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2008年中國城市家庭人均年收入16923元人民幣

　　學者：統計局數據“漏算”5.4萬億元“灰色收入”

　　□晚報記者 李寧源 實習生 陸燁 池文娟

　　張家是個窮光蛋，李家有錢一千萬，平均起來算一算，個個都是張百萬。

　　——坊間用這樣的打油詩來形容統計局發布的經濟數據

　　近日，中國改革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王小魯發表調查報告《灰色收入與國民收入分配》，他經過調查，2008年全國居民可支配收入23.2萬億元，比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高出5.4萬億元。王小魯將這部分統計局“漏掉”的收入稱為“灰色收入”，“其中三分之二‘灰色收入’集中在10%的城鎮最富裕家庭。 ”

　　文章發表后，8月24日，中國國家統計局網站發表署名文章，由國家統計局城市司住戶處處長王有捐執筆反駁王小魯報告。當天，王小魯便對此文章進行回應，8月25日，統計局網站上一篇由國家統計局國民經濟核算司施發啟執筆的批駁文章再次予以回應，一場學者與國家統計局之間關于“灰色收入”的論戰就此升溫。

　　“灰色收入”是否該統計

　　王小魯：統計局調查缺數據

　　王小魯認為，要了解中國經濟形勢，“灰色收入”是必須要面對的。

　　“2008年中國‘灰色收入’達5.4萬億元。”按照王小魯的統計結果，2008年中國城市家庭人均收入應為32154元人民幣，比官方數據高出90%。但這一大幅度增加主要是被高收入居民的收入拉高了，而高收入居民未納入統計收入中，很大部分是灰色收入。

　　“灰色收入”被王小魯定義為從他的研究中估算出來的全部家庭可支配收入和官方統計的家庭可支配收入之間的差異。王小魯指出，中國存在著如此龐大的“灰色收入”也意味著整個經濟規模實際上更大，但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更低，收入差距更大。

　　統計局：誤差讓結論打折扣

　　王有捐說，由于在調查和推算方法上存在上述不當之處，故王小魯得出的收入結論自然打了很大折扣。

　　“灰色收入”怎么統計

　　王小魯：調查從家人開始

　　“國家統計局現行的住戶調查抽樣基于自愿原則，但高收入居民中有相當大比例不愿接受調查，導致抽樣過程被迫更換樣本，在樣本更換過程中發生對高收入居民的遺漏。 ”在調查報告中，王小魯指出統計局在取樣時有誤差。另外，高收入居民根本不愿意提供真實收入信息。

　　王小魯組織的課題組在調查中借鑒了社會學調查方法，由各地專業調查人員對他們熟悉的親屬、朋友、同事、鄰里家庭收支狀況進行調查。他們還采取若干輔助措施保證調查數據的真實性，即“滾雪球法”。憑借這樣的方法，王小魯調查出數量相當可觀的“灰色收入”。

　　王有捐：“滾雪球法”太主觀

　　“王小魯博士課題組采用的調查方法是讓調查者找自己的親戚、朋友或鄰居來調查，再通過這些人又找他們的親戚、朋友或鄰居進行調查。這種調查方法太主觀。 ”王有捐在文章中直言不諱，王小魯選擇的調查樣本雖然采用隨機抽樣，但選用對象存在裙帶關系，所以難免成為非概率樣本，也就是缺乏客觀性和說服力。 “雖然課題組已意識到‘滾雪球’法抽樣存在的局限性，但用這些參數作為輔助手段來推斷總體同樣也不太合適。 ”

　　據了解，我國現行城鎮住戶調查是按隨機抽樣原則，在全國抽選476個調查市縣的65000個調查戶進行居民收入與消費調查。調查市縣采用分層隨機抽樣的方法確定。

　　在常人看來，不露富一向是中國人的處世觀念，所以王有捐提出質疑，“那些不愿向統計局調查員透露實際收入的高收入人群，恐怕對熟人也不會如實相告。 ”

　　抽樣方法準確嗎

　　王小魯：我設計了正確的問卷

　　“為了消除受訪者的疑慮，本次調查問卷采取無記名方式。在調查方法上，也采取若干降低調查敏感度和有利于獲得真實數據的措施。 ”王小魯說，如強調的目的是研究消費結構而不是強調研究收入水平；在問卷設計上，先問消費問題再問收入，先問具體分項再問消費和收入總額。在收入來源方面，問卷只要求回答簡單的收入分類，不要求回答具體收入來源。

　　“雖然無法完全避免受訪者仍隱瞞真實收入，‘灰色收入’的統計結果可能仍小于真實水平，但我的數據比統計局的數據更接近真實。 ”

　　施發啟：抽樣方法存三大軟肋

　　施發啟在回應王小魯時指出，這次做的統計調查存在三個軟肋。

　　“樣本量太小，代表性不足。 ”據核實，該項調查共包括家庭樣本4909個，只占國家統計局城鎮住戶調查樣本量的7.6%，樣本量明顯偏小，無論是直接推算還是間接推算，以此為基礎的計算結果都不靠譜。

　　此外，課題組沒有按隨機抽樣原理選取樣本也是一大硬傷。“為了保證根據樣本資料推算總體的可靠性，抽樣調查要求按照隨機抽樣原理來選取樣本。該項調查由調查員主觀選取調查戶，利用這些樣本點來推算全國城鎮居民收入很可能會出現較大偏差。”

　　另據了解，王小魯調查的家庭收入和消費數據皆由受訪者根據記憶提供，口說無憑，沒有規范的統計臺賬，調查數據的可靠性無從檢驗。所以“樣本調查方法不規范”也成為王小魯抽樣方法的弊病之一。

　　統計方法精確嗎

　　王小魯：分析采用雙重保障

　　報告顯示，在進行調查數據分析后，研究小組通過恩格爾系數法，找出居民家庭的恩格爾系數和人均收入水平間的真實關系，再利用這種關系檢驗居民收入統計數據。

　　“2008年，根據城鄉居民收入統計數據和城鄉人口數推算，全國城鄉居民儲蓄總額為3.55萬億元。但這一年僅全國金融機構城鄉居民人民幣儲蓄存款余額就增加4.54萬億元。 ”王小魯分析說，這一年，商品住宅銷售用去居民儲蓄1.82萬億元。2008年，“規模以上”私營工業企業所有者權益凈增加1.09萬億元。 2008年，估算A股凈吸納私人投資1.35萬億元。

　　以上各項，再加上其他項目合計，2008年全國居民儲蓄總額至少應為11萬億—11.5萬億元，而不是按收入統計數據計算的3.5萬億元。這說明該年至少有7.5萬億—8萬億元的居民隱性收入沒有包括在收入統計中。

　　“對近些年宏觀數據進行分析，都可以得到類似結果。從商品住宅市場和汽車消費等方面的數據推算也可以得到類似結果。通過宏觀數據分析所顯示的隱性收入總量，有不斷擴大的趨勢。”

　　王有捐：恩格爾系數使用不妥

　　王小魯在研究中采用 “恩格爾系數分析法”，即指食品消費支出在消費總支出中所占比重。系數越低，居民生活水平越高。不過王有捐指出，“中國消費結構與發達國家較為穩定的消費結構相比變動較大，不同地區居民飲食結構和習慣存在明顯差異。 ”單純以這項系數為標桿，只會造成判斷失誤。

　　王小魯：王有捐沒看仔細

　　王小魯在接受采訪時說，他們在做數據分析時已充分考慮到各種可能影響恩格爾系數的因素，包括王有捐提到的地區差異。這些因素已經通過技術分析手段剔除了，報告中體現的是剔除其他影響因素后，恩格爾系數與收入水平之間的“凈”關系。“王有捐沒有認真看我的報告原文”。

　　施發啟：模型分析太主觀隨意

　　據施發啟介紹，王小魯調查的人口數據與統計部門采用的數據不一致。“在推算全國居民可支配收入時，該報告采用城鄉年末人口，而統計部門一般是用年平均人口。”施發啟算了一筆賬，如果按照王小魯計算方法，按城鄉年平均人口推算，2008年全國居民可支配收入會比按城鄉年末人口計算結果低0.6萬億元。

　　雖然課題組試圖用模型分析法來反映消費品價格、飲食習慣、文化程度等對恩格爾系數的影響，不過施發啟卻認為，這樣擬合效果較差。 “盡管該模型的解釋變量系數通過顯著性檢驗，但擬合度只有0.2472，明顯偏低。 ”在他看來，模型對于解釋變量在不同收入分組中的賦值，存在較大主觀性和隨意性。

　　王有捐：消費驗證值得借鑒

　　王有捐說，王小魯對灰色收入的測算方法盡管值得商榷，但其采用居民家用汽車、商品住宅、出境旅游、銀行存款等外部相關數據對我國常規住戶調查居民收支數據進行驗證的方法提供了不同的思路和模式，值得借鑒。

　　統計數據有何佐證

　　王小魯：房價是最好證明

　　王小魯在接受采訪時稱，房價是他調查結果的最好證明。

　　根據國外經驗，通常商品住宅價格是居民家庭年收入的3—5倍，是可承受的價格，否則住房市場不會有良好的發展。按收入統計計算，我國城鎮居民的房價收入比一直在10倍左右，住房市場卻持續火爆，這始終是國內外研究者面對的一個不解之謎。

　　2008年，商品住宅銷售2.1萬億元，2009年猛增到3.8萬億元。如果按統計局的收入數據算，扣除貸款遠遠超過城鎮10%最高收入戶的全部收入總額。這是一個無法用統計數據解釋的現象。唯一能夠作出解釋的是，部分高收入家庭的統計收入遠遠低于實際收入，大量的灰色收入沒有被官方統計獲得。

　　施發啟：推算結果明顯偏高

　　根據課題組報告中的模型法推算結果，施發啟推算，2008年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2154元，是統計局相應數據的兩倍；全國居民可支配收入為23.2萬億元，比統計局的推算高出9.26萬億元，比2008年全國資金流量表中居民可支配收入高出5.3萬億元。

　　他認為，“這一推算結果明顯高估了我國城鄉居民收入水平。”如果采用報告中的結果，2008年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重將達73.9%，占當年國民可支配總收入比重將達72.6%，當年全國財政收入占當年GDP比重為19.5%，政府可支配收入占國民可支配總收入比重為21.3%，按此推算，企業可支配收入占國民可支配收入比重僅為6.1%，這一結果明顯不合理。

　　王小魯：灰色收入四大來源

　　在接受采訪時，王小魯解釋了灰色收入的來源。

　　一是錢權交易，以權謀私。根據2006年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一項涵蓋全國4000家企業的調查，對于“貴企業去年用于政府和監管部門人員的非正式支付有多少”這一問題，只有19.8%的企業負責人回答“沒有”；回答“有一點”、“比較多”和“非常多”的，共占80.2%。

　　直接侵占公共資源的情況也相當普遍。國家審計署2009年報告，抽查了56個中央部門已報銷的29363張可疑發票，發現虛假發票5170張，列支資金1.42億元。

　　二是公共投資與腐敗。公共投資領域是導致收入分配扭曲的一個重點領域。借公共投資貪污公款并不僅發生在中央投資項目，在地方項目中更是頻繁發生。常見的做法是，將工程發包給“自己人”，再從承包方得到回報。

　　三是土地收益的分配。據“中國指數研究院”推算，2009年全國土地出讓金總額已達1.5萬億元，相當于全國6.8萬億元財政預算的20%以上。在一些地方，這部分收益管理混亂，成了當地官員任意開支的錢口袋。

　　四是其他壟斷收益的分配。一些具有壟斷性的行業或企業，在正常工資之外，常常對內部人員有大量的實物或現金分配，致使其平均收入高出其他行業或企業若干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