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從緊系列報道之三

　　本報記者 賀江兵 郭雪瑩 北京 上海報道

　　從緊的貨幣政策絕不是說說而已，12月20日晚上6點，央行表示，為了“貫徹從緊的貨幣政策”決定實施今年的第六次加息：從12月21日起，一年期存款基準利率上調0.27%到4.14%；一年期貸款基準利率上調0.18%到7.47%。

　　也就是在12月20日下午，在上海徐匯區漕溪路的老鳳祥樓上，一家名為“信凡”的投資管理公司里，面對著扮成客戶身份前來咨詢“無抵押貸款”的記者，該公司一位孫經理滿臉笑哈哈地連聲說：“不要急，不要急，最近像你們這樣的公司前來貸款的很多，都已經批下來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地下錢莊”，在政策從緊的困境中，各類民間借貸成為了資金鏈緊張的中小企業的救命稻草。

　　上海一家塑料制品廠的朱經理對《華夏時報》記者比喻：“銀行好似大水庫，民間借貸好似小河流，銀行銀根緊縮甚至惜貸，就是主水庫的閘門被關閉了，我們只好找小河流了。”

　　目前，中小企業甚至個人貸款難的現象，不僅在上海存在，在記者對山東、湖北、山西等地的采訪中也發現類似的問題。而民間借貸機構，在他們的困境中找到了自己的機遇。

　　更讓他們興奮的是，央行副行長吳曉靈也在適時發話，要使“小額貸款公司合法化”，而銀監會副主席蔣定之也在透露，銀監會將推動制定頒布《民間借貸條例》，規范和引導農村地區民間借貸對農村金融服務的作用。

　　為了“防止經濟增長由偏快轉為過熱，防止物價由結構性上漲演變為明顯的通貨膨脹”而實施的一年6次加息，10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正在像一針針興奮劑，激活了民間借貸的能量和神經。

　　民間借貸暗潮涌動

　　20日下午，在上海“信凡”公司，在一間看上去與普通商務辦公室無異的房間里，五六個員工手邊都堆滿了文件，電話鈴聲絡繹不絕，不時有行色匆匆的人進出。這家今年10月份才成立的公司，可以為個人和企業提供各類貸款。

　　公司孫經理向記者介紹說，辦理貸款的手續很簡單，只要是注冊滿3年的公司，提供企業代碼、租賃合同和兩年內的財務報表，就可以代公司去銀行申請。“關鍵是要每年在銀行至少入賬200萬。”孫經理補充說。

　　不過，記者咨詢時還發現，申請10萬到50萬的額度較為容易，50萬以上則明顯有難度，標準也更嚴格些。

　　因為剛剛成立不久，孫經理表示現在辦的話很優惠，年利率只有10%，再收取5000塊的手續費，“有興趣，也可以再談談”。

　　當被問及算不算是“地下錢莊”的時候，孫經理一臉無所謂，“不要聽到地下錢莊就覺得有什么不好，我們只是非正式提供貸款的金融機構，但從事的業務全部都是合法的”，“現在年底了，你們自己去向銀行申請貸款試試看，沒有我們，根本就批不下來”。

　　“信凡”公司有這樣的底氣說話，完全是因為作為“正規軍”的金融機構在銀根緊縮的壓力下年底無錢可貸，而明年從緊的政策還將延續，這種緊縮信貸的局面也將繼續。

　　央行目前要求商業銀行按季度上報信貸計劃，并制定最高限額不得突破。2008年的信貸投放總量上限是新增貸款增長不能超過15%。如果突破，央行將會采取嚴厲的懲罰措施，包括特別存款和定向發央票等。在此情況下，國內部分商業銀行已經在只收舊貸不放新貸。

　　記者聯系到的山東青島市商業銀行董事長張廣鴻表示，一些存貸比高的城市商業銀行無頭寸放貸。湖北省一家縣級農村信用聯社主任但國寶向記者介紹，農信社的貸款自主權要比商業銀行要大，但現在農信社也“無水可放”。一旦無錢可貸，商業銀行首先封殺的貸款對象就是中小企業和個人貸款，根據一份中國社科院提供的數據顯示，90%的中小企業面臨融資困難。

　　不過，有憂就有喜，既然正規金融機構關閉了信貸閘門，中小企業和個人只好求助于民間借貸機構。山西平遙晉源泰小額信貸公司(晉源泰)的董事長韓士恭就對本報表示，正規金融機構執行從緊的貨幣政策，而屬于民辦的小額貸款公司不受此影響，貸款生意火爆。

　　東西利率各不同

　　但國寶表示，明年從緊的貨幣政策可以“凍結”正規金融機構的放貸，但民間借貸可能會更加活躍，可謂按下這個“葫蘆”浮起了那個“瓢”。張廣鴻也比喻說，“豬肉漲價了，吃不到豬肉，改吃羊肉并不稀奇，不過結果是，把羊肉價格也拉高了”。

　　這說明，民間借貸的錢也不是好拿的。本報記者了解到，央行的貨幣政策緊縮一次，民間借貸的利率就會提高一次。

　　社科院農村經濟研究所研究員杜曉山對“貨幣從緊激活民間借貸”的現象十分擔心：如果實行一刀切，雖然能抑制正規金融機構貸款投放，但對于民間借貸機構來說正是擴張的“有利時機”，并且會加重中小企業和個人的貸款利息負擔。

　　民間借貸不僅成本高，風險也大。

　　目前在我國，民間借貸按“合法性”劃分大致有4類：第一類是山西等地開辦的小額貸款公司，雖未取得銀監會的“經營金融業務許可證”，但獲得央行庇護和工商部門認可；第二類是央行溫州市中心支行轄內檢測的“正規民間借貸機構”；第三類是一般民間借貸；第四類屬于地下錢莊。由于沒有明確的法律、法規對民間借貸進行規范，便無從界定何謂“合法”與“非法”。

　　據央行溫州市中心支行的監測結果顯示，今年11月份，溫州民間借貸月利率達11.07%，是自2005年3月份以來的最高點。

　　“貨幣政策每緊縮一次，民間借貸和地下錢莊都會提高一次利率。”建行深圳分行行長辦公室主任戴惠明對《華夏時報》說，正規金融機構執行緊縮貨幣政策后，民間借貸日趨活躍，并且利率水平達到當地最高水平。

　　記者在對各省的調查中發現一個規律：越是正規的民間借貸，利率水平越低，東部發達地區民間借貸利率低于中部地區，中部地區低于西部地區，最不發達的西部地區民間借貸利率最高。

　　具體而言，今年11月，浙江溫州市民間借貸月利率是11.07%；山東青島市民間借貸利率在10%-15%之間；湖北省襄樊市在15%-21%之間；山西、陜西等地都在21%以上，部分地區高達30%。當然，相對正規的山西平遙小額貸款公司的利率則在17%左右。

　　錢莊抬頭風險難抑

　　平遙的小額貸款公司正規之處，在于它們獲得了監管機構的關愛。

　　早在2005年12月27日，晉源泰、日升隆這兩家極具山西明清票號意味的小額貸款公司在央行的推動下正式成立。當時，晉源泰資本金1600萬元、日升隆1700萬元。到今年底，晉源泰增資擴股到3000萬元，日升隆增資擴股到3700萬元。到11月底，日升隆實現累計投放9678萬元，累計收回5964萬元，凈投放3714萬元。

　　韓士恭介紹，這兩家貸款公司沒有不良貸款，今年晉源泰實現盈利300萬元，日升隆也能達到這個數字。另外，由于這兩家貸款公司屬于央行試點，使用的工作人員都是銀行從業人員，使用的票據都是從農村信用社借來的，管理十分規范。

　　但是，對于數目眾多的地下錢莊和各種其他民間借貸來說，問題卻層出不窮。

　　據戴惠明介紹，最近，深圳當地公安機關和央行機構對地下錢莊打擊力度加大，主要是針對利用地下錢莊洗錢。地下錢莊放款利率采用差別利率和浮動利率，一般看貸款對象的資產和信用狀況而定，最高的利率達到50%。

　　戴惠明說，由于正規的金融機構不能滿足客戶的金融需求，地下錢莊才有了發展的空間。而由于沒有法律規范，地下錢莊常常打“擦邊球”，利用地下錢莊違法犯罪的案件屢禁不止。

　　在這些案件中，最為典型的當然是不久前破獲的“杜氏”錢莊案，該錢莊在短短1年半時間內，非法交易金額高達43億元，通過地下錢莊，大量非法資金流入股市、樓市。

　　一項由中央財經大學課題組在全國20個省份的實地調查顯示，中國地下信貸規模已近8000億元，地下融資規模占正規途徑融資規模的比重約三分之一。考慮到這項調查樣本覆蓋到20個省、82個市(縣)、206個鄉村、110家中小企業和1203位個體工商戶，其可信度應該有一定保證。

　　資金量如此巨大、數目如此眾多的民間借貸機構如果無人規范，隱藏的金融風險將非常可怕。因此，接受本報采訪的各方人士都呼吁，盡快出臺民間借貸相關法律法規，而對于央行舉辦的小額貸款公司，銀監會應當像對待其自己開辦的貸款公司一樣，盡快頒發“經營金融業務許可證”。

　　2008年是農歷鼠年，從緊貨幣政策必將進一步激活民間借貸，而民間借貸的規范問題已經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