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需求引發深圳現金“放量” 職業提鈔人游走灰色地帶

　　梁柯志

　　位于深圳繁華的華強北路的某大銀行網點，一直以來都被當地人稱為“超級提款機”。數據顯示，2002年該網點現金投放量達到最高峰，約占全深圳的30%之多。

　　一群“忙碌”的提鈔人

　　上周五上午9點，該網點大廳已經排起長龍，其中有不少斜背著干癟公文袋的年輕人，大多20歲上下，特征較為明顯。

　　輪到他們時，他們一邊將銀行卡扔給銀行工作人員，嘴里一邊說著“取兩萬”之類的話，有些還會問“我昨天取了3萬，今天可以再取多少”。

　　經過一上午的觀察，《第一財經日報》記者發現這些人大部分用銀行卡辦理業務。在柜臺上取錢時，多次按錯密碼、分不清本地卡還是外地卡之類的情況在他們身上時常發生。每每遇到這些情況，他們會通過打電話的方式解決。

　　一小時內，有數十個這樣的人提鈔。按人均3萬元(人民幣，下同)概算，每小時從該網點取出的現金可能超過100萬元，一天的“此類”流量可能在1000萬元上下。

　　和柜臺前的長龍相比，該網點大廳角落的基金和券商攤位顯得門可羅雀。這些攤位上的業務員很多時候充當著網點大堂經理的角色，因為大部分詢問他們的問題并不是如何買基金或開證券賬戶，而是如何轉賬和取現金。

　　據該網點工作人員介紹，由于辦業務的人太多，一個多月前，該網點取消了現金業務的叫號服務，改為排隊。

　　從柜臺取到現金后，這些人會非常熟練地用點鈔機清點張數，在確認金額后馬上掀開黑色公文袋，把整捆的錢往里一塞，箭步向大門口走去。

　　離開銀行，他們中的有些人會到不遠處的電子產品交易市場，更多的則消失在路人中。

　　然而，過不了多久，這些人的身影又會出現在銀行的長龍中。

　　在該網點門口的3臺自助柜員機前，長龍長度同樣讓人吃驚。

　　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日前在解釋深圳限制提現政策的答復中表示，大規模的現金投放使深圳產生一批“職業提鈔人”，他們通過持續的異地匯入提款，頻繁進行大額提現，擠占了大量正常客戶的服務資源，造成了客戶非正常排隊現象，嚴重影響了銀行對客戶的正常服務秩序。

　　廣東省社科院教授黎友煥表示，深圳出現“職業提鈔人”已經有段時間。一些進行資金非正常流動的單位或個人，為了不在銀行留下大額資金轉移的痕跡、繞開銀行和監管部門追查，采取化整為零和提現運作的方法，即把大額款項通過多賬戶、多批次、小額度進行提現。

　　巨額現金流向何方

　　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的最新數據顯示，今年前10個月，深圳支付系統實現資金清算總額58萬億元，日均清算2760億元；前三季度，深圳現金凈投放占內地總現金投放近一半。根據中國人民銀行公布的今年前三季度內地累計現金凈投放1958億元估算，深圳現金投放量接近1000億元。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個數字都是非比尋常。那么，現金流出銀行后又流向何方？

　　2002年，時任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副行長的于學軍撰文(《深圳金融》第8期)認為，堅挺的人民幣正在成為港人的必備品，而港人持有和大量使用人民幣是深圳現金巨額投放的重要原因。

　　在于學軍看來，在香港與內地的融合及經濟一體化的趨勢下，香港對人民幣的需求只會增加而不會減少，所以深圳的巨額現金投放問題短期內應不會緩解。

　　在香港，業內人士習慣將內地QDII(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資金稱為“地上水”(水即資金的意思)，對通過其他渠道入港的內地資金稱為“地下水”。

　　香港入境事務處數據顯示，去年內地訪港人數為5000萬人次，2005年為4600萬人次。

　　深圳華強北路是內地最大的電子產品交易市場。據統計，華強北路大型電子賣場有25家之多，主營電子元器件、手機產品、數碼產品或IT產品，年營業額超過600億元，電子產品交易量已經占內地三分之一。

　　在電子匯款日趨便利的情況下，交易量劇增的同時也加大了產品集散地的現金投放量。

　　于學軍曾對現金投放有過深入分析(《深圳金融》2001年第4期)：各地來深圳進行采購的人員絡繹不絕，而結算方式由攜帶現金到使用信用卡(借記卡)及匯款轉賬的改變，自然造成流入深圳的現金減少，使深圳現金回籠增速降低；反過來，交易、采購所需要的現金從深圳提取，這便增加了深圳現金的投放數量。

　　于學軍在研究中列舉了深圳某銀行在華強北路電子市場附近的3個網點：2000年現金投放量占該行深圳全行的90%以上，2001年1月至5月占67%。雖然目前的比例有所下降，但反映出現金投放與電子市場交易的密切關系。　　熟悉深圳電子行業的人士介紹，近兩年華強北路轉變了過去電子數碼產品先進口到香港再轉至深圳的格局，已變為直接進口到華強北路然后香港人到這里拿貨。

　　在人民幣升值、投資內地資本市場和房地產市場盈利預期之下，為進入內地，境外投資者和機構對人民幣現金的需求與日俱增。

　　隨著美元的貶值和人民幣升值的加速，境外電子產品供應商已經改變了以港元和美元結算的習慣，開始要求內地買家將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這樣，他們還可以賺取人民幣升值帶來的匯差。同時，因結匯時間差而產生的匯兌風險，也令買家傾向于人民幣現金交易。

　　由此，隨著電子市場交易量的增加，交易商對現金的需求也同步增長。龐大的市場交易額給華強北路的交易商帶來電子產品價差，還讓他們獲得了意料之外的收益。

　　現金超量投放非一日之寒

　　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的上述答復提到，自2001年開始，深圳人民幣現金凈投放量逐年大幅攀升，已連續6年位居內地大中城市第一。

　　據記者得到的統計資料，2001年深圳現金凈投放量為457億元，占內地的44.1%；2002年達到679億元，占內地的42.7%；以后逐年都保持在類似水平，而2000年時這個數字才15%。

　　這種現金投放量高增長的局面引起監管部門的警惕，從2002年起出臺的一些措施試圖控制這匹脫韁的野馬。

　　2002年在深圳所占市場份額不到5%的某銀行深圳分行，2002年上半年現金凈投放卻占深圳銀行業的90.1%。2002年7月，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向該行下達監管提示后，其2002年下半年的現金投放有所放緩，但2002年全年仍占深圳的70.5%。

　　此后，深圳相關部門陸續出臺了一系列限制政策。

　　2005年，深圳國內銀行同業公會發起深圳所有中資銀行收取大額提現手續費，個人同一賬戶當日累計取現超過20萬元，對超出部分按金額0.07%~0.1%收費。

　　去年4月，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繼續強化這一政策，個人同一賬戶當日累計取現超過10萬元，就要收取大額提現手續費。

　　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博士尹中立認為，采取限制措施更深層次的原因是為打擊地下資金的流動，緩解境外資本對人民幣升值造成的壓力。

　　尹中立認為，地下金融活動的最大特點是采取現金交易，現金交易的目的一般為逃避金融監管。

　　尹中立表示，此次限制提取現金政策屬于較嚴格的措施。

　　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的上述答復亦提到：“大規模的現金投放也混雜了相當多的利用大額提現來進行‘黃賭毒’、走私、洗錢、偷漏稅等各種違紀、違規、違法行為。”

　　深圳限制提取現金最早提出是在2001年。當時人行深圳市中心支行信貸處就建議(《深圳金融》2001年第2期)，采取一系列措施應對現金投放量過大的情況，其中就包括通過限制提現比例的辦法控制不正常的現金投放；并建議對提取大額現金實行收費制度，提高持幣成本，制止現金囤積，提高現金的流動性。

　　目前，大額提現收費和限制提現比例的兩項措施都已實施。

　　對拆散大額資金打入個人賬戶可能存在的違法行為，尹中立認為，應盡快實行大額存款登記制度；在不法分子存款時就把關，進一步堵塞漏洞，限制這類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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