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吳曉鵬 實習記者 鐘嘯 上海報道

　　不是針對跨國公司，旨在公開污染信息、推動公眾參與

　　一向宣傳注重環境保護的一批跨國公司，登上了中國環保違規企業的名單。

　　百事可樂、杜邦、必勝客、肯德基、APP、花王、日清、日立、雀巢、三星、嘉仕伯……全是大名鼎鼎的跨國企業。

　　這份名單包含在“中國水污染地圖”中，一家名為“公眾與環境研究中心”的非政府組織(NGO)是該地圖的繪制者。

　　8月22日，該中心主任馬軍接受了本報記者的采訪。39歲的馬軍曾出版過《中國水危機》一書。2006，馬軍獲得7部委聯合授予的“2006綠色中國年度人物”稱號。

　　馬軍說，2006年6月，他開始著手建設“中國水污染數據中心”網站，收集各地的水質、排放以及污染源的情況。在這個過程中，他在全國各級環保局網站上發現了一些污染企業的名單，就把這些名單收集起來，到今年8月22日，其數量已經達到6000多家，其中跨國公司超過100家，還包括數家“世界500強”企業。

　　馬軍認為，一些跨國執行企業雙重標準客觀上是由于中國監管不嚴，同時中國公眾對企業在環保方面的表現也不太關注，但這些不應成為跨國公司環境違規的借口。

　　馬軍說，我們不是針對跨國公司。解決水污染的問題，需要推動公眾參與，而公眾參與的前提條件是一些環境信息的公開。

　　水污染地圖的信息來自公開數據

　　《21世紀》：你為何要編這個水污染地圖，初衷是什么?

　　馬軍：我們希望推動公眾參與解決水污染的問題，而公眾參與的前提條件是環境信息的公開，所以我們收集各地公布的水質、排放的信息，在這個基礎上，我們也希望大家能夠了解有哪些污染源，把信息發布出來，讓當地社區了解自己周圍有哪些企業不達標。

　　《21世紀》：你們如何確定名單，信息從何而來？

　　馬軍：各地環保局官方網站公布的限期治理的、掛牌督辦的名單，還有水利部門公布的一些不達標的企業，以及其他由當地政府在媒體上公布的污染企業的名單，我們都收集起來。

　　《21世紀》：怎樣使這份名單獲得認可？有沒有與國家環保總局和地方政府溝通?

　　馬軍：這些環保違規的企業都是公開公布的，我們唯一的錄入標準就是他們違反了中國的環境法規。

　　這些公開被點名的企業需要做出公開的回應或者解釋，不回應是不對的。有幾家企業我們多次傳遞了信息，但是都沒有得到回應。比如百事可樂，一開始是百事旗下兩家企業違規，那時候它就沒有做什么回應，現在我們又發現有多個百事可樂的企業出現了問題。如果一個企業在多個地方都出現了問題，就應該好好檢視一下自己的環保體系。

　　《21世紀》：一共有多少人參與了這項調查工作？

　　馬軍：我們機構現在一共有5個人在做這個工作，也有很多志愿者參與，這是一個團隊努力的成果。總名單從最開始的2500多家增加到現在的6000多家。

　　《21世紀》：調查需要多少資金，經費從哪里來？

　　馬軍：資金來自不同的方面，一部分來自社會捐助，一部分是企業贊助。比如有企業贊助我們一個制作電子地圖的軟件。另外，我們與其他一些組織也有合作。

　　我們設計了改正方法

　　《21世紀》：通過公布污染企業名單，你們希望達到什么效果？

　　馬軍：希望這些企業至少能夠遵守環保法規。我們不針對任何企業，但企業沒有權利超標排放。我們希望他們改正，也設計了改正的方法。我們愿意幫助他們解決污染問題。

　　《21世紀》：設計了什么樣的改正方法？

　　馬軍：我們設計的方法分三步，第一，他們提供公司的反饋，我們可以登出來；第二，他們提供后續的監測結果，我們也可以登出來；第三，經過第三方的審核，證明企業有完善的環境污染管理體系，有處理污染的能力，能徹底解決問題。在審核的過程中，我們希望有環保組織的參與，以保證正常的審核過程。

　　現在，已經有3家企業展開了這樣的審核，上海松下電池有限公司已經通過了審核，其違法記錄已經去掉了。他們對環境污染進行了兩次整改，通過了上海市環境科學院的審核，也有環保組織在場監督。我們去看了他們上海工廠的情況，確認了審核的結果。上海松下電池公司是6000多家公司中第一家被去掉的企業。我們很高興看到這種情況，雖然這只是一小步，但這是很重要的一步，我們不愿意看到環保違規的企業數量不斷增加。

　　污染企業不一定來自發達國家

　　《21世紀》：這些污染企業都來自哪些國家？

　　馬軍：美國有不少，日本、歐洲國家的很多，特別是來自德國、法國、英國、瑞士，還有一些亞洲國家。

　　這些污染企業不一定來自發達國家，還有一些來自發展中國家，比如泰國的正大集團等，金光集團旗下也有四、五家企業出現了問題，有的還比較嚴重。甚至還有2家印度企業。中國真的需要切實加強環境管理了。

　　《21世紀》：名單上的跨國企業在地域和行業分布上有哪些特點？

　　馬軍：看起來東部的企業要多一些，但這不是說東部的企業就污染多，比如，上海環境監管比較嚴格，出了問題就會登出來，在環保公開方面力度比較大。

　　現在我們要警惕環境污染向中西部轉移，企業到中西部更容易出問題，因為當地政府急于招商引資，存在很多降低門檻的情況。至于行業分布，各行業都存在污染情況，其中化工、造紙、食品、飲料等行業情況比較嚴重。

　　《21世紀》：聽說有30多家企業找你們談過，談什么？

　　馬軍：主要是解釋發生的情況，以及它們已經采取的措施，還會和我們討論如何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來解決問題。他們有些是從美國、日本等地直接過來的，有些是很大的團隊，帶著PowerPoint過來做交流。在國際上，企業是應該和社區多做交流的，但他們在中國并無此習慣，大部分還是圍繞自己的生產、利潤，并沒有與社區進行溝通。

　　跨國企業雙重標準

　　《21世紀》：這些環保違規的跨國企業很多在國際上都是以注重環保自稱或著稱的，但到中國就出環保問題。為何會這樣？

　　馬軍：日本的一家企業來找我們，說我們企業一直都很注重環保問題，在日本的8家工廠就有7家是零排放。但為什么到中國就超標排放污水？我們本來希望這些跨國企業將其在環保方面的高標準帶入中國，來抵消一部分影響，但如果他們到中國就出環保問題，這個后果是非常嚴重的。

　　《21世紀》：在你看來，這些跨國企業為何進入中國后會放棄其環境承諾，降低環保標準？

　　馬軍：客觀來說，首先是我們管理不嚴，沒有嚴格執行環保法規，企業的行為自然就松動了。在一些案例里，地方政府也要承擔一些責任。比如，有一個跨國企業落戶到安徽一個工業區，當地政府本來說園區會有一個污水集中處理設施，但是后來該企業的工廠建立起來后，地方政府沒有建污水處理設施，這讓企業也陷入了被動。再舉個例子，嘉士伯在甘肅天水收購了一家工廠，這家工廠沒有污水處理設施，但它沒有停產整改，就直接生產排放污水了。后來央視去調查的時候，當地環保局說，我們每年罰款兩次，一次5000塊錢。國外不可能是這么低的處罰力度。違法成本太低了，而守法成本比較高。

　　另外，中國公眾對企業在環保方面的表現也不太關注，大家主要關注企業產品的品牌、價格、質量等。如果是在國外，企業被曝光超額排放之后，會受到公眾很強的抵制，包括環保組織和社區組織的抵制，甚至普通消費者也會產生不信任，這種抵制是非常強烈的。中國沒有這方面的全面制約。當然，這些都不能成為跨國企業在中國違反環境法規的借口。

　　不能以其他人也在違法為自己辯護

　　《21世紀》：你還有什么其他的觀點想表達？

　　馬軍：我們應該認識到，跨國企業在中國有污染問題，但名單中大部分還是中國企業。我們是把跨國企業和中國企業排在一起，并不會針對任何特別的企業。無論中國企業或者外國企業都必須解決好他們的問題。有一些企業對我們說，我們的鄰居比我們還要糟糕，這其實是想說中國的企業也在污染。但我對他們說，你在違法時，不能以其他人也在違法來辯護。

　　另外，我也希望跨國企業能夠帶好頭，他們有資金、有技術、有經驗去解決污染控制的問題，他們應該帶一個好頭。具體的措施很多，比如，他們可以不用污染企業作其供應商。

　　《21世紀》：目前這個名單只是涉及水污染，是否有計劃制作其他方面的名單？

　　馬軍：我們現在正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