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傳銷泛濫，與一位舉報者的冷遇

　　趙杰

　　在掛斷了北京市12315舉報電話之后，“我的心情就像這兩天京城的天氣一樣，陰郁而沉悶。”李夢(化名)說。

　　李夢無奈地告訴《第一財經日報》，舉報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她，沒有非法傳銷的人或單位的具體地址，他們根本無法進行調查。而這些都是她無法做到的。

　　“如果我知道他們的住址，它們還叫虛擬空間犯罪嗎？”李夢說。

　　在剛剛過去的11月底，國家工商總局公布了15起傳銷重案，其中包括山東聊城蒙卡迪公司(下稱“蒙卡迪公司”，該公司在云南)互聯網傳銷案(下稱“蒙卡迪案”)和廣東珠海中都阿星公司(下稱“中都阿星公司”)互聯網傳銷案(下稱“中都阿星案”)等幾起影響較大的網絡傳銷案。

　　在蒙卡迪案中，涉嫌蒙卡迪網絡傳銷的云南昆明總公司及設在天津、秦皇島的兩個分公司已全部被摧毀，繳獲贓款175.6萬元，繳獲電腦、汽車等作案工具折合人民幣45萬余元，凍結涉案款項207.9萬元。目前已抓獲犯罪嫌疑人29名，其中刑事拘留19人、逮捕5人。

　　中都阿星案中全部落網的11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被移交檢察機關審查起訴。而據有關方面向本報記者透露，今年3月，廣東省珠海市公安、工商機關已對其進行了查處，抓獲傳銷人員100人。

　　李夢的“遭遇”

　　“我發現現在的網絡傳銷已經非常嚴重了，可以說是鋪天蓋地。”李夢隨手打開一個網頁，“加入團隊，一夜暴富”這樣的內容就映入眼簾。

　　曾經做過某國際知名品牌銷售的李夢一直對非法傳銷活動“深惡痛絕”，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她多次表示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將“反傳銷工作進行到底”。

　　在這些網頁中，李夢聯系了其中的一家公司。這家自稱總部在

　　該公司一位自稱“大陸業主”的人士稱，他們公司擁有全球所有中高低檔產品，可以滿足各個層次消費者的需求，有很大的利潤空間，而中國內地是該公司新開發的市場，發展前景“無法估量”。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在北京發展了多少下線業主了”,“大陸業主”說，他們內部會給會員提供無限復制的技術支持，“和普通的網絡銷售有很大不同”。

　　“大陸業主”還告訴李夢，只需要在網上付費430元并進行注冊就可加入該公司的營銷團隊(獲得業主身份)，然后就可以銷售產品，同時介紹更多的人來加入自己的團隊。“加入的人越多，你的業績就越突出，收益就越多”。

　　當李夢要求看產品時，“大陸業主”稱，產品樣品網頁上都有，實際的產品可以由香港分公司提供，如果有興趣，可以注冊成為業主之后付費取貨。同時，他多次反復強調自己所在的企業是“從事電子商務的直銷企業”。

　　另外，“大陸業主”還告訴李夢，“發展下線沒有標準規定，任何人都可以”，只要加盟就可獲得在線指導，以便讓新會員迅速掌握網站復制模式。他鼓勵李夢先發展自己的家人，因為“這樣獲得收益的基數就大”。

　　“從理論角度分析，這就是網絡傳銷，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是不合法的。”分析了李夢所遭遇的情況，著名直銷業專家、北京商業管理干部學院教授王藝說。

　　網絡傳銷的泛濫

　　據悉，在蒙卡迪案中，蒙卡迪公司以網上購物為幌子，誘之以高額返利，吸引參與者交納一定數額的現金后加入公司，發展下線，以抽取提成。

　　經工商部門查明，此案共涉及山東、云南、天津等15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涉案金額高達3900余萬元，其中在聊城冠縣就有190多人參與了這一活動，非法經營數額達360余萬元。

　　而中都阿星案的犯罪嫌疑人馮某從2004年以來一直以中都阿星公司名義在互聯網上設立網站，并通過該網站在各地吸收會員。該公司的做法與李夢所舉報的案件則更為相似。

　　該公司的做法是，在全國各地培養地區經理，地區經理再在當地發展吸收會員，收取高額會員費后并在中都阿星公司網站注冊，入會費則被轉化為互聯網上虛擬的“星幣”，會員憑“星幣”購買中都阿星公司以低價購進、高價售出的商品(經查實多為劣質保健產品)。此外，從所發展的下線入會費中提取獎勵金也是會員“收入”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據工商部門透露，至案發，該傳銷組織在全國22個省份吸收會員4300余人，涉案金額約為1200多萬元。

　　國家工商總局最近發布的一則信息顯示，截至目前，國內已有大約70億元以上的資金被吸納到傳銷活動中。

　　這些案件共同的特征都是利用互聯網，以網絡營銷的名義吸引付費會員，然后再由會員培養下線以獲得表明業績的考核幣值，從而抽取提成，獲取收益。

　　狡猾的“兔子”

　　就此次被國家工商總局公布涉案的陜西金鵬科技發展有限公司(下稱“金鵬公司”)的情況，記者電話采訪了西安市工商局。

　　該局一名工作人員說，認定網絡傳銷必須發展下線，“一般至少要有2~3名下線，同時通過定期舉辦講座等形式發展下線并獲利”。她特別強調，是否是網絡傳銷，還要就個案具體分析，“并非這些條件具備就可以簡單認定”。

　　西安市工商局對金鵬公司處以沒收違法所得96.26萬元、罰款50萬元的處罰決定。

　　目前，金鵬公司在網絡上提供的三個聯系方式均已無法接通，所提供的公司網站已經打不開。依據以前網站顯示的號碼，記者撥通了電話，但對方稱他們是新租戶，“原來的公司搬走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據了解，在蒙卡迪案中，聊城公安機關是在抓獲了蒙卡迪公司副總經理之后掌握了大量證據，然后才對該公司天津分公司的主要涉案人員展開抓捕行動的。

　　另外，一個突出的矛盾也擺在了辦案人員的面前，犯罪分子大多租用國外服務器，這樣就導致舉報人和辦案人很難查明其所在地。等查明了這些情況后，犯罪分子已經“聞風而逃”了。因為，國外的服務器相對具有較強的反偵察性。

　　“在網絡傳銷過程中，服務器、犯罪分子和受害人(舉報人)所在地往往是不同的。”該專家認為，這導致了現有的監管機制和現實情況的嚴重脫節。

　　“我們也碰到過網絡傳銷之類的網絡犯罪案件，偵破這些案件有一個共同的難題就是取證難。”此前，記者在采訪另一網絡犯罪案件時，山西省太原市公安局的一名負責人表示。

　　監管機制的多頭與不暢

　　現行的《直銷條例》在王藝看來“還是有不少問題”。他認為，現有的法律法規對于直銷特別是多層直銷與傳銷之間沒有界定，雖然定義本身明確了直銷和傳銷的區別，“但嚴重脫離現實，因為多層直銷在中國很多企業都是存在的。而法律法規回避了這一點，這導致企業很被動”。

　　有關專家則更明確指出，目前國家的傳銷監管機制是“多方虛空”，不僅僅是法律法規上不完善，而且在舉報、執法、監督等多個層面都沒有形成完善的制度，而網絡傳銷作為一種新興犯罪形式，對其監管和打擊更是有很多問題。

　　另有專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李夢舉報時的遭遇反映了現實中的幾個尖銳矛盾。首先，我國缺乏一個統一的案件協調機制。一方面工商部門和公安部門之間的協調不暢通導致舉報人的舉報成本很大；另一方面，公安部門各單位之間的協調機制不夠科學和有效。鑒于法律上“誰管轄，誰受理”的規定，舉報人異地舉報很難被接受。

　　有業內人士則直截了當地指出，現在公安方面網監隊伍建設非常弱。內地某省會公安局網監支隊的隊長告訴記者，他所在的支隊連他在內一共只有四名隊員，而這種架構在全國很多城市“情況很普遍”。

　　蘇州市昆山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周衛林和祈綺則撰文指出，網絡傳銷目前處于工商監管的“灰色地帶”。他們認為，工商部門在浩如煙海的網上資源中間發現非法傳銷行為“談何容易”——其無法依職權主動對可疑網站進行監管，只能在現實中發現痕跡或在得到舉報的情況下才能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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