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 石玉

　　5月13日，中國農業銀行邯鄲分行(下稱“邯鄲農行”)兩名新的金庫管理員開始正式上崗。

　　此時，距離邯鄲農行原金庫管理員任曉峰、馬向景偷盜近5100萬元人民幣一案事發恰好一個月。

　　金庫內鬼

　　任曉峰今年34歲，做過邯鄲農行基層儲蓄所的儲蓄員，其間曾代表河北省農行參加河北省金融系統技術操作比賽，取得第2名。隨后被轉干，調進了邯鄲農行機關。后來，機關精簡人員，任曉峰被調至金庫工作，成為庫管員。

　　任曉峰關系最好的同事馬向景比任曉峰年長3歲，部隊復員后到邯鄲農行下屬的臨漳縣農行工作，后因臨漳縣農行撤銷，馬向景通過任曉峰的關系調到了邯鄲農行金庫。

　　“從機關到基層，工資也降了一半，任曉峰整天想著如何能多掙點錢，就開始玩牌賭博、買彩票，每期開獎時，他都會很緊張，但和他賭錢一樣，都是贏得少輸得多。”曾經擔任過任曉峰上司的邯鄲農行一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

　　而馬向景的愛好是喝酒，喝完酒就跑到娛樂場所去“瀟灑”，因此開銷較大。后在任曉峰的“熏陶”下，馬向景開始買彩票。

　　從2007年4月1日開始，兩人像中了魔似的，先盜走幾萬元買彩票，后來膽子越來越大，發展到一次盜竊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去買彩票，一發不可收拾，直至14日案發前分兩次先后將1300萬元和1700萬元交到農行復興區支行賬上，再轉到彩票中心。

　　據農行知情人士分析，如果他們買的數百萬元彩票中了大獎就是1.8億元，除了補上盜去的款項外，還能富余1.4億多元。但13日、14日兩次搖獎后，他們傻了眼，他們迫切希望看到的中獎號沒有出現。

　　任、馬二人于4月14日下午逃走。

　　三個致命細節

　　4月13日晚11時45分，任、馬二人以“工作需要”為由進入金庫，并切斷電源，使得監控顯示屏不再顯示；4月14日12時12分左右，任、馬二人再次進入，由于是非工作時間，再加上任、馬二人再次切斷電源導致監控顯示屏不再顯示，設在金庫的“技防110”自動向公安局110指揮中心報警。

　　110指揮中心迅即查問保安押運公司守庫室，守庫保安詢問任曉峰，他的回答是“沒事”。這兩個時間都是非工作時間，恰恰在此時間，任、馬二人瘋狂作案。

　　4月14日12時12分，任曉峰進入金庫時，還與守衛室保安有過這樣的對話：

　　“你們兩個真辛苦啊！禮拜天還得加班。”保安說。

　　“唉！沒辦法，命苦啊！”任曉峰說。

　　4月14日取走錢之后，當天下午，任曉峰在本銀行一樓營業大廳，分15筆、每筆40萬元，共向河北省體彩中心打款600萬元用于購買彩票。任、馬二人由此完成犯罪活動的最后一環。

　　以上是邯鄲市公安局資料顯示的任、馬二人最大兩次盜竊案的過程。農行知情人士認為，這暴露了邯鄲農行監管的三個致命細節是：“第一，按照正常程序，打開金庫的門鎖需要三個人：主鑰匙、副鑰匙、密碼。但是密碼卻泄露了；第二是查庫執行規章制度不及時，不認真；第三就是金庫管理與保安押運在銜接上的疏漏。”

　　泄露的密碼

　　主管密碼的是安長海。但是，掌管主鑰匙的任曉峰和馬向景得知了密碼，而且是前任庫管員張強和趙學楠也獲悉了密碼。

　　為何密碼被諸多員工掌握，目前還無法得知。負責掌管邯鄲分行清點中心的(該機構負責管理金庫)安長海已經年過四旬，是副科級干部，相當于清點中心的副主任，任、馬二人案發后，安長海因密碼泄漏被邯鄲市公安局采取強制措施。

　　不過邯鄲市公安局的資料顯示，任曉峰與張、趙二人也早就互相“合作”：2006年10月，在任曉峰的多次勸說和引誘下，張強、趙學楠(兩人都是任曉峰的前任管理員，其中張強在任曉峰案發后自首)曾兩次從金庫盜取現金20萬元給任曉峰購買彩票，后任曉峰還給張強18萬元。張強害怕事情敗露，自掏2萬元入庫平賬。任曉峰在2006年底接任庫管員后開始了瘋狂的作案。

　　但是，在任逃竄之前，他的諸多次作案并沒有被發現。“就像每星期、每個月要由各層上級逐級檢查營業部柜員的賬冊、憑證一樣，金庫的現金也要定期檢查。但是顯然金庫的檢查制度沒有被執行。”上述人士說，“可以認定，從去年10月起，金庫檢查制度就沒有被執行。任曉峰作案期間如果其中有一天執行了檢查制度，上級領導及時認真地查驗金庫現金，就不會出現如此嚴重的后果。”

　　被穿越的兩道門

　　進入邯鄲農行的金庫，必須要穿過邯鄲市科隆保安押運公司(下稱“科隆押運公司”)的保安所控制的守庫室，守庫室有兩道門，全天有兩名專職保安守衛。因此，外人想要進入金庫比登天還難。但是任曉峰與馬向景兩次輕松穿越這兩道門。“這是金庫管理與保安押運在銜接上的疏漏。”上述人士說，“邯鄲農行和科隆押運公司簽訂的合同中，疏漏了一個關鍵的細節：金庫現金的出入庫是否全部由科隆押運公司負責？非正常工作時間內金庫現金的轉移，科隆押運公司該不該負責？”

　　現實是：不需要任何手續，任曉峰、馬向景就可以在非工作時間擅自進出金庫取款，而守庫的保安無權過問。在正常出入庫時間，任、馬二人根本不可能下手，因為現場有20多人。這一點在案發后，河北省農行系統的反思研討會上被著重指出。

　　案發后，科隆押運公司的守庫保安曾被邯鄲市公安局調查，最終認定其對因內部人作案導致金庫失竊不負任何責任。

　　“其實，與其是說和科隆押運公司簽訂的合同條文中職責不明，還不如說是因為邯鄲農行對內部人監管的失控。科隆押運公司被公安機關免除責任再次說明了這一點。”上述邯鄲農行內部人士稱，“銀行內部對于金庫管理員的監控等于零。金庫就像自己家一樣，可以隨便進入；金庫的錢就像自己家的錢一樣，隨便拿。”

　　“還有一些細節，也值得我們注意。”上述人士指出，金庫存放的現金量過大，也是一個因素。“案發時金庫的現金估計應該有數億元。”

　　“還比如邯鄲農行人員的待遇，”上述人士稱，“邯鄲農行市區支行的分理處主任月收入不足1700元，連建行、中行同級別人員的一半兒都不到。而任建峰的工資還不足這個數。他原來在邯鄲農行機關工作，到基層后，工資降了一半兒。邯鄲農行機關與業務部門的工資水平相差甚大。”

　　未被重視的前車之鑒

　　4月23日，中國農業銀行總行在邯鄲農行金庫案未查結之前，對部分責任人先行采取組織措施，責令河北省分行行長瞿建耀等人引咎辭職。

　　“在總行公布處理決定之前，瞿建耀赴北京向總行匯報河北省分行對此事的處理意見，匯報完畢后，總行有關領導對瞿建耀說：‘你怎么處理？’瞿建耀頓時目瞪口呆。”上述邯鄲農行內部人士稱，“隨后，瞿被勒令引咎辭職，其辭職報告當場獲批。”

　　盡管當初沒有主動攬責，但是瞿建耀對邯鄲農行現狀還是頗為了解的。就在引咎辭職的前三天，4月21日，河北省分行舉行的一次電視會議中，瞿建耀總結邯鄲農行金庫失竊案用了這樣一句話：“不出事是偶然，出事是必然。”

　　邯鄲農行有著深刻的前車之鑒。

　　2006年，中國農業銀行內部系統編發的《“四個一律”警示錄》中，記載著這樣一個案子：“2004年2月20日至2005年12月9日期間，農行河北省磁縣磁州支行(屬邯鄲農行管轄)柜員石險峰，利用職務之便，采取偷支儲戶存款、盜用系統內往來資金等手段，挪用公款820萬元，用于購買彩票……給予石險峰開除處分，并移送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

　　“石險峰40歲左右，當過光明、中山路儲蓄所的主任。但是犯法，確實可惜了。”邯鄲農行磁州支行一位人士告訴記者。

　　“這個案件可汲取的教訓很多。石險峰偷支儲戶存款7筆，金額39萬元，記賬員、復核員崗位制約形同虛設。石險峰作為儲蓄所主任和三級主管，按照規定是不能在前臺操作的，但石險峰利用其他人員防范意識淡薄的機會，直接上前臺進行操作，崗位制約沒有起到絲毫作用。系統內往來對賬不認真。在石險峰作案期間，該支行系統內往來對賬、月末對賬，沒有做到逐筆勾對。”

　　上述磁州支行人士透露，按照正常的規章制度，分理處(營業部)的會計主管每周要檢查核對分理處每位柜員的賬冊、憑證是否與錢款一致，分理處主任每月也要實施一次上述檢查；縣(區)支行的會計主管部門，每個月要例行檢查，縣(區)支行的主管行長也要對所屬營業部所有柜員全部檢查。

　　“石險峰方法是非常拙劣的，如果認真執行內部監管制度，這種拙劣的伎倆一周之內即可識破。另外，該案中基層人員的素質問題也值得重視。”上述磁州支行人士稱。

　　該人士還介紹，石險峰作案期間，該行從事一線前臺業務的35人中有17人是從后臺充實到前臺的，沒有從事過前臺業務的就有6人。人員業務不熟悉，為石險峰作案提供了便利條件。

　　記者從邯鄲農行磁縣支行處獲悉，石險峰所竊贓款雖大部分已經追回，但是案件至今尚未結案，其中所涉及的賬目至今未查清楚。

　　(田奇莊、王衛星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