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蓉萍 安士蓮 段建明

　　　　相對于花旗、美林的次貸虧損，法國興業銀行（下稱“法興”）暴露的風控病癥更難治愈。

　　“董事會讓我留下，讓我繼續駕航法興這艘行駛在暴風里的大船。我是一個有責任心的人。我不會在大家需要我留下的時候走開。”法興CEO布東在1月30日的董事會上獲得全票通過而繼續留任。

　　但是，他不再是調查委員會成員，法興任命了一個不包括CEO在內的由三個獨立董事組成的特別調查委員會。

　　這顯示，股東乃至法國總統薩科齊所代表的公眾對法興高層管理者的不信任依舊。

　　盡管法興從一開始就表示，該行也是受害者，交易員凱維埃爾是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然而面對最為強調風險控制體系的金融業，沒有人相信這是一人之過。

　　一個人的陰謀？

　　1月24日，法興向外界披露，該行因交易員個人欺詐行為而虧損47億歐元（約合500億元人民幣），并自稱是這場內部詐騙案的受害者。

　　這一指控隨即遭到31歲的熱羅姆·凱維埃爾的否認。在法庭證詞上，他說：“我的操作不復雜，正常的監管就能查出這些交易。”

　　與拖垮巴林銀行的里森截然不同，凱維埃爾有著天真的一面——他僅僅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我心里想的是為銀行賺錢。這是我的首要動機”，凱維埃爾說，“我從來沒想過中飽私囊。”甚至法官也認同了他這個論調，取消了對他的試圖挪用公款罪行的起訴。目前對他最嚴重的指控是濫用信托權，最高可能被判7年監禁和75萬歐元的罰款。

　　這使得他火速成為圪塔論壇討論的熱點人物，其照片還被印在了T恤上。年輕人穿著，以表達崇拜。

　　在深信歐洲股市大漲的情況下，凱維埃爾從2008年1月初開始操作了一個以歐洲主要股票市場指數（EU－ROSTOXX指數，德國DAX指數和英國FTSE指數等）變化為基準的金融工具，開始做多。根據套利交易的規則，必須對相似市場特征的投資組合做反向操作以對沖風險。凱維埃爾以銀行數百億資金偽造交易數據建假倉，盜得密碼進入IT系統取消交易，賭單邊看多。

　　凱維埃爾并非生手，早在2005年他曾單邊賭定德國安聯保險公司的股票會大跌，并因此而賺取了50萬歐元。這次不過是他對上一次冒險的延續，只是金額更加巨大——500億歐元（約合5340億人民幣）。

　　然而，凱維埃爾的辯白并未獲得法興的承認。

　　根據CEO布東的解釋，法興銀行的主要職責并不是賺錢，而是“分散風險，絕不會置身這種交易風險”，并澄清建立直接單邊投機頭寸絕非銀行指派給交易員的正常任務。

　　案發之后，法興銀行在自己的調查報告中寫道，“法國興業銀行集團設計并應用了相當數量的控制工具來監控其中的風險，基于金融工具組合價格變化的操作監控和市場風險監控。”

　　但這反而印證了凱維埃爾的下述陳述——“在正常的日常交易中，一個交易員根本無法用正常的投資規模賺那么多錢。這讓我相信，只要我能盈利，我的上司就會對我的交易手段和交易金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凱維埃爾堅稱自己的行為是得到上司的默許和縱容的。

　　某國際大投行債券交易部門人士認為這個可能性很大，他更愿意相信凱維埃爾。他對本報記者說：“有多種可能的情況都會導致這個上司的默許和縱容，而且這樣的情況在業內普遍存在。一種情況可能是該上司與之想法一致，比如也堅決看多；另一種情況是上司認為有機可乘，可以先放一段時間，再自己做控制；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上司為了鼓勵下屬讓其積極進取地操作。這就和一個銀行交易部門的操作風格有關了。”

　　在英國做相關交易的交易員以自身經驗向記者佐證了該人士觀點。

　　“如果僅僅是默許其超過投資額度還好，要是默許其建假倉，則有違職業道德。”某券商金融衍生品部門負責人表示。

　　凱維埃爾的直接上司，興業銀行投資部門老總Jean-PierreMustier沒有對此發表任何公開回應。

　　“我能賺錢，這正合他們的心意”，凱維埃爾說，他用偽造的文件隱藏自己的行跡，但每次似乎都能被銀行接受。“他們的被動接受促使我繼續干下去……但是很快，我發現自己被卷進了一個漩渦，竟然找不到出口。”

　　脆弱的風控體系

　　凱維埃爾一手真實，一手虛擬，做了一個表面上是套利交易，實質上是單邊投機的交易，且交易金額高達500億歐元。

　　這些偽造的操作數據，都記錄在法國興業銀行集團的系統中，但是并沒有任何相應的實質交易存在。

　　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人士對記者分析，“這顯然是風險控制的漏洞。因為風險控制人員僅僅看了凈倉，而沒有仔細看兩邊，所以會被其制造的假象蒙蔽而導致被忽略。”

　　假設法興27日公布并隨后發給本報的調查報告基本屬實，日本某從事期貨交易人士、摩根斯坦利（香港）部門負責人、穆迪（香港）分析師和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人士都認為調查報告中提到的 “盜用了操作人員管理的IT系統權限”是最致命的一個“人禍”，即便如此，密碼被盜事件的發生，銀行和整個安全系統有著無法推卸的責任。

　　“他有了IT系統密碼就能干很多事情，不光是取消交易，還可以進入其他交易員的系統，把超過自己額度太多的額度在其他交易員的賬戶上下單。”分析人士稱。

　　如果不是倒霉地遇到歐洲股市動蕩幅度較大的時期，凱維埃爾或許能代表法興銀行大大地賺一票。僅僅是盜用密碼取消交易還不足以導致交易所來警告，因為一切還都停留在“如果賺錢合了他們意”就能重新商量、內部處理的范圍內。

　　歐洲市場巨幅震蕩成了法興劫難的導火索。

　　“能夠被檢測出來還是因為市場波動性大，如果當時波動沒有那么大的話，可能就不會暴露了”，上述摩根斯坦利人士分析，“每下一個單，都要一個起始保證金，每個保證金大概在總交易額的8%左右，假如市場在0到4%的下降空間中波動的話，是看不出損失的。但是一旦降幅超過4%，交易所就會要求追加保證金，無法追加進去了，整個系統性風險就爆發了。”

　　下轉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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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當時決定先減倉，減倉的資金在各個賬戶中追加保證金，等上兩天有可能就不會露餡。”業內人士認為。

　　1月18日晚，交易所風控系統警告有某賬戶進行了超過其交易額上限的交易。

　　誰來收拾殘局？

　　國際對沖基金VisioGainCapital董事總經理葉信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認為，目前銀行業的危機，花旗和美林是同一類的，受到次貸的影響，反映了整個行業周期性、系統性的問題。而法興的危機則是和數年前的巴林銀行一樣，是偶發的，但是充分反映其內部風險控制管理問題的危機。“后者治愈的難度比前者大。”

　　47億歐元“乾坤大挪移”后，法興急需補充55億歐元的資本金。接近法興的人士透露，法國中央銀行接管興業銀行的可能性比較大，接管一段時間之后再賣出去價格會好一些。

　　“中央銀行經常承擔為本地銀行收拾殘局的角色，這樣在溢價上會更有優勢一些。這還主要看政府的態度”，該人士同時對巴黎銀行的收購傳言提出了疑問，“但是巴黎銀行也比較有競爭力。”

　　根據彭博資訊1月31日晚上八時的巴黎銀行上市公司簡報，截至2006年年底現金與近現金9000萬歐元，銀行間資產7.5億歐元，短期投資84億歐元，而且均比2005年遞增。如果這個短期投資都是能及時兌現的資產的話，則拿出55億歐元的現金來收購都沒有問題。

　　歐盟委員會30日已致電法國政府，要求在興業銀行收購問題上對所有候選者一視同仁。其潛在收購者既包括法國的巴黎銀行、法國農業信貸銀行、匯豐銀行、巴克萊銀行、德意志銀行等。在這些傳聞的刺激下，興業銀行股價出現異常波動。

　　在法國巴黎交易所上市的法國興業銀行，1月30日收盤于81.8歐元，上漲1.4%，當日最高價84.89歐元，最低價79.21歐元，交投活躍，從28日開始其股票就一直保持著猛烈上漲的勢頭。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