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點特稿第734期
【冰點特稿】:我們不是炒房團
本報記者 董月玲
每當有人來訪,陳俊總會聊起一個關于炒房者的故事。
三年前的一天下午,北京西客站某一樓盤售樓處,來了兩個中年男人。
倆人矮瘦,其貌不揚,穿著普通的休閑服,拎著舊皮包。售樓小姐瞥了他們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接待著。倆人想要樓書瞧瞧,售樓小姐嫌他們煩,躲一邊去了。
售樓處里一個小伙子見了不落忍,取了資料,又詳細介紹了樓盤情況。
看完所有材料后,兩位來客問:你們這樓,一層有多少套?
“一層有12套房子。”
“那這一層的12套,我們全要了。”
小伙子一愣,“12套?這是要付定金的,兩萬塊一套。”
倆男人隨即拉開自己的破包,取出24萬元現金,放在桌上。小伙子目瞪口呆,大廳里的人也都圍過來看稀奇,“嘖嘖嘖”地議論,售樓小姐們后悔莫及。很快,他們知道了這兩個人,都是浙江人。
“這個故事起碼說明兩點,一是浙商為人低調;二是浙江人有錢。”陳俊說。
陳俊是北京浙江企業商會副會長,據他介紹,現在北京有浙江人50多萬,浙商在北京的投資額達4000億元。單是去年,他們就投下了2000多億元,其中不少錢流向了房地產。
“買房子,就像買大白菜一樣。”這些年,他曾多次組織浙商,成群結隊地買房、買商鋪。但他們不愿意稱自己是“炒房團”,更愿意自稱是“浙江投資團”。
“我們準備在北京投資房地產,但‘炒房團’這個名不好聽,有貶義,我們不能干有貶義的事”
陳俊第一次出手買房是2001年,為了自住。他想在北京安家,不想繼續租房。那會兒,對于北京房市情況、城市將來的發展格局等等,他都不清楚。用的是笨功夫,死跑工地,足足跑了半年。最后,陳俊選中海淀區魏公村的一個樓盤。
“當時這一片亂七八糟的,樓正蓋著。可能我有教師情結,一看這一帶高等院校多,文化氣氛濃,就喜歡上了這里。那時,南城的房子才賣3000多塊一平方米,這里是期房,還要8000多呢。我一咬牙:買!買了一套170多平方米的四居室。歪打正著,看看,現在漲到近3萬塊一平方米了!”
2004年房地產市場開始發熱,但好多人還沒完全意識到。有些想買房的人,聽了專家的話,苦苦等待房價的回落。這時,一些在北京經商的浙江人,感覺上海的房價要漲了。
“為什么?你想呵,它離浙江近,浙商想要買房投資,第一站會首選上海。我跟著他們殺過去,買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才八九天的功夫,沒等過戶就倒出去,賺了近40萬元。那真叫炒房呵!但風險很大。”
2005年,國家宏觀調控組合拳陸續出臺,上海樓市馬上降溫,陳俊他們撤回北京。而此時,北京的房地產市場尚未噴發,還處在蟄伏期,正蠢蠢欲動。
“我們準備在北京投資房地產,但‘炒房團’這個名不好聽,有貶義,我們不能干有貶義的事。想了好久,才想出‘浙江投資團’這個名字。我們的打法也變了:由短線炒房、瞬間獲利的方式,改為以中長線投資為主。”
“浙江投資團”,以民間投資的形式運行,是一個松散的組織,成員不固定,看上某個項目之后,臨時招呼人,組團考察,匯集起來的資金數額,少則千萬元,多則數億元。
“我們投資團,在北京打的第一槍,就是萬年花城。”陳俊至今仍津津樂道。
這個樓盤位于北京西南三環,當時沒像現在這么火,一期樓盤剛開賣,知道的人少。經過仔細考察后,陳俊看到了“賣點”。
他分析說,北京的城市建設,就像攤大餅一樣,一圈一圈地往外攤。二環、三環、四五六環。在三環線上,已形成多個成熟商圈,像西三環的公主墳商圈,東三環的國貿商圈,南三環的木樨園商圈,北邊有中關村商圈等,只有這個西南三環,當時還空在那兒。
“對商業網點來說,金角銀邊的地段優勢最為重要。我感覺西南三環,是北京三環沿線最后一塊商業處女地。這個樓盤交通好、地段好,商機無限呵!而且,它離浙商的發家地木樨園、大紅門又近,離玉泉營也不遠,我知道那里有一批浙江人,在做水產冷凍生意,待了十幾年了,怎么不盯住這些浙商來發展呢?我當時預測,兩個月后這個樓盤準漲。”
2005年6月,陳俊領來溫州、臺州和義烏的浙商,到“萬年花城”看房。“兩三天后,就有幾個浙江老板定下了800萬元、1000萬元的鋪位。當初,跟我去買房的人,現在全掙錢了。商鋪的價格由每平方米一萬元,升值到現在的3萬多元。住宅的價錢,也由原先的4800,漲到快兩萬了,五年不到翻了三番。”
一下來這么多浙商集體看房,開發商也高興。因為這就意味著,浙江投資資本看好他的樓盤,這簡直是營銷宣傳的“活廣告”。這次購房行動,陳俊說確實吸引了不少媒體的關注,甚至招來了日本、新加坡、澳大利亞等海外媒體。
陳俊和他的投資團,風光一時,不僅記者采訪他,甚至連房展會的老總,擔心展會冷清,也專程登門,請他們到房展會上露露面,幫著激活一下人氣。
“我跟他們提條件,我可以組織浙商去參觀,但你得滿足我幾條。一、我們是以‘浙江投資團’名義去的,可不是炒房團,是代表浙商的整體形象,而不是個人行為。所以,你要給我們做‘浙江投資團’字樣的胸牌,讓我們掛在胸前,以區別其他人;二、必須選派端莊、漂亮的女引導員,舉著牌子,引導我們團入場并繞場三周;三、要在好的位置,給我們準備座位,好讓我們聽專家和各路房地產商介紹情況。”
“乖乖!哪里還繞場三周,我們一進去就被團團圍住。這個拉、那個拽,爭著讓我們看他們的樓盤。有個售樓小姐死纏住我不放,最后我答應她,去看他們的樓盤。她的公司開來了幾輛依維克,把我們直接拉到了樓盤現場。”
“冤枉呵!浙江商人也好,溫州商人也好,他們的投資行為,絕沒達到能左右城市房價的地步”
盡管陳俊竭力辨白他們不是“炒房團”,但照樣有不少人,把“投資團”看成“炒房團”。人們對“浙江投資團”的態度,陳俊感覺是“有恨有愛”。
早幾年,他曾隨一個青年企業家考察團,到了東北某省會城市。一下車,陳俊讓接站的人陪他繞市中心轉轉,想看看此地的商業氣氛以及房地產開發情況。
一打聽,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房價也只有每平方米1800元左右。太便宜了!陳俊暗自吃驚。第二天,在座談會上,他發言說作為省會城市,目前,消費市場如此疲軟,房價如此低廉,可能會阻礙城市的繁榮和發展。應大力吸引經濟發達地區的商人和企業家,來此投資置業。
“我說,我可以組織一批浙商,來買房、來經商,當地領導馬上表示歡迎。我又說,過不了幾年,這里的房價可能翻倍上漲,有可能突破五六千一平方米。假如,有些商人把房子作為商品拿來轉賣,你們啥態度?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這個不歡迎,絕對不歡迎!”
“看吧,這就是觀念差異。在浙商眼里,任何東西只要有市場需求,都可以拿來買賣。經濟的活力,就在于商品的流通。沒生意可做,當地的經濟怎能搞活?”
在很多人,尤其是缺錢缺房的人眼里,買房就是為了自住,炒房、囤房的人太可惡,是他們把房價抬起來了。“炒房團是不是房價上升的導火索”,有一次,一家大型網站,以此為題做了一場直播辯論,他們請了北京、上海、南京、深圳四地的業內人士參加,作為反方代表,陳俊也被邀請參加PK。
正方的觀點是,炒房團是房價上漲的罪魁禍首,是房價快速上漲和波動的主要誘因。由于目前房地產對銷售市場的監管有很多漏洞,給游資炒作提供了機會,上海的房價波動證明了這點。房地產與春節火車票一樣,應該是購者自用,炒房者就是黃牛票販。在一個健康的市場,房產黃牛是絕對不可能左右房價的。但是,如果一個地方的房地產市場,沒有強硬的縝密的政策法規來控制,允許某些人用銀行的貸款炒房,就像允許暴炒春節火車票一樣,那將永無寧日。
反方的觀點是:炒房團不是房價上漲的原因,房價上漲的最終原因,是房地產市場的供求關系和土地價格成本的攀升因素造成的,炒房團只是外因的一種表現,炒房團可以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但不構成原因。
“所謂‘炒房’,不過是簡單的市場行為,實質是‘投資’。即然你承認房子也是一種商品,就要允許人自由地買賣、流通。沒有投資的房地產市場,是不健康的市場;沒有流通的市場,只能是死水一潭的市場!”陳俊說。
結果,節目一開始,陳俊就成了眾矢之的。“大家紛紛把責難的矛頭對準我,機關槍似地對我開火。”陳俊說,“冤枉呵!浙江商人也好,溫州商人也好,他們的投資行為,絕沒達到能左右城市房價的地步,房價一路攀升的原因很復雜,假如把所有的原因歸于浙江人,那太冤枉了,我們成了替罪羊。”
他抱怨道,改革開放都三十年了,有些人的觀念還停留在計劃經濟時代。說是一兩個“炒房團”進入了大上海,就把上海市場搞亂掉了,稀里嘩啦,那說明上海實在是太沒市場經濟的防線了!
網上直播辯論時,一些網友也紛紛發跟帖,表達自己的想法:
“人無橫財不富,炒房子本來就是市場行為,很正常,有嘛大驚小怪的,太落伍了吧。”
“關鍵還在于制度的規范,上海就是政策漏洞太多。”
“究竟是誰在房地產上賺了大錢?炒房的不過是跟在后面,撿點渣子吃,容易嗎人家。”
“滑稽吧,真不想讓他們炒,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把房價上漲的責任,往別人身上栽,不惡心嗎?不要以為老百姓沒有眼光,群眾的眼睛是賊亮賊亮滴……”
這個銅像很生動、也很親切,它形象地表現出“倒爺”吃苦耐勞、風塵仆仆的樣子
三十年前,當大多數國人還在享受著計劃經濟的余溫時,浙江人便挑上行囊,拉家攜口,奔向各方做起小生意。不少城市街頭,都能看見修鞋、擺攤的浙江人,他們從一針一線、一釘一扣中開始了原始資本的積累。
“只有鳥兒飛不到的地方,沒有浙商走不到的地方。”陳俊說。
1993年,陳俊辭掉英文教師一職,離開溫暖的老家浙江臺州,跑到天寒地凍的俄羅斯“淘金”。陳俊給人當過翻譯,也跟人倒過服裝。“那會兒,在莫斯科經商的中國人,多是散兵游勇式的練攤者,其中浙江人最多,幾乎在每一個自由市場,都能見到我的老鄉。”
俄羅斯的冬天來得特別早,9月底就開始下雪。在漫長的冬季里,地上常常鋪著半米厚的冰雪。莫斯科自由市場的攤位不是固定的,早到早“坐”。每天,練攤的人得天不亮就起床,匆匆吃過早飯,趕乘地鐵,奔向就近的市場,搶占好地盤。冰天雪地里,他們要待上一整天,直到萬家燈火才會收攤。這樣,每月可賺千把美元。
有的自由市場要交進場費,有的是由警察代收攤位費。攤位費從最初的2000盧布漲到萬余盧布,約合人民幣百余元。陳俊講,他們浙江人腦子活,為了省點錢,往往由一個人背著貨,買一張門票進門,其余的人冒充顧客混進去。“一旦警察來收攤位費了,左右幾個攤位配合默契,迅速把貨都疊到某一個攤位上,看上去只有一個攤位。到底要收幾個攤位費,有時警察也傻眼。”
最好賣的是各式皮夾克,“絲庫里革(多少錢)?絲庫里革?”過往的俄羅斯人不停地問價,他們試衣、討價,最后成交,一件件皮夾克被買走。“咱中國人做生意,比同行的‘老毛子’靈活多了,只要有賺頭就成交。市場上,上好質量的皮夾克久售不衰,價格堅挺,居高不下。俄羅斯人長得人高馬大,有時候,特大號的皮夾克穿在身上,他們也直喊:‘馬琳革!馬琳革!(太小了!太小了!)”
在莫斯科練攤可不是件容易事,大多數浙商采用“今天批發幾件,賣出幾件”的辦法。他們身上套上幾件皮夾克,行李袋里只放五六件,這樣行動起來方便。如果買家是青壯男人,那可得小心,攤主得使勁地拉住衣角,以防試衣人穿上后拔腿就跑。
最難耐的還是嚴寒。莫斯科動不動就是零下十幾攝氏度,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別說陳俊這些南方人,就連好多東北人也受不了。“在戶外練攤,那真是受罪呵。不用多久,練攤的人個個凍得手腳麻木,縮下了腰,眉毛上都凝了白霜。使勁地跺腳、呵氣、搓手,也不管用,干凍呵!可寧愿這么風吹雪打的,也沒人愿意離開這寸發財之地,只是拚命地跺腳,耐心等買主的光顧。”
后來,有一則新聞,讀后讓陳俊心生暖意。說是2008年5月24日,俄羅斯的阿穆爾州布拉戈維申斯克的“阿穆爾市場”旁,立了一座銅像——一座紀念上世紀90年代中國小商販的銅像。
這尊“倒爺”塑像,由青銅制成,重約兩噸。銅像是一個男人,一手拎著大旅行箱,一手托著個大盒子,肩上馱著大背包,腰上系著“倒爺”典型的腰包。銅像立好后,來參觀的俄羅斯人,爭相往“倒爺”腰包里投硬幣,據說投中的話,能給人帶來好運和財富。
陳俊覺得這個銅像很生動、也很親切,它形象地表現出“倒爺”吃苦耐勞、風塵仆仆的樣子。
商規第一條就是:身為商人,不要錯過看《新聞聯播》
1995年,陳俊回到北京,跟做各種各樣生意的浙江老鄉混在一起。不久,他開了一家企業策劃公司,后來當上北京浙江企業商會副會長,積累了豐富的人脈資源。
“咱浙江人的思路和觀念,就是與眾不同呵!”陳俊這些年,總結出了許多條浙商經商的“商規”,還寫了一本《草根浙商贏天下》的書,加以介紹。商規第一條就是:身為商人,不要錯過看《新聞聯播》。他們看新聞的目的,也是為了捉商機,避免做頂風逆勢的買賣。
2006年,全國一些地方的樓市猛漲,5月29日,“九部委”發布了“新政”。那天下午,陳俊得到相關信息后,便一條一條地分析。“十五項條款,我翻過來、倒過去,足足看了一個多小時。”讀罷,他又跟多位浙商通電話,交流學習心得。
很快,他們達成共識,簡單的兩條:一、新政局限在住房領域,對商業地產等其他領域涉及甚少;二,調控重點在房產交易過程。“我們一下子松了一口氣,新政絕非實質性地打壓,更不是一棍子打死。所以,我和投資團還可以繼續留在北京,房地產仍可大膽投資。”
但在投資方向上,他們做了調整:國家出臺的一系列調控措施,對商業地產幾乎沒有限制。“以往,我們投資喜歡‘眉毛胡子一把抓’。如今,我們的投資領域,從住房、商業并重,轉向以商業地產為主,而做商業地產,是浙商的強項。”
“一個商鋪養三代。”這是浙江人的一句老話。現在的說法是:“假如你愛他,就勸他做商業地產,因為它的利潤、回報實在太高;假如你恨他,也勸他做商業地產,因為它的風險也實在太高,做不好就會血本無歸。”
浙江人天生會做買賣,對錢有本能的嗅覺。十幾年前,他們初來北京做生意,多聚集在南城,人越聚越多便有了“浙江村”。經過浙商多年經營,現在的“浙江村”,有各類門店超過3000多家,中大型批發市場就有30多家。像北京有名的虹橋市場、天意市場、潘家園市場、馬連道茶城等,也都由眾多浙商投資、經營。
“市場、市場,有市才有場。‘市’,我的理解就是人氣、人流。沒有人的地方是做不了買賣的。在人煙罕見的地方,哪怕搞出一個五星級的場所,招商也很難。”
“選什么樣的商業地產進行投資,我們看兩個標準:一,地段位置好不好。要是在二級城市做商業地產,我們先問這個城市的常住人口是多少,流動人口是多少,人均收入是多少,在兩公里之內的商業網點有多少。做商業,商戶越多越好,消費人口越多越好,賺的就是‘人頭錢’;二,看外部環境好不好,也就是看社會治安情況怎么樣。否則,你賺到錢了,三天兩頭有地痞流氓來騷擾,也肯定沒法做生意。”
做商業地產,投資團一般用這幾種方式:一、最簡單的就是把項目全包下來,一下承租10年、20年。整體承包的好處是能壓低價格。然后,再重新包裝、定位、對外招商;二、以租代買的方式。如果一個項目投資兩三億元,只首付啟動資金3000萬元,半年后再付一筆錢,一年后又付一筆錢。兩三個億,在幾年之內付清。三、協助招商引資,按業內規矩得傭金。四、只買攤位。一下子買上十個八個攤位,再轉租給別人經營,這就屬于小打小鬧了。
有一回,投資團去東北考察一個項目。那是長白山腳下的一座縣城,這個縣正在修機場,鐵路和公路網四通八達。“資源、交通出人意料地好,讓人驚嘆的是,直到投資團到來之前,這里還是一片沉睡的商業處女地。”
陳俊他們去參觀縣下的一個鎮,說是國內目前最大的人參集散地,但因為缺少深加工、精包裝、規模小等原因,所以效益并不好,沒掙多少錢。
“那么金貴的人參,卻像賣大蘿卜一樣堆在地上賣,搞得不值錢。花上300元,就能買一大手提袋的人參,看了讓人惋惜!這一大袋子人參,要是拿到我們浙江倒賣,不知能賺回多少個300塊。人參,多珍貴稀有的東西呵!經過反復考察、調研,—位溫州商人,決定投資幾千萬興建人參市場,并建立產銷、精深加工一條龍體系,重新包裝,打造品牌。結果,他當年就收回了投資成本。”
還有一年,投資團去東北某地投資商業地產,結果開始招商了,可就是招不來商戶。
“我們就納了悶:這么好的市場,攤位搞得好好的,還有暖氣,而室外溫度是零下二、三十攝氏度,冷得要死,可商戶們就是不進場。難道當地人喜歡在戶外做生意?我們反復問原因,你猜他們怎么說:進市場,得交取暖費。可我們一個月才收10塊錢呵!就為了省這點錢,他們寧可站在冰天雪地里挨凍,真讓人哭笑不得。算了!我們干脆把取暖費免了,他們這才進場做生意。”
“目前的投資渠道太狹窄,政府應該好好引導這些民間資本,往什么地方、什么行業上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其盲目、隨意地流動”
最近,陳俊往來于北京與遼寧兩地,他們盯上了那兒的海景房。
“聽說當地人,是不太買什么海景房的,嫌潮氣重。人生地不熟,猛地到一個地方投資,你們不會受騙上當嗎?”我問他。
陳俊說,這幾年,“投資團”被騙失手的事還沒有過。但被忽悠的事,倒是經常發生。“到了地方一看,跟說的完全不一樣,那我們就打道回府,不投就是了。”
現在,外地來找“浙江投資團”去做項目的人越來越多。有開發商,也有政府部門。怎么才能規避風險,投資不失手,陳俊說他們有三步曲。
“第一步,我自己或我們幾個人,先跟著過去看看,對方負責所有開銷,接待得很好,說得也很好,尤其是政府項目,那簡直就是十全十美;第二步,感覺項目有做頭,我們再去。這次去,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地潛伏進去,明察暗訪,實地踏查,詢訪當地老百姓,這樣能聽到真話,了解到實情;第三次,如果仍然感到有價值,又去了。這回,我們把了解到的問題,全擺到桌面。對方一聽,得!他們知道的比我們還多,不能瞎忽悠了。總之,要來來回回好多次,才能最后拍板,這樣基本上不會失誤。”
聽陳俊的口氣,投資房地產,一時半會兒他們不會收手。可眼下的房價,實在太高。今年北京的房價,又上躥了一大截,還敢往里投嗎?
“投!我們浙江人做生意就是這樣,只要看準了,有賺頭,就大膽出手。我們做項目,從來不開論證會,從來不帶什么專家、學者,我們不聽他們的。”
他底氣十足,對后市充滿樂觀。“現在回頭看看,每次打壓過后,房價還不是彈得更快、更高?我的觀點是:一,房價絕不會跌回幾年前的價位,只會高起點后的小回落。去年趕上全球金融危機,房價也只是小幅回落而已,接著漲得更高;二,未來房價,不漲是不可能的。”
話雖如此,但上海、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他也覺得投資空間越來越小。“在北京,現在的投資回報率已降到10%,個別項目甚至低于5%,算不上是肥肉了。假如沒有15~20%的投資回報,我們是不會做的。”但一些交通發達、資源豐富的二級城市,比如長沙、成都、沈陽等地方,還有升值潛力。現在,他們把眼光瞄準了這些城市。
不過,陳俊也承認,選擇投資房地產,實際上也是浙商們無奈的選擇。
“現在做什么生意,能像買房這么劃算?5年不到翻三番。”陳俊的老鄉都這么說,“這兩年,也只有房地產保值、增值的潛力最大。做外貿的浙商,基本上很慘,倒閉的倒閉,破產的破產,巨虧的巨虧,生意很難做。炒股吧,就是一串數字上上下下的,很難掌控,總覺得不實在。前幾年,炒煤的浙商也不少,現在怎么樣?也都賠了。溫州一個做鞋的老板,投資小煤窯,出了事故,面臨整頓,投資失敗。辦鞋廠多年攢下的錢,全都搭進去了。”
投資買房,相對也省心省力,并不用花太多時間精力打理。“只要你看準了,投下去,房買了,扔在那半年一年的再拿出來賣,價格又不一樣了。你說說看,現在,這種扔下不用管,過一陣子就能賺上幾倍的生意,還有嗎?”
有報道說,現在浙江的民間資本,有10000個億,其中4800億元,趴在銀行里。
“浙江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陳俊說,現在,存款利率低,物價上漲快,浙江人本來投資意識就強,但受金融危機影響,好多行業不景氣。錢要生錢,哪能捏在手上,總讓它在銀行里趴著。最保值、最安心的東西,就是房子了。
“資本就是追本逐利的,哪兒掙錢,就往哪兒流動。浙商投資房地產的熱情這么高,也說明了一個問題:目前的投資渠道太狹窄,政府應該好好引導這些民間資本,往什么地方、什么行業上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其盲目、隨意地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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