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報道　本報記者　海蘭　

　　2007年12月28日，長春，小雪。竺延風陪同中組部副部長王爾乘、國資委副主任王勇參觀中國第一汽車集團公司(下簡稱一汽)各分廠生產線。員工們紛紛過來跟他握手：“竺總，再見！”

　　竺延風的眼圈又有些泛紅了。他熟悉這里的每一件機器，很多員工的名字都能脫口而出，就是這些工人，曾經送給他一面藍色大旗——“有困難找我們”。

　　25年的一汽生涯，9年的掌門人身份，都在今天畫上了句號。自2007年12月11日吉林省十屆人大常委會正式公布竺延風出任吉林省副省長后，這一天必將到來，但到了真正的離別時刻，竺多次淚凝語結。

　　是日，本報記者作為一位“不速來客”，在長春親歷了竺延風的告別一日，在一汽廠房中和他邊走邊談，憶往昔、談未來。這也是他以一汽人身份最后一次接受媒體獨家專訪。

　　竺延風也是新一批中央企業高管轉型中央部委和地方政府高官的代表。在幾乎同一周的時間內，原中國航空集團總經理李家祥出任國家民航總局黨委書記，原寶鋼集團總經理徐樂江調任上海市副市長，原中國電子信息產業集團公司總經理陳肇雄調任湖南省副省長。

　　這批經歷了中央國企“三年扭虧”和股份制改造的新一代國企老總，在任上開始學習并實踐了市場化、國際化、資本化手段。觀察人士希望，角色轉換不會抹掉他們的底色，這批政府的新管理者，思想應更解放，視野會更開闊，進而推動中國新一輪的大發展。

　　對此，“竺延風們”尚未表態。但也許從竺本人的一汽之路可見端倪。

　　一汽九年“集結號”

　　9年前，1999年春節同樣的寒冬,38歲的竺延風匆忙上陣，執掌一汽。之前他是著名科學家竺可楨的孫子，之后他成為汽車制造業中唯一的中共中央候補委員，他在離任時坦承，“從接棒的那一天起，我就告誡自己責任重大、如履薄冰、不敢懈怠。”

　　因為他接棒的一汽早已不復“共和國長子”當年之勇，1998年底結賬時，一汽財務收支相抵盈余無幾。而1999年一汽年報顯示，當年實現利潤總額15.69億元，同比增長95.88%。

　　這是竺延風的第一份答卷。為此，他跑到全國各個工廠第一線，和工人一起吃飯，蹲在地上聊天，攻克技術難關。他也是一汽級別最高的一線銷售，跑到各大城市找人喝酒吃飯，為拿下大客戶欣喜不已。

　　但2004年的一場輿論危機讓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擊。竺延風在接受央視采訪時誠實地面對全國人民說：“汽車品牌自主研發要耐住寂寞20年。”據說，當期該欄目收視率達到了全年最高。

　　“竺延風的話之所以有道理，首先是承認了我們與發達國家的巨大差距，其次是他著眼于創建一個自主品牌開發的完整體系。過去那種‘欲速而不達’留下的教訓是深刻的。”中國汽車工程學會常務副理事長付于武對本報記者表示。

　　在一汽的歷史上，竺更愿意把自己定義為“鋪路石子”，“9年間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一汽的真正騰飛打下基礎。”他集結整理了一汽隊伍。吹響了沖鋒的號角，　

　　時至今日，一汽資產總額1058億元，員工13.33萬，連續兩年位列“世界500家最大公司”。截至2007年12月25日，一汽集團實現利潤123億元，同比增長252%，創下歷史新紀錄。

　　“我更愛我的祖國”

　　9年后，竺延風已經設計出一汽未來發展的藍圖：2008年，產銷量達到180萬輛；2010年，產銷達到200萬輛；2012年，產銷目標為300萬輛。他認為，300萬輛是一汽集團“自主規模百萬化、管理數字化、經營國際化”(下稱“三化”)目標的強有力支撐和實現標志。

　　在他的規劃下，2008年，一汽將有20個項目通過國家部門的審批，其中14個將正式啟動。然而，擔子更重的使命讓竺延風——這位“血管里流淌著汽油”的人——提前離開，錯過了收獲的季節，留下了更多的夢想。

　　2007年12月28日，一汽賓館，一汽集團公司高級經理大會上，“為什么我的眼中含滿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竺延風引用了艾青的名句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原吉林省長助理、吉林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主任徐建一正式出任一汽集團總經理——4年前他是一汽集團常務副總經理。

　　而在幾天前的一次內部大型會議上，竺延風談到羅伯特·蓋茨離開得克薩斯農業機械大學校長，出任美國國防部長時的一封信：“……我深愛這座學校……”竺沉默，低下頭，再抬起時眼圈紅紅的：“但我更愛我的祖國。”全場掌聲雷動。

　　離開“沒有遺憾”

　　＜21世紀經濟報道＞(以下簡稱“21世紀”)：剛剛看到生產線上的員工都過來跟你打招呼，握手，很熟的樣子，您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叫上名字來？

　　竺延風(微笑)：也不是全部。畢竟我生在一汽，長在一汽，從一名普通大學畢業生到工程師、高級工程師并成長為企業的經營管理者，在一汽已經25年了。我骨子里永遠是一汽人。

　　＜21世紀＞：您的一句“自主品牌要寂寞二十年”曾經飽受爭議，您怎樣看待汽車工業的自主品牌發展？

　　竺延風：這句話的本意被很多人曲解了。汽車自主研發本身是一個體系的培養，欲速則不達。我們要發展，也要承認差距。近年來，一汽在自主研發方面投入巨大。按照現在的規劃，“十一五”期間，一汽將在自主領域投入130億元，其中88億元用于研發新車型，25億元用于研發軟硬件設施建設，17億元進行重點技術投入。這些都是正在做的事情。

　　＜21世紀＞：今年一汽集團的盈利翻了2倍多，墨西哥建廠也是經營國際化的進一步推進，您怎樣評價自己作為總經理在一汽的9年？

　　竺延風：這九年，是中國汽車行業大發展的9年。中國開始進入汽車社會，我們抓住了機遇，發展了也鍛煉了自己，為將來的騰飛，沖刺世界汽車10強打下了基礎。

　　＜21世紀＞：您這9年中最滿意的地方是什么？

　　竺延風：我最滿意的就是趕上了汽車業的大發展。

　　＜21世紀＞：那您在一汽有沒有留有遺憾？

　　竺延風：我沒有遺憾(略停頓)。唯一的遺憾離開了一汽，離開了汽車行業。從大學畢業，我就開始在一汽工作，在汽車行業工作，發自內心地深愛這個行業，現在組織要求，不得不離開了。

　　整體上市仍將繼續

　　＜21世紀＞：一汽最近發布了2012年產銷量達到300萬輛規劃，您認為這是怎樣的一步？

　　竺延風：300萬輛是“三化”目標的強有力支撐和實現標志。從宏觀來看，國家將培育2到3家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大型汽車企業集團，一汽將當仁不讓地擔起第一的責任與使命。按照規劃，一汽集團“十一五”將實現自主規模百萬化和管理數字化，“十二五”要實現經營國際化。實現‘三化’目標，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大企業集團，300萬輛尤為關鍵。

　　＜21世紀＞：您怎樣評價您的繼任者徐建一？

　　竺延風：我們非常熟悉，一起共事多年，建一同志在領導國企改革和一汽“十五”發展過程中做過重要貢獻。他為人處事公道正派，具有豐富的領導工作經驗和組織領導能力，相信他能在新崗位上做得很好。

　　＜21世紀＞：一汽集團整體上市的規劃會怎樣？

　　竺延風：一汽為整體上市做籌劃已經不是秘密，雖然我沒能完成這個使命，但后來者會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21世紀＞：1月8日，吉林省政府正式換屆，您在新職位上會支持一汽嗎？

　　竺延風：(肯定的語氣)當然會大力支持。一汽是吉林省最重要的企業之一。

　　＜21世紀＞：在臨行前，你有沒有對一汽員工的肺腑之言？

　　竺延風：我祝他們幸福、富裕、健康。(眼圈紅了)更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