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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獻田這個人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18日 06:24 經濟觀察報
本報記者 馬國川 北京報道 鞏獻田從來就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在晚年暴得大名。 63歲的鞏獻田是一個典型的“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人。18歲那年,鞏獻田從山東農村來到向往已久的北京,進入北京政法學院(中國政法大學的前身)學習法律。當時的學制也是四年,但由于“文化大革命”爆發,本應在1967年畢業的鞏獻田和他的同學們,畢業時間整整推遲了一年。直到1968年,他才離開大學校園。 鞏獻田清楚地記得,在 “如火如荼”的1966年10月,他和同學們一起從北京出發,步行奔赴革命圣地———延安,中途去了大寨,還去了劉胡蘭的家鄉。1967年的元旦,他們就是在延安度過的。 畢業時,已是中國共產黨黨員的鞏獻田響應號召,主動提出要到邊疆地區鍛煉。他選擇了三個地方:內蒙古、黑龍江、廣西。最后,他被分配到吉林工作。此后,他在許多地方工作過——— 在零下四十攝氏度的北大荒抬過石頭,也在山東的人民公社做過秘書。十年之后的1978年,“鄧小平恢復高考后的第二年,我考取了北京大學的法學研究生,”鞏獻田回憶說,“我學習成績不錯,大學一直是學習委員。” 法學研究生畢業后,鞏獻田在北京大學執教一年,旋即被國家選派到南斯拉夫學習。 “改革開放初期,我國學習外國經驗。在社會主義國家中,就是學習南斯拉夫。”鞏獻田說。與他同去的人,兩年后就取得博士學位回國了,鞏獻田卻在南斯拉夫整整學了五年。他感慨地說:“人的一生很復雜,會遇到各種人。我在南斯拉夫就遇到了一位‘財迷’的導師。在南斯拉夫,導師帶學生,國家會給許多補貼,這位導師為了自己的利益,就不讓我畢業。” 后來,鞏獻田改投一位女導師,學習一年多后,才最終畢業。 1987年,獲得南斯拉夫薩拉熱窩大學法學博士學位的鞏獻田回到祖國。在鞏獻田看來,中國與南斯拉夫雖然相距萬里,但同處于改革時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西方國家在加劇對社會主義國家的“滲透”,人們的思想混亂。他在思考:長此下去,社會主義的前途在哪里?自己能夠為純潔社會思想、維護共產主義的理想做些什么呢? 自此鞏獻田開始了在北京大學的執教生涯,一直到今天。他在20年之前思考的那些問題,如今仍然伴隨著他。 二 1990年,鞏獻田晉升為副教授。次年,他擔任了北京大學黨委學生工作部的副部長,在教書之余從事學生思想教育工作。 1992年初,正在山東農村參加國家教委組織的調查研究的鞏獻田,聽說鄧小平發表了一個講話,但是鄧小平講了什么內容,他并不清楚,直到回到學校才聽到傳達。 不久,鞏獻田辭去了學生工作部副部長的職務,“因為學生思想混亂,更不好做了,所以我就辭職專心從事教學和研究。” 鞏獻田的專業是法理學,他講授的課程有《法學基礎理論》、《馬克思主義法學著作選讀》、《馬克思主義法學思想研究》、《法學概論》等課程。他自嘲地說,有人說他僵化、保守、古板,教的那套東西過時了。他當然不認同這種說法。他說,“我上世紀60年代以前學習了政治經濟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和中共黨史,六七十年代對馬克思革命理論有了較系統的研究”。據稱,自1992年以來,他發表的論著大多橫跨政治、法律兩個領域,比如專著《法律基礎與思想道德修養》,比如論文《德法并舉,長治久安》等等。 1997年,鞏獻田晉升教授。次年,他開始招收博士生。他曾讓他的博士生做一項研究,統計分析自改革開放開始到2005年某專業碩士和博士研究生畢業論文引用馬克思主義 (包括馬、恩、列、斯、毛、鄧)著作的情況。 網上流傳著這樣一個“段子”: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賀衛方說,他自己和鞏獻田 “是很獨特的搭配”,“學生答辯的時候,我們倆的座位是他永遠在最左邊,我在右邊。…… 這給學生帶來很大的麻煩,他們往往是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再考慮怎么回答問題。鞏獻田會提到尖銳的涉及到毛主席評價的問題”。 鞏獻田承認賀衛方的說法部分屬實,“那是因為教室是坐東朝西的,每次答辯我總是先到,就坐在靠門較近的南邊,賀衛方總是遲到,就近沒有位子,就坐在離門較遠的北邊。兩人的座位確實是一左一右”。 但是他否認學生左看右看,“學生答辯怎會那樣呢?”至于觀點,鞏獻田說兩人確實不同,“而且我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真正的共產黨員不會隱瞞自己的觀點”。 晚年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島的拿破侖在回憶中說:“我真正的光榮并非打了40次勝仗,滑鐵盧一戰抹去了關于這一切勝利的記憶。但有一樣東西是不會被人忘卻的,它是永垂不朽的,那就是我的法典。” 這部法典是由拿破侖下令起草的。后人把這部沉淀了啟蒙思想和大革命精神的民法典稱為《拿破侖法典》。在圍繞法典草案召開的102次討論會中,正在領導戰爭的拿破侖親自參加了97次。《拿破侖法典》確認了私有財產不可侵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男女都有同等繼承權等原則,對歐美等國家的立法影響甚大。中國法學界,尤其是民法學界,對《拿破侖法典》也是津津樂道。但是中國社會沒有良好的民法傳統,存在著民法、刑法不分的現象,雖然在清末和民國時期進行了兩次民法法典運動,但是無論是大清民律草案還是民國時期的民法,最終不過是擺設而已。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分別于1954年、1962年、1979年進行了三次民法典起草工作,都無果而終。1998年,全國人大常委會議定民法起草工作“三步走”的規劃,首先制定物權法。物權法是民法最基本的組成部分之一。按照有關部門的設想,民法典共有九編,物權法是其中重要的一編。對物權法的作用,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王勝明作過這樣的闡述:一是定紛止爭,一是物盡其用。他說,如果沒有這部法律,人們在社會生活中有關財產的許多行為就無所適從,審判實踐中有關財產的許多糾紛就無法可依。 2004年8月,全國人大法工委在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人民大學分別起草的兩份物權法草案基礎上,形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草案)》修改稿。 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分三次審議了物權法草案。2005年7月1日,新華社播發了這樣一則新聞——— “物權法草案全文將向全社會公布,廣泛征求意見;10月、12月召開的人大常委會將繼續審議物權法草案;并視情況決定提請明年3月召開的十屆人大四次會議審議表決。” 這是繼1954年憲法、合同法、婚姻法等之后,我國第12部向社會公布征求意見的法律草案。這是調整財產關系的重要法律,也是建國以來第一部對如何保護私有財產進行詳細規定的法律,因此,物權法草案向社會公布后,公眾反應積極。僅僅一個月時間,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共收到群眾意見1萬多條。 當時,鞏獻田并沒有關注物權法草案。他事后解釋說:“我不是學民商法的,(物權法草案)照理說和我無關。” 不過,2004年8月,也就是在全國人大法工委形成物權法草案修改稿的同時,一位來自香港的教授——— 郎咸平——— 在復旦大學發表演講。他指責格林柯爾董事局主席顧雛軍炮制“民企神話”。隨后,他的演講以《格林柯爾:在“國退民進”的盛宴中狂歡》為題,在網上發表、傳播,掀起了“郎旋風”。 鞏獻田的注意力被 “郎旋風”所吸引。他一直堅持認為,公有制是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而郎咸平“產權制度改革并不能真正使國企走上正路,而只是民企瓜分國資的一場‘盛宴’”的看法也引起他的極大共鳴。因此,他與持有相同觀點的人頻繁接觸,思考以什么方式保護國有資產。 四 在“郎旋風”所引起的改革反思潮中,為了“保衛國有資產”,鞏獻田組織了有185名學者參加的“維護《憲法》權威和尊嚴,保衛國有資產,維護公民勞動權”的活動,雖然引起了人們的關注,但是收效不大。不久,著名經濟學家劉國光發表《談經濟學教學和研究中的一些問題》,一石擊起千層浪,被一些人稱為“劉旋風”。這讓鞏獻田感到振奮。因為劉國光所批評的“資產階級自由化的聲音和傾向正在復蘇,并且在頑強地發展蔓延”,正是鞏獻田一直以來所憂慮的。他由衷欽佩劉國光,尊敬地稱他為“劉國老”。 此時,關于物權法草案的討論正在社會上熱烈展開。“一個老朋友建議我應該看看。”鞏獻田透露,這個“老朋友”就是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顧問馬賓——— “馬老給我打電話說,‘小鞏,物權法草案你應該好好地研究研究’。” 馬賓,建國后曾任鞍山鋼鐵公司總經理,他執筆寫的鞍鋼經驗報告曾受到毛澤東同志的高度稱贊,被稱為“鞍鋼憲法”,后擔任冶金部常務副部長,退居二線后,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顧問。如今,馬賓已年登九秩,但依然非常活躍,坊間不時有他署名的 《論形勢與任務》之類的文章流傳。 鞏獻田 “好好地研究研究”了物權法草案。“我感覺到問題很嚴重。這部法的立法技術相當低劣。這是為全中國人民立的法,關系重大。所以我就沒有更多地考慮,寫了那封公開信,因為他們違背憲法在先。” 這封信,就是著名的《一部違背憲法和背離社會主義基本原則的〈物權法〉草案》。公開信總結《草案》有四個背離:1.背離蘇俄民法典的社會主義傳統和概念,迎合資本主義民法原則和概念,有人在“奴隸般地抄襲資產階級民法”,“照抄陳舊的資產階級民法概念”;2.背離我國革命根據地和建國后的人民民主法制的優良傳統,迎合資產階級的舊法傳統,它同國民黨的《六法全書》沒有什么根本和原則區別;3.背離1986年《民法通則》的社會主義原則,迎合資本主義全球化和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謬誤;4.背離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立法原則和傳統,迎合資產階級立法原則和傳統。 鞏獻田非常感謝互聯網,他說,“互聯網有共產主義因素”。在全民大討論熱烈之際,鞏獻田在網上發表的公開信 “猶如一聲炸雷”,在社會上引起極大回響。支持物權法草案和反對物權法草案的雙方展開了激烈論戰。一方稱鞏獻田的公開信是 “最牛的一封信”,另外一方則稱其是“世紀最荒謬的質問”。 “這實質上是要不要改革開放的問題”,中國政法大學原校長、中國民商法權威江平教授說,鞏獻田等人先將對物權法草案的爭議上綱上線,“已經超出了物權法的范疇,他們實際上是覺得改革開放出了問題。” 因為這封信,鞏獻田名聲鵲起,一時間成為北京大學風頭最健的教授。 后來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了。教育部下屬的一個研究機構,把鞏獻田的意見上報中央。一個月后,全國人大法工委的數位領導邀請鞏獻田到人大賓館進行了長達“80分鐘的談話”(鞏獻田語)。在2006年春天的十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上,物權法草案沒有被提請審議。媒體開始高調報道此事,有的稱“一封公開信叫停了物權法”,有的稱“一封信影響立法進程”,還有的稱,“鞏獻田教授單槍匹馬狙擊物權法草案”。 物權法主要起草者之一、全國人大代表王利明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一封信擱置了物權法立法進程’的說法是夸大其辭了。”鞏獻田也否認 “攪黃物權法”的說法,“我知道他們都說這部法律是讓我給攪黃的,我說原因不在我,而是你們的內容在本質上存在問題,只是現在問題被發現了而已”。 但是立法進程并沒有停止。在進行了一次次的修改后,物權法草案的第八稿終于被提交到2007年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審議。 五 一個春寒料峭的下午,記者來到北京大學法學院采訪鞏獻田。這是十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開始的第六天,代表們正在審議物權法草案的第八稿。 在標有“鞏獻田”字牌的辦公室外,記者聽到一位帶有山東口音的人正在慷慨陳辭,字斟句酌,仿佛是在演講。原來,鞏獻田正在接受香港某電視臺記者的采訪。送走電視臺記者,鞏獻田熱情地接待了記者,聲音平和地講述自己的經歷和觀點。 有人曾告訴記者,在去年年底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物權法草案前,有關部門曾經派人找到鞏獻田,只要求他回答一個問題:“你是只反對物權法草案本身,還是也反對改革開放以來的三十年?”鞏獻田回答,“我都反對”。雙方不歡而散。 記者問鞏獻田以上說法是否屬實,他斷然否認。“自從2005年9月人大法工委邀我談話后,再沒有任何部門——— 包括北京大學黨委——— 曾經找我談話。”他說。 不過鞏獻田也承認這種說法“事出有因”。“可能是和2005年人大法工委領導找我談話的內容有關,”鞏獻田回憶說,“當時談話時間很長,我也坦率地談了自己對許多社會問題的看法。當時的一位人大法工委領導說,‘看來,你不但對物權法草案本身有看法,而且對改革開放以來的三十年也有看法。’” 他也否認了 “鞏獻田已經認同了物權法草案”的傳聞。他說,物權法草案的第八稿吸收了自己的許多意見,但是其中仍然存在不少問題。 記者問:“各界都預言,物權法草案將毫無懸念地被此次人大會議通過,你怎么對待即將誕生的物權法?” 鞏獻田說,任何法律都不可能是完善的,面對存在許多問題的物權法,要用憲法去“整合”它,因為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那些違背憲法的條款自然是無效的;同時加快制定國有資產法和領導干部財產申報公布法等法律,不是說要對國有資產和私有財產進行同等保護嗎?既然保護私有財產的物權法制定出來了,那么就應該加快制定保護國有資產的國有資產法。 鞏獻田喜歡書法,擔任著北京大學書法愛好者協會的秘書長。他說:“我是想出名的沒有出名,不想出名的卻出了名。我喜歡書法,但是書法沒有出名;不想搞什么爭論,卻因為物權法出了名。” 采訪結束,鞏獻田送給記者一本新書——— 《鞏獻田旋風實錄》,紅彤彤的封面上寫著,“繼《郎咸平旋風實錄》、《劉國光旋風實錄》之后隆重推出”。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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