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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觀政策與經濟周期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03日 04:57 經濟觀察報
許小年 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經濟學與金融學教授xxiaonian@ceibs.edu 自凱恩斯之后,反周期的宏觀政策開始在世界各地流行,無論是利益不同的社會團體,還是觀點相左的學術流派,對宏觀調控的必要性幾乎是眾口一詞的肯定,形成多元現代社會中少有的一個社會共識。布什總統最近推出1500億美元的財政刺激計劃,獲得兩黨的一致支持。我國正在實行價格管制,雖被批評為向計劃經濟的倒退,但也有不少人認為,此舉乃抑制通脹所需,有情可原。 面對經濟周期波動,宏觀調控似乎已成為本能的反應,過熱降溫,遇冷發汗,而波動的根源卻無人深究,就像醫生只看體溫而不問病灶為何一樣,發燒就給兩片阿司匹林,到底是病毒感染,抑或癌癥所致,不在大夫關心之列。以美國為例,在經濟處于衰退之際,美聯儲急忙降息,政治家大談減稅,經濟學家爭相推出刺激經濟的“組合拳”。奇怪的是開方不問診,很少有追究,這蕭條到底是怎么產生的? 蕭條的直接起因是美國金融市場的震蕩和房地產市場的深度下調,探尋其源頭,則是美聯儲貨幣政策的失誤。“9·11”之后,格林斯潘領導的美聯儲保持低利率的時間過長,導致流動性泛濫。為了給多余資金找到出路,金融機構紛紛開發高風險的業務,次級按揭僅為其中之一。自2007年中以來,次按違約率不斷上升,迫使市場重新估計風險,導致次案債券和房地產價格一起下跌,金融資產和地產價值縮水,通過財富效應拖累消費,將經濟帶到蕭條的邊緣。 由此可見,美國經濟步入衰退,始作俑者是過度松寬的貨幣供應,原本應該穩定經濟的貨幣政策,卻成了制造經濟波動的禍首。實際上,弗里德曼早已用翔實的數據說明,到1980年代為止的戰后30多年中,美聯儲的貨幣政策非但沒有熨平周期,反而引發了經濟的波動。 眼下美聯儲以減息應對可能的蕭條,無異于用新的流動性緩解過剩流動性所造成的痛苦,飲鴆止渴,錯上加錯。退一步講,就算為了挽回經濟的頹勢,減息作為臨時性措施還可以考慮的話,也必須在減息的同時,認真地討論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如何防止類似次按事件的再次發生?也就是如何避免流動性的再次泛濫?歸根結底,如何從制度上管住美聯儲的印鈔機? 這就帶出了一個與中央銀行同樣古老的問題,貨幣政策的終極目標究竟應該是什么?為了實現既定的目標,貨幣政策的執行規則又應該如何設計?關于目標,世界各國的法律都規定,中央銀行的首要任務是穩定幣值,也就是控制通貨膨脹,對此學界和政界似無異議,爭論最大的是中央銀行的“最后貸款人”角色。 所謂“最后貸款人”指央行向處于危機之中的金融機構發放貸款,由此延伸出央行解救金融機構的責任,并進一步推廣到動用貨幣政策穩定金融市場。格林斯潘是扮演“最后貸款人”的大師,在其長達20年的任期內,多次在金融市場震蕩之時,減息以幫助市場度過難關。如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和2001年的“9·11”。久而久之,華爾街形成了預期,戲稱聯儲的政策為“格林斯潘期權”,意思是股價下跌不必慌,待聯儲來救,再賣不遲。 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實際上已從通脹的單一目標,演變為通脹與金融市場并重,而雙重目標的必然結果就是顧此失彼。“9·11”之后的低利率雖然有助于保持金融穩定,但美聯儲萬萬沒有想到,過剩的流動性回過頭來對經濟造成巨大的傷害,而首當其沖的,正是當初想要精心維護的金融體系。中國古代先賢所云“人算不如天算”,實應為政策制定者戒。 世上事有人力所不及,原因在于信息。市場經濟和金融體系發展到今天,若想把握其運行細節,所要求的信息量早已超出了一兩個聰明腦瓜所能處理的范圍。智慧者如格林斯潘,也不可能知道次級按揭的規模和風險,更不要說預見危機爆發的時間了。正像互聯網的世界一樣,功能再強的超級電腦,也不可能對網絡上的信息作集中式處理,不可能統一調度信息的流動,而只能采取分散決策的方式,讓信息存儲在眾多的個人電腦中,由每一臺電腦的主人自行決定信息的流量與流向。 市場經濟是一個更大和更為復雜的互聯網,為了準確判斷經濟周期的階段,在最佳的時點以恰到好處的力度干預經濟,央行的官員需要多少信息和知識?如果美聯儲并不擁有更多的信息,如果聯儲主席并不比市場高明,貨幣政策極有可能加劇而不是減少經濟波動,正像弗里德曼的數據所揭示的那樣,宏觀政策調節經濟往往適得其反。 在弗里德曼看來,央行沒有必要對經濟進行主動和主觀的干預,最好的政策是固定貨幣供應的增長率,比如說每年3%,以避免貨幣政策變化引起經濟波動。對于一心想駕馭市場者,這樣的政策建議聽起來未免太過消極,殊不知消極乃最高形式的積極,古人云“無為而無不為”,道理恐怕正在這里。 政府干預未必穩定經濟反有可能引發震蕩,我國經濟過去十幾年的周期波動也說明了這一點。眾所周知,我國的投資高峰發生在1993年、1998年和2003年,每五年一次,且與政府換屆重合。倘若這并非純屬巧合,其政策含義就不言而喻,當前固然有必要緊縮銀根,降低通脹預期,但消除周期波動的根本之道卻是政府退出經濟,以防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將經濟燒到過熱。 看似淺顯的道理,為何偉大的經濟學家如凱恩斯竟然忽視了?1930年代的“大蕭條”使凱恩斯那一代人意識到市場的缺陷,很自然地建議非市場力量——政府進行干預,以改進市場的效率。凱恩斯于1946年逝世,沒有看到他身后的宏觀政策實踐。弗里德曼這一代人總結了政策的實踐,在認識到政府局限性的同時,并未全盤否定政府的作用,而是將政府的職能嚴格地限定在一個小得多的范圍內,并將政策的制定從依賴個人的主觀判斷轉變為遵循一定的規則。 從理論上分析,凱恩斯主義的反周期政策,其假設前提為非完美的市場和一個完美的政府,即政府擁有更為充分的信息,政府比市場更為高明,于是得出市場失靈靠政府的結論。在凱恩斯那里,政府是圣人和超人,而在弗里德曼這里,政府是你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有著自己的利益追求,只具備有限的信息處理能力和認知能力,政府如同市場一樣,也是非完美的。兩學派政策建議之所以不同,根源即在于此。 凱恩斯主義在實踐中的流行是因為它迎合了所有人的心理,在干預經濟的過程中,政治家以救世主的姿態向選民證明了其存在的合理性;經濟學家以先知的身份獲得了特殊的社會地位;為柴米油鹽而煩惱的大眾則找到了精神的寄托與未來的希望。 理性不以人們的好惡為標準,因而是令人討厭的,不是嗎? 新浪財經獨家稿件聲明:該作品(文字、圖片、圖表及音視頻)特供新浪使用,未經授權,任何媒體和個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轉載。來源:經濟觀察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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