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22日，為期三天的“中國資本市場開放與發展論壇”在北京國際會議中心隆重開幕。人大副委員長成思危先生、前外經貿部副部長龍永圖先生等出席了本次會議。新浪財經為廣大網友獨家直播本次會議。

　　以下為部分嘉賓發言實錄：

　　主持人：2001年11月10日，中國加入了世貿組織，邁出了歷史性的一步。從當初的復關談判到2001年的入世，經歷了十幾年，期間很多人為之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但是我想，歷史將會特別記住其中的一位，他為了加速我國的入世步伐，在極其困難的環境中承受著來自各方的壓力，任勞任怨，殫精竭慮，為我們國家邁出這歷史性的一步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我想各位都知道我指的是哪一位，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對對外經濟貿易副部長、入世首席談判代表龍永圖先生表示我們衷心的敬意，并歡迎他為我們做今天論壇的第二講，加入WTO后吸引外資的市場環境。

　　龍永圖：非常高興能夠參加這樣一次非常重要的研討會，首先想糾正一點，從今天起我已經不是外經貿部副部長了，昨天外經貿部撤銷，商務部掛牌。我現在就作為博鰲亞洲論壇的秘書長，如果各位還要記住我，我一生當中最珍惜的一個頭銜還是中國入世的首席談判代表，這不是一個官銜，但是我在這樣的崗位上，為我們的人民奮斗了十年，感到欣慰。

　　今天，我想講一講關于入世以后的中國吸引外資的市場環境。大家知道，關于市場環境的問題，有很多重要的組成部分，首先是它的體制環境，我已經講了很多了。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最大的貢獻，就是我們中國的經濟，建立了一個重要的環境——市場經濟的體制環境。第二就是法律環境，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為中國建立一個更加透明、穩定、可預見性的、和國際規則相銜接的法制環境，也作出了重大貢獻。第三是政策環境，就是通過降低關稅，減少非關稅壁壘，開放服務貿易和其他資本開放的領域，使中國的對外開放政策進入了全新的階段，為中國的市場環境創造了重要的政策的環境。今天因為時間的關系，我不講這些問題了，因為已經講了很多了，體制環境的問題、法律環境的問題和政策環境的問題。我今天想講一個新的概念，中國吸引外資的一個市場環境。我今天想講一講中國入世只有，觀念環境的變化，這對中國資本市場的開放為什么具有非常深刻的影響，而且影響是深遠的，而且是決定性的。

　　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后，引進了一些新的觀念，新的規則，比如說關于國民待遇，國民待遇的原則是我們入世談判當中最先遇到的問題，我們當初入世談判當中，談過關于公園的門票、飛機票、汽車票、火車票的問題，當時一個老外和中國人進入頤和園的時候，和中國人的票價是不一樣的，外國人在中國坐飛機、乘汽車、乘輪船，票價是不一樣的，當時外國的談判者首先從這個問題上提出了關于國民待遇的問題，當然，提出了重大的問題，在中國，能不能外國企業和中國企業同樣的待遇，如果不能給予這樣的待遇，那么中國的體制就違背了世界貿易組織根本的原則，就是國民待遇的原則。當時我們認為這個問題對中國人是很重要的，但是后來這樣的問題就更加深化下去，我們很多同志都提出來，特別是一些民營企業家提出來，既然我們要有外國企業與中國企業同等待遇，那么首先要解決在中國不同所有制企業共同的待遇，也就是說必須解決對中國民營企業和其他所有制企業的公平待遇問題，這樣就促進了我們整個經濟體制改革和中國建立市場經濟當中一個非常深層次的必須解決的問題。

　　值得欣慰的是，這個問題在十六大以后，應該有了一個基本的問題。家寶同志前兩天講的，我們對不同所有制企業，在稅收和其他方面，給予了相同的待遇，由于加入世貿組織，引進了這樣一個新的觀念，就產生了這樣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如何在中國給予中國不同所有制企業以相同待遇的問題，這個問題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是非常深刻的問題，雖然提出來，但是并不認為這個問題會解決。剛才成思危同志講了，我們的證監會，我們一些企業拖市就市，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談何國民待遇？談何公平待遇？比如說，我們加入世貿組織，引進了透明的原則，首先在法律上要透明，我們大家知道，中國在過去很多很多的所謂內部規定，這個所謂的內部規定，無非就是這些文件這些規定主要是對一部分企業，主要是國有企業是透明的，而對于外資企業，對于其他所有制的企業是不透明的，因為他們不是內部的，他們是外部的。如何在市場經濟的條件下，對市場經濟法律法規，有法律又有內部文件，這對公平競爭是極大的諷刺，現在國務院清理的二千一百多個文件當中，我們廢止了八百五十多個，修改了三百多個，過去內部規定、內部文件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有著極大的意義，它包含著政府監管的透明，包含著企業信息披露的透明，包括整個市場的透明，因為沒有透明的市場，就沒有市場公正，這對我們市場經濟的發展具有根本的意義。

　　我們以后制定任何有關市場的法律法規的時候必須提前公布，廣泛地征求各方面的意見，而不是關起門來個人制定，一旦公布就立即執行，這是違背我們世界貿易組織的承諾的，這樣一種國際公認的立法的透明度的程序，一定會為我們立法機構所接受。大家注意到沒有？前幾天李鵬同志在談到今后的立法問題，專門講了這個問題，這以后會成為立法程序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對吸引外資的市場環境有根本的重要性，因為外資并不看重所謂的優惠政策，而更看重公平的、穩定的、可預見性的法律環境，這樣的法律環境是最好的市場環境的標志。

　　自由貿易的原則，是從我們中國過去那種所謂的一個企業要搞外貿必須經過政府的批準，對這樣的體制提出了挑戰，因為世界貿易組織當中沒有這樣的規定，沒有任何世界貿易組織的成員他企業進行外貿經營需要經過批準，所以這一直是我們的難點問題，一個企業能不能有經營外貿的權利，這不應該是由政府決定的事情，而是應該由企業自己決定的事情。經過長期的談判，我們終于承諾取消外貿經營權，也就是說，過去外經貿部主管的對全國企業進行經營活動需要審批的規定取消了。我也深有感觸，我們有一個司，專門分管審批企業外貿經營權的，我擔任過這個司的司長談判了多年，最后有一次，我承諾了取消外貿經營權的時候，回去之后，這個司就取消了，想不到昨天，我們對外經貿部也壽終正寢了。這是市場推動的結果，也是我們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承諾的結果，所以我感到很內疚，以我為首的這樣一個談判代表團，成了外經貿部的掘墓人，我們自己埋葬了自己，我認為這也是值得自豪的，革命首先是從自己頭上開始，剝奪權利，首先剝奪我們自己的權利。同時，取消了外經貿部以后，摘下了我們自己的烏紗帽，我并不感到后悔，這是歷史發展的方向。正是我們接受了這樣新的觀念，我們新的體制改革呈現了前所未有的新的局面，從而為我們大量吸引外資創造了較好的市場環境。我們中國去年引進的外資超過了520億美元，增長了20%—30%，今年預計要增長50%，這種勢頭確實使我們感到入世的效應，增強了全世界對中國市場的信心，從而出現了這樣好的局面，事實證明，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是完全正確的，因為它順應了歷史的潮流，順應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潮流。

　　十六大提出重要的觀念，以開放促改革，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觀點，我們通過加入世貿組織這樣一個大的行動，有力地促進了我們中國國內的改革，尤其是觀念上的改革，體制上的改革，也包括政府機構的改革。商貿部的成立，國家商檢局和質量監督局一直互相矛盾的，過去商檢局是管出口商品和進口商品的檢查，有一套質量監督的標準，質量監督局是管國內標準的監督和檢查，因為由于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審查標準、質量標準，而且有兩個不同的質量監督管理機構，嚴重違背了世貿組織關于國民待遇的問題，這使得我們不得不在談判的最后階段，也就是2001年9月的時候作出了承諾，合并這兩個機構，從而使我們對于國內生產商品和出口、進口的商品有一個同樣的檢驗標準，由統一的機構進行建言，這兩個機構合并，成立了現在的質量和檢疫總局，當這兩個合并成立一個新的總局的時候，總理親臨現場，說這是我們多年的愿望，終于實現了，改革當中，由于各種政府機構利益的不平衡，由于各種利益集團的不平衡，所以我們中國進行改革的時候，存在著很大的利益沖突和機制上的沖突，這樣的利益上的沖突和機制上的沖突，不得不由外力干預來解決。由于各種利益集團、機構或者部門，或者地方利益的沖突，使它很難形成一個平衡，而且一旦形成平衡以后，這種平衡也是很脆弱的，所以，它這種平衡，它這種改革也是脆弱的，一旦通過國際貿易談判，使我們這種改革成為我們承擔的國際義務的一個組成部分，這樣一種改革，這樣一種前進就不是脆弱的，因為它已經成為國際義務的組成部分，是不可逆轉的。所以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十幾年的進程和最后的結果，就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開放促進了我們中國的改革，這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最重大的意義。

　　有人問我，你用什么話來概括加入世貿組織的意義，我認為就是一句，以開放促改革，以開放促發展。所以，關于資本市場的開放問題，我們必須要有這樣的精神，以開放來促進我們資本市場的對外開放，促進資本市場的成熟、堅定和改革，成熟到一定程度以后，能夠真正地對外開放。關于資本市場的開放問題，是我們談判當中最困難的一點，因為我們關于中國入世的談判，最密切的談判是98年進行的，那時候正是亞洲金融危機的時間，大家對資本市場的開放極度敏感，中央給我們最重要的一條談判底線，無論如何也不能開放資本市場，其他都可以談，但是這一條不能談。所以為了保住這樣一條底線，我們甚至犧牲了其他一些領域，我們寧可在其他一些領域開放，也要保住這個，所以可以說，我們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時候，對于資本市場的開放程度是極其有限的，現在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束縛了我們對資本市場快速的立法。前幾天，我們和證監會兩位主要負責人談話，他們說能不能超越一些承諾？我說當然可以，因為資本市場、證券市場我們加入的承諾是最低的承諾，如果我們資本市場的開放，要超過加入世貿組織的承諾，那是完全可以的。所以不能因為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在資本市場開放的承諾非常非常低的水平，而影響我們中國資本市場的開放，因為它是最低線，而不是最高線，所以我首先有這樣的看法，我認為中國資本市場的開放是大勢所趨。

　　中國人民幣匯率在資本市場項下的可兌換也是大勢所趨，中國資本市場真正開放的哪天是中國的市場和全球的市場真正接軌的一天。但是另一方面我們要看到，資本市場的開放是極其敏感的，我們必須十分慎重，周密地部署，循序漸進。我們碰到很多的外國經濟學家和外國政府官員，也奉勸我，在開放資本市場方面應該采取謹慎的態度。我們確實應該謹慎，市場方面的話，我們應該采取其他領域開放方面的一貫的做法，一我們不怕開放，就怕準備不足，就怕監管不嚴。如果開放以后，我們的準確不足，如果開放以后，我們的監管力量不足，或者說沒有適當的辦法進行監管，這種開放對中國的資本市場開放將是一種災難，汽車市場開放方面我們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我們就覺得一定要開放汽車市場，但是我們適時地作出了犧牲，汽車產業政策，用這個汽車產業政策培育了國內汽車產業的發展，使得我們加入世貿組織以后，中國的汽車產業具有了相當的能力，為此我們做好了一定的準備，從而出現了加入世貿以后第一年汽車市場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蓬勃發展的局面，就是說我們必須要準備充分。

　　我們要做什么樣的準備呢？我認為，首先要做好體制上的準備，要在證券市場、資本市場的運作方面真正按照市場規律辦事情。剛才談到的，我們的證券監管機構為我們國有企業、國有資產拖市就市的做法是完全不可以的，上市公司的市場準入、運作、退出機制進行干預，完全是不可以的。我們企業是真正的高素質的企業，我們的企業應該按照世貿組織透明的原則確保披露信息的透明度和準確度，沒有透明、準確的信息，就是搗亂市場，政府最重要的職能之一就是確保市場信息的準確性和透明度，這樣的問題上，我們不做好這方面的準備，而過早地開放市場，教育我們的干部按照市場的規則管理市場，教育我們的企業要負責任的，以企業的良心來進入市場，要教育我們的市民，知道資本市場一些最基本的常識，讓他們具有抗風險的承受能力，我們的老百姓到市場上買水果，花了比較高的價格，到了下午，水果價格大幅度下降，這樣的話，市民除了自認倒霉以外，絕對不會到市場上去鬧，為什么我買的時候這么貴，下午的時候這么便宜？但是，如果我們的股民沒有這樣的風險承受能力，在股市上遭到一定的損失以后，他就會把這個事情推到政府的頭上，所以我們要加強教育，加強對政府、企業和市民的教育，這樣使得我們中國在資本市場的開放方面做好充分的準備。我深信，只要我們做好準備，我們中國資本市場的開放這一天是會到來的。

　　我現在到博鰲論壇去，做的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推動亞洲經濟一體化，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后，已經成為世貿組織的成員，但是我們中國是世界上很少的沒有參加任何區域集團和區域組織的國家，這使得我們在全球的競爭當中處于相當不利的地位，中國就是一條腿，中國在全球貿易體制當中占有一個相當不利的地位，所以我的夢想是要使中國成為亞洲區域集團的一個成員，推動亞洲區域集團的建立，當然這需要很長的時間。今年5月份召開的亞洲博鰲論壇上，談論很多問題，包括區域投資的問題，在資本市場的問題上，我們討論建立亞洲共同債券市場的問題，亞洲每年大量的資金投入到歐美的市場，然后再回流到亞洲，為什么亞洲的資金不能直接用在亞洲的市場？美元、歐元匯率的波動，美元的貶值我看是大勢所趨，這樣亞洲建立自己的亞洲貨幣是完全必要的，當然這需要一個長的過程，但是我們是不是可以首先建立統一的亞洲貿易支付貨幣？這是今年5月份亞洲博鰲論壇提出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和我們中國市場的逐漸開放，更大范圍參與運作具有很重要的影響，所以我希望有時間的時候，和大家一起研究這樣的問題，做好充分的準備，通過開放，促進我們資本市場的建立、成熟，從而中國資本市場的全面開放。謝謝大家。

　　主持人 ： 每次我聽龍部長演講的時候，都有很多的感慨，龍部長的發言總是發自肺腑，令人深思，他的這種演講的風格和力量正是源于他對我們民族的熱愛，對肩上所負重任的勇于承擔，我們祝愿龍部長在博鰲亞洲論壇上取得更大的成就，為推動亞洲經濟一體化作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