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雅安報道 本報記者 吳 鵬

　　雅安天全鎮仁義鄉巖峰村的農民高志才(音)說自己至今還清晰的記得,去年山鄉里的那場選舉。

　　"十里八鄉的都來了,投票點就設在山腳下,好多外地打工的人都回來了,就在院壩里排起了長龍。"他的衣兜里還保存著一張鮮紅的選民證。

　　去年4月20日清晨9點鐘在秘密寫票間里投下自己神圣一票的高志才不會想到:這場由一群鄉民們參與的人大代表自由競選,會在一年之后入圍"中國地方政府創新獎"。

　　來自中央編譯局的一位學者說:發軔于雅安山鄉的這場鄉鎮人大代表選舉制度改革,已經在中國的民主進程中,留下了自己的一筆。

　　2006年1月至5月,四川雅安在雨城區合江鎮、觀化鄉、滎經縣三合鄉、天全縣仁義鄉等四個鄉鎮開展了鄉鎮換屆選舉試點工作。嘗試將鎮人大代表選舉和鄉鎮黨政領導人選推薦在黨委統一領導下同時進行。

　　借助人大代表選舉的法律平臺同時推薦鄉鎮黨政領導候選人,是為選舉與推薦"二合一"。

　　其關鍵環節是:1、自愿報名;2、選民自愿登記;3、候選人與選民見面;4、秘密寫票;5、選舉、推薦,一次投票;6、開放選民投票時間。

　　這是繼雅安在黨代表常任制之后的又一次大膽的民主嘗試。

　　雅安也因為這場制度試驗和對"中國式民主的合理方式"的探索而再次入圍2007年度第四屆"地方政府創新獎"。

　　改革的主要推動者、雅安市委副書記張錦明在嗣后發表在<學習時報>上的一篇文章中談及她的體會時說:在基層選民的現實生活中,民主其實很簡單,很多時候僅僅是一個發言權。必須把群眾的普遍性的合理要求作為一種歷史發展趨勢加以引導,并組織他們以相對規范的形式表達出來,開展下去。

　　人民通過選舉的方式將手中的權力委托給自己信得過的人代為行使,這正是所有選舉活動的實質。

　　自愿登記

　　雅安地處四川盆地的邊緣,漢藏過渡地帶,是古時候茶馬古道的起點。

　　2006年4月20號那天的仁義鄉卻是人聲鼎沸。

　　后來當選為人大代表的舒顯華說:大家對這次選舉這么熱心的原因,是因為這次的選舉不同以往,把過去的登記選民改成了選民自愿登記。

　　舒顯華們發現,"民主的熱情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登了記就有資格參選,不登記的話就相當于放棄了自己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結果讓張錦明和她的同儕們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在試點工作開始之前,雅安市委曾經投入50萬元,對來自鄉村的骨干力量進行的"民主培訓"開始顯現成效。

　　之前在組織者內部爭論和擔心的焦點是:中國人口多,尤其農民比重大,經濟落后,文化低,素質不高,民主意識不強,主動參與低,造成登記不過半,可能不能實現有效的選舉。

　　"但是事實證明,這一切擔心都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雅安市人大常委會人事代表工委主任張廷才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寫道。

　　張后來做了一個統計:天全縣的仁義鄉,是一個典型的山區小鄉、窮鄉。農民居住分散,經濟收入單一,人口總數為7035人,18周歲以上的公民為5325人,外出務工有選民資格的1817人,占34%,主動登記的3275人,占全部選民的66%,占在家選民的93.4%。

　　為了達到100%的知曉率,雅安市印發了大量的告知書,由村里的干部發資料到農民手里并且附上了回執單,在這些告知書里,參選的每一個步驟和環節都格外清晰。

　　"這樣大家都感覺到,選出來的代表的責任心會更大些,所以都很關心想選的人能不能選上。"合江鎮鎮人大代表陳彥華說。

　　"這次四個鄉鎮應選人大代表134名,報名競選者達293名。這些報名者普遍接受了選委會組織的選前培訓,認真學習了代表法和相關的法律法規,并且大量走訪了選民。選民和人大代表候選人加深了對'人民代表'這個稱謂的理解,他們意識到人民代表是公眾利益的表達者和維護者,是一個非常嚴肅的政治職務。"張錦明寫道。

　　秘密投票間

　　"秘密投票間"是民間的智慧。

　　在雅安天全鎮的仁義鄉,記者見到了這種擺在農民的八仙桌上就能夠"踐行民主"的發明。

　　它的發明者據說是個當地的木工,只花了不到十多塊錢的木板錢,用三塊木板加上咬合裝置做成,不用的時候拎起來就能提走。但是它能保證投票者寫票時的"完全機密","就算從旁邊探頭往里面望也什么都看不到。"

　　"有了這個投票間,我們可以不受影響、最大程度的表達自己的意愿。"仁義鄉的人大代表楊才敏說,"這個民主發明完全可以去申請個專利"。

　　按照楊的說法,秘密寫票是整個選舉過程中唯一不公開的環節,但是"只要是不公開的環節,我們都有辦法設置細節。"

　　如果不設置細節,那么"運送民意"的選舉程序就會產生"阻卻民意由下至上有效傳遞"的"空缺結構",而無論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給民主大打折扣。

　　仁義鄉的鄉民們用最樸素的智慧給這些關鍵性的環節設計了諸多的"細節"。

　　比如:改變原先集體開選舉大會的方式,改為從早上的9點到下午的1點選民可以自由選擇時間來投票。

　　"這樣有效避免了農村選舉中常見的宗族勢力對投票過程的干擾"雅安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陳俊說。

　　在秘密投票間里,選舉人對于代表候選人可以投贊成票,也可以投反對票,可以另選其他選民,也可以棄權,不能填寫選票的選民,可以委托自己信任的1名選民或者投票站的工作人員與自己一道進入寫票間協助自己填寫選票,填寫選票必須由選民自己投進票箱。

　　"但是當時我們規定,秘密劃票間里的代寫員不能跟候選人有任何的親屬關系。"后來當選的人大代表楊才敏說。

　　他們還設計了"回避制度":為了保證選舉能夠順利進行,候選人在實行回避制度之后,如果擔心自己的選舉結果,也可以派"自己信任的人"來監督現場是否公平、公正。

　　圍繞著投票這個關鍵性的環節,鄉民們還加進了"群眾觀摩員"制度:在每個投票站推選一個群眾代表,不指揮、不參予、不干涉任何的選舉程序,但是"可以在每個環節上游走,最后做出評論。"

　　一年之后,選民自愿登記和秘密寫票間被正式寫入了<雅安鄉鎮人民代表大會代表選舉實施細則>,并且開始"常態化"和"制度化",在雅安今年開始的鄉鎮黨政領導的換屆工作中發揮效力。

　　"也許可以說,全國人大留下的空缺結構,就是為了鼓勵各地進行制度試驗。國情民意也已經給中國式民主的直立行走安排了符合其內在運行邏輯的時間表。"當年的組織策劃者之一,雅安市委黨校的一位教授在一年之后對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