味著婦女不參與農業活動，他們做小制造，也參與勞動，說服他們并不容易，但是我從來沒有放棄，最后婦女也開始借款了，我們花了六年的時間，使婦女和男人的借看比例達到1：1，然后我們發現把錢貸給婦女，給農戶帶來的好處把錢帶給男人更多，婦女用錢更小心，他們從錢上獲得的好處更多。孩子直接從貸款中獲益，我們就開始想為什么把男女的比例限制在1：1呢，我們為什么不更多地關注婦女呢，因為婦女貸款的效果明顯更好，自那之后，我們一直更多把錢借給婦女，到2009年，在孟加拉鄉村銀行有800多萬的借款人，其中95%以上都是婦女。我們是把它當成農村一個經濟單位，我們確定這樣的規則，我們要貸款給農戶，男人、女人都可以借款，但是必須由婦女來代表整個農戶，整個家庭來借款。這樣婦女就成了家庭的代表，她代表她的丈夫，代表她的兒子來借款。

　　我們這個原則非常地好，從開始的時候，我們就說人們不應該去找銀行，而是銀行應該去找這些借款人。因為傳統上都是銀行有一個營業部，大家都來銀行找，填各種表格，交各種文件，我當時就說忘了這些東西吧。作為一個銀行，我們的責任是把服務提供到農戶的門口去，你們不用來找我們，今天我們所談的800萬的借款人，每周都和他們見面，我們每周都會到他們家門見面，為他們提供銀行的服務，他們不需要到營業部來，我們所有的貸款都是以周為周期來進行的。貸款發放是分周發放的，存款也按周存。這樣就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活動，我們跟他們說，我們給你們提供貸款，你們可以進行可以產生收入的活動，只要你們設想的活動可以帶來收入，我們就可以提供貸款。我們不要擔保、抵押，我們不需要律師，我們銀行沒有律師，因為根本不需要簽什么文件，這些人本身是文盲，你給他們提供大批文件也沒有什么用。因此我們貸款的償還率一直都高達98%、99%。從70年代之后，孟加拉的農業發展銀行的總體償還率從來都沒有低于30%，因為傳統的智慧認為不能借給窮人，因為他們不還錢，我就跟他們說，你們這種想法完全是錯誤的，你不能在農村做生意，你說的這些都是借口。即使在今天，30多年之后，我們的償還率也一直非常高，這個想法在其他國家復制的時候，包括在中國的很多地區復制，小額信貸的償還率也是很高的。因為我們建立起來這個體系是可靠的，我們對那些借款人和他們的家庭支持他們把孩子送去上學，這也成為我們銀行的一項工作，我們的借款者有錢把孩子送去上學，因為窮人沒錢把他們的孩子上學，而且他們的孩子也得干活，掙點錢。現在我們銀行跟他說，你現在有錢了，可以讓孩子上學了，這些孩子的母親做出這樣的反映，所以孩子上學。我們格萊米銀行向這些孩子提供獎學金，這些孩子在學校學習非常好，我們還會組織活動，為這些孩子表示慶祝，每年都給數以千萬計的孩子們提供獎學金，其中不少都接受了高等教育，進了大學。我們的工作就是在任何可能的領域來提供我們的幫助，教育的貸款也是如此，如果他們想繼續深造，銀行就提供相關的貸款。今天有四萬一千多名上了醫學院或者其他更高的學府，他們的貸款都是來自格萊米銀行，格萊米銀行的意思就是農村或者鄉村，我們所做的就是改善農村的發展，如果只是說發展農業，還是比較分散的，一定想到農村的整體的發展是整體，涉及到方方面面，各個領域，我們可以說農業銀行的農村分行，我們仍然發揮這樣的作用，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將會成為獨立的全面的銀行，但是我們仍然是農村的銀行。這些學生很多獲得博士學位，成為專業的醫生、工程師等等，他們的家長可都是文盲。在我們項目中還有衛生保健，確保每個人都獲得衛生，為他們提供貸款，使他們有衛生干凈的廁所，還為他們提供蔬菜的種子，使他們能夠種菜。這些家庭的孩子有夜盲癥的，因為他們吃的維生素不足，我們給大家提供蔬菜的種子，提供小額的貸款，使他們吃上蔬菜。在我們的幫助下，夜盲癥已經成為歷史了。所以我們引進了醫療保健，他們能夠享受到醫療保健的服務，2009年我們的面貌已經煥然一新了。除了銀行體系之外，還成立了醫療保健的體系，其他公司還專門提供醫療服務，這是社會的服務。我們一再強調，我們在進行經營的時候，必須要解決人民的問題，而不只是回報投資者。普通的商業公司是為了社會投資，我們所進行的是社會企業，我們這種社會企業是為人民服務，是像商業企業運作，他自己支持，但是他是為了解決社會，比如醫療健康問題，因為這些問題不能夠由孟加拉政府來解決，也不能夠由醫療部門來解決，所以由我們自己作為社會企業，我們承擔社會責任來加以解決。

　　銀行體系提供的健康保險，除了健康保險之外，還有養老保險，他們不用擔心將來老了之后會怎么辦，因為對于貧窮的家庭來說，他們都特別擔心自己老了之后怎么辦，誰來管他們。現在有了養老保險，他們就不用擔心了。建立了養老金的基金，我們通過這種基金來建立養老金服務。所以他們現在就可以投入這個基金，將來后半生就有依靠了。

　　這些都是我們解決的一系列問題，我們還提供貸款的保險，如果說一個農戶的丈夫死了，不管他的債務有多大，一旦他中途去世的話，他所欠的債務不管是多大，都可以通過貸款擔保或者是貸款保險的業務而清償。因為丈夫或者說農婦貸的款不用后代或者他的家人來償還，以免給家庭增加負擔。所以我們想了很多辦法，開發了很多種產品，來解決農戶的困難。剛才我地道的貧困家庭的年輕人，他們長大之后，上了學，成為了專業人士，他們還會擔心說我大學畢業之后找工作怎么辦，因為在孟加拉找工作也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如果你要找工作的話，得要找一些有權有勢的人，找有影響力的人來推薦你，來安置你，但是窮人沒有社會關系，沒有有權有勢的人來幫助他們，他們怎么辦，也不能賄賂別人，也沒有錢行賄，對他們來說，這些年輕人他們大學畢業之后就業問題成為令人擔心的問題，我就跟他們解釋說，我們應該從另外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因為我們要找到其他的方法，因為你們是同其他的小孩是不一樣的，你們實際上是銀行的孩子，因為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媽媽是銀行的股東，這個銀行不是由富人來掌握的，而是由窮人所有的，窮人擁有這個銀行，他也從銀行借錢，窮人的孩子也是這個銀行的主人，也是銀行的孩子，所以你們不用擔心將來就業的問題，你們要擔心的應該跟普通的孩子擔心的不一樣，就業不是問題，你們在成長過程當中，應該操心的是你怎么樣去安排你的人生。當你長大以后，你不是說要去尋求職業的人，而不是說從別人那里求職，而你應該成為給予職業的人，怎么做呢？因為我們有一個銀行的企業，你應該去想一想你應該創造什么樣的企業，你應該想怎么樣創造自己的事業，你如果有事業，銀行可以幫助你發展。要自己去自謀企業，甚至有的時候不一定非得完成學校的學業，不是說非要求得學校的證書，這個證書是一般的小孩在上學之后，大學畢業之后拿到一本證書，給單位或者公司說我有這本證書，可以應聘你們單位。但是你們作為銀行，幫助成長的小孩，你們不一定非得那么在意這本畢業證書，你應該看看能夠真正學到什么真才實學，可以看看你的母親，他自己借了貸，還了貸，靠自己的能力把你送進學校，她沒有上過學，通過自己的努力，完成了這一切。你可以從母親身上學習，如果她都能夠做到這一切，你在接受了教育之后，你應該成就更大，這是你將來努力的方向。所有這一些都是在70年代開始去努力，去做的事情。

　　現在已經是2009年了，70年代過去是長遠的歷史了，大家看到發生了很大變化，從中國的變化可以看得出來，中國已經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能過去從來沒有想到中國在2009年會是現在這樣取得這樣偉大的成就。在農村方面我們仍然需要花很多的努力，我們不能夠用傳統的方法去解決農村金融的問題。農村或者農業的經濟仍然是整體經濟的一部分，而不是離我們很遙遠，它是我們經濟的基礎。如果說農業的問題解決的話，那中國的經濟就會有更大的魔力。從技術上來說也是這樣。

　　回到孟加拉話題，這些學生上完學怎么辦，都沖到城市里去嗎？不一定，他們仍然可以回到鄉村，去實現他們的夢想，他們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鄉，因為有技術，他們有知識。不管他們在什么地方，他們都能夠依靠現代技術同世界各個部分聯系在一起。所以我覺得不一定打破這個觀點，年輕人不一定非得到城市找工作，他們可以回到農村，農村仍然是一個讓人非常振奮，大有可為的地方，去完成他們的人生。所以人可能都是會這樣的，我們現在的挑戰就是用這樣的方式去建設我們的世界，去成就每個人。同時又去為社會，為世界做貢獻，我覺得金融機構也是這樣的職責，不僅僅說我們去放貸，給人提供錢，而是說我們應該有社會責任在里面，讓世界更加美好。我們進行衡量，對每個人的表現進行衡量，我們有一個五星的評級系統，每個銀行的分支機構都要經歷這樣的評級，我們每個分支都是一種獨立核算的分支，格萊珉銀行，如果償貸率達到100%，可以得到綠色的一顆星，如果能夠盈利的話，你可以再得到一顆星，你是一個盈利的銀行分支，你的襯衫上可以戴兩顆星，你是盈利的銀行。如果你的銀行有足夠的儲蓄，可以通過自己儲蓄可以放貸，不需要從其他地方吸引資金，在緊急情況下，可以吸引更多的貸款。整個放貸系統是通過自己的儲蓄系統進行的，你又可以得到一顆星。每個銀行給五千個農村人口放貸，如果你放貸，給人提供的教育貸款，如果每個小孩成功上了大學，你又可以得到一顆星，你幫助五千戶發放借貸的農戶脫貧，你可以得到一顆紅色的星，每個銀行都知道自己努力的目標，金融不是說只是為了放貸，我們有一系列的目標，不同的階段，不同的努力方向。這是我認為金融機構應該進行來加以組織的方式。中國的經濟跟孟加拉的經濟當然不同的，經濟發展得越快，金融就越來越迫切，因為你必須要支持這種金融的發展，如果金融體系發展得快一點，就可以支持經濟發展得更快一點，可以實現我們的夢想。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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