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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郁知非 上海體育大亨的光榮與悲哀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07日 10:35 南方周末
□本報記者 馬 韜 朱紅軍 10月10日晚,上海茂名路錦江飯店,前國足張玉寧的婚禮上,上海國際賽場總經理郁知非最后一次公開亮相,一身黑色西裝的他,周游于老友新朋間,習慣性地右手插袋,左手比劃。 第二天,見諸申城各大報刊的婚禮報道上,他的名字被刻意忽略,只在一份體育類日報上,被不經意地提及,頭銜是前申花總經理。 這更像是一場不期而遇的謝幕表演,一周后,官方媒體披露其被有關部門傳召協助調查,自此不見蹤影。 上海諸多體育記者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國慶期間的F1大獎賽上,9月29日在媒體接待會上,郁知非依然笑臉相迎,宛若無事。此前,上海的各大報刊已收到有關通知,不得在F1報道中出現其名字和照片,“我們知道,他肯定要出事了”。 這次的F1上海站賽事在連綿的陰雨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20萬觀眾冒雨趕往遠在嘉定的賽車場,車王舒馬赫在最后關頭超車成功,一舉奪冠,挽回了最后的尊嚴。 這原本應是自2002年加盟F1的郁知非最可告慰的時刻,但“泰山壓頂,還得強作笑顏”,一位與其相熟的記者事后對本報記者稱,“那幾天,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可憐。”他還發現,郁變得沉默寡言,熱情的寒暄后會突然語塞,然后匆匆作別。 此前,從中國足球大佬,到成為F1教父,郁知非一直走得十分順利。他突然落馬令一些老友不解。老申花足球隊球員祁宏回憶,“那天他熱情地拍拍這個肩膀拍拍那個肩膀的,沒看出有什么事。”10月18日,上海一家媒體報道他被調查的原因是“涉及上海腐敗案及上賽場(上海國際賽場有限公司的簡稱)運作中存在的違規操作事宜”。 11月23日,有知情人士向記者透露,郁知非在F1的推廣工作中,有太多的“公關”活動,比如邀請官員家屬出國旅游,正是這些“溝通”,導致郁知非落馬。“其實也是以公司的身份去活動的,F1是個巨型活動,牽扯到的領域太多,海關、工商、交通、公安等無一不涉及。” 郁知非在上海久事大廈36層的辦公室,正對十六鋪碼頭——當年上海灘浪奔浪流的名利場,他曾多次玩笑著將自己比作許文強,那個從十六鋪碼頭開疆辟土,最后又折戟上海灘的硬漢。如今,這句玩笑一語成讖。 走進他辦公室的許多記者,都會提及郁知非時常走到窗口,拉開窗簾,遙指陸家嘴燈火佳處指點江山的架勢,“渾身散發著躊躇滿志的氣息。你會感覺,那個時候,他就是個上海灘的人物。” 郁知非前傳 11月21日,記者來到上海黃浦區金陵東路339號——上海申花電器的總部。這里看不到上海灘的繁華,讓人感覺置身于1990年代初的上海。申花電器所在的辦公樓是一個臨街的四層舊樓,樓內的地板陳跡斑斑。 十幾年前,郁知非就在這座小樓的三樓辦公。從這個地方,步行僅20分鐘就能到達他在久事大廈的辦公室。這20分鐘的路程,在郁知非的職業生涯里,走了足足20年。 生于1952年的郁知非,1969年順應當時的潮流,到黑龍江建設兵團當了9年兵,東北的生活給他性格中增添了北方式的豪爽。1978年他回上海;在正式“就業”之前,一邊收廢品,每天拿幾毛錢的補助,一邊利用空余時間學習大專的課程。 1980年代初,下鄉返城的知青們找不到工作,以街道為單位成立生產組,成了解決工作的辦法之一。郁知非參加的那個里弄生產組,開創了一個街辦企業的奇跡,1983年成立了三靈電機廠,先后生產了電子琴、空調用的風扇等電氣產品,并于1993年改名為上海申花集團。 “轉折點是申請到了洗衣機的生產指標。”一位郁知非的好友說,“當時是計劃經濟,產品奇缺,能生產出來,就有市場。”隨后,洗衣機和熱水器成了申花集團的主要盈利產品,郁知非出國,會帶回樣機或者產品說明書,“那時候的主要辦法就是仿制國外的產品。” 1980年代的三靈電機廠儼然是中國白色家電的龍頭之一,與當時的海爾、小天鵝相比并不遜色。郁知非此時從最初的銷售科長逐漸成長為申花集團的董事長。 1993年下半年,上海確立了發展足球產業的方針,分管領導是市委副書記陳良宇。 “當時上海著名企業不少,市里希望能有企業拿出錢來搞足球產業,但能直接拍板拿出幾百萬搞足球的,沒有,”那位郁知非的好友回憶道,“而郁知非又是一個非常聽領導話的人,再加上從1991年開始,就曾經兩次贊助申花足球隊的前身上海足球隊,最終,他肩負起了借足球打出上海新精神面貌的重擔。” 1993年12月10日,上海申花足球俱樂部正式成立,隸屬于申花集團。這是中國職業足球的第一個俱樂部,郁知非任董事長。在郁知非和主教練徐根寶的配合之下,“搶逼圍”的戰術讓上海足球一下子從“軟腳蟹”變成了“瘋狗”。 申花神話 從1994年至1998年,五個賽季中,三奪聯賽冠軍,一奪足協杯冠軍,被譽為藍衣軍團的申花足球俱樂部成為中國足球的霸主。借助申花足球,郁知非也成為中國足壇的大哥。 郁知非在申花足球俱樂部順風順水的過程,也正是中國足球職業聯賽的黃金時期。申花是中國首家職業足球俱樂部,并是在足球產業中做得最優秀的俱樂部之一,其成就并不能用獲得的名次來簡單涵蓋。 “郁知非對足球的認識及運營能力,在中國是絕對一流的。”申思如此評價他以前的老板。申花在足球上的成功離不開另一個人,他就是陳維力,其父親是上海市主要領導之一。 “陳維力在隊里的時候,是郁知非與其父親聯系的橋梁,其父親很多對球隊的指示,都是通過陳維力傳達。在陳維力離開球隊之后,郁知非和陳維力父親直接溝通的橋梁就沒有了。”接近郁知非的人士回憶。 1999年是郁知非充分展現自己體育經營才能的一年。他運作了曼聯與申花隊的商業比賽,差不多賺了1600萬元,被譽為中國足壇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商業比賽。不為人知的是,此時的郁知非已經是強弩之末。 “郁知非對外宣稱申花俱樂部一直贏利,別的俱樂部都虧錢,就他能賺錢?實際上,大概從1997年開始,每年的虧損都近1000萬,但要承認,這已經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了。”那位郁知非的好友,揭示了這個中國惟一一個號稱贏利的足球俱樂部的另一面。 其他取得優異成績的球隊,都有大財團支持,惟有申花,財力有限實在難以支撐,“最后不得不以寅吃卯糧的方式,用下一年度的贊助費廣告費來平衡本年度的運營費用”。 該人士對郁知非這段職業生涯的總結就是:歷史把他推到了那個位置,他似乎并沒有太多選擇的權利,大家則在底下吃力地將外表光鮮的他舉得高高的。 郁知非在1998年的時候曾拿著一個假路易威登皮包,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那是假的,被熟人指出后,馬上就不再用那包了。“外表光鮮之下的郁知非,其實有很多并不被人知的辛酸之處。” 敗走申花 1999年,在郁知非領導下的申花足球到達巔峰之時,他領導的申花集團卻戛然滑向另一個方向。 “我們的企業從開始搞足球的時候,就不太行了。”11月21日,一位還在申花電器專賣店工作的老員工回憶道。 “到了2000年,把申花集團分為電器和足球兩塊,實際上,那時候的申花在產品上已經沒有什么競爭力了,很多員工夠了50歲的就直接退休了,郁知非的太太也是那時退休的。”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郁知非的太太是當初組建里弄生產組108個人之一,“雖然郁知非是天才的體育經理人,但是做企業,他欠缺的東西太多了,他的能力僅體現在營銷上。” 為了改變申花經營上的頹勢,申花也曾投資過生產煙用過濾嘴的PP樹脂項目,但因多種原因以巨虧告終。申花還投資了幾個小房地產項目,可惜1990年代初的上海房地產市場,還是個發育不良的孩子,根本沒有10年后的風光際遇。 在申花集團經營狀況日益惡化的同時,申花俱樂部的運營費用卻節節上升。在中國職業聯賽的初期,每年運營費用僅需幾百萬元,最初范志毅是工資最高的球員,月工資也僅為2500元;但幾年后,申花俱樂部每年運營費用則突增至近億元。 郁知非當然明白如此難以為繼,1997年就著手引進國外的體育產業投資者,“但他在這方面的談判,就太業余了,每每喊出天價,認為申花足球的無形資產價值11億元,兩成的股權也動輒幾個億,引資當然失敗。”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2001年12月16日,賽季遭遇六連敗的上海申花隊主場2∶0擊敗遼寧隊,圓了聯賽亞軍之夢,3天后,申花被上海文廣收購。當時,郁知非大哭。 “雖然名字仍然保留了申花的名字,但實際上,申花已經不存在了。”一位接近郁知非的人說,“那意味著,郁知非苦心經營近10年的足球事業沒有了。”此后郁知非常對當年足球圈的記者說,“申花的事情不要再問我,我不會插嘴一句話。” 隨著交接工作的展開,后來執掌上海電氣的王成明(因涉及上海社保案被捕)成為申花新董事長。王因此被圈子里稱為高俅——“以玩球取悅領導”。而郁知非則已經不能在申花足球俱樂部領工資,“原來的單位沒工資可領,又沒有新單位接收,整整閑了3個多月的時間。”此人回憶。 從申花離開后,賦閑的他曾被一位攝影記者捕捉到其當時的一照片——灰頭土臉的樣子;幾個月后,郁知非加盟F1,偶遇此記者,打趣道:“我被你拍得像通緝犯一樣,現在重獲自由了。” F1之累 2002年9月16日,國內的體育記者又見到了他們的老朋友,當天郁知非神采飛揚地出現在上海F1賽事的發布會上,他以美國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的名言“I have a dream”作為發言開頭,闡述他的F1夢想。 2002年2月,上海國際賽場有限公司成立。5月,郁知非在上海久事公司董事長兼上海國際賽場董事長張桂娟邀請下,出任該公司的副總經理(后升為總經理)。據了解,郁離開申花之后,曾在英國考察數月,其間他應上海市一位領導要求,從英國返回上海,旋即投身F1。 郁知非主管F1運營的日子,看似光鮮,但個中壓力,亦不足為外人道。“越走,發現越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逐漸從老板成了一個標準的打工者。”一位郁知非的好友對記者評論他觀察到的郁知非。 “他真正后悔的時候,就是在F1的時候。”該人士說。據此人回憶,在申花集團、申花足球俱樂部之時,郁知非均有機會通過企業的改制來確定其老板的地位,“申花集團本就是集體企業,政策上是允許成為創建這個企業的108位元老共同持有的企業,但郁知非沒想過這個事情。” “到了F1,郁知非發現,要權沒權,要錢沒錢,這與以前可拍板的一把手的落差極大,給人打工的日子的確不好過。”此人回憶道,其實到了申花俱樂部的后期,他已經開始體會到這種“掣肘”的感覺了——在后期,由于新股東的加入,郁知非逐漸開始大權旁落。 “我到了F1,花錢的事情和我無關,掙錢是我的工作。”郁知非到了F1后,經常和以前熟識的朋友們如此做他的工作報告。 郁知非上任不久,即開始面臨外界的質疑。2004年,即F1進入中國的第一年,已有媒體質疑上海F1賽事舉辦權費用過高,“與歐洲各站比賽相比,上海幾乎付出了3倍的費用購買舉辦權,有點不可思議。”文章還批評,上海賽道的總投資高達3億美元,是目前F1各站賽事中最昂貴的賽道,比巴林站賽道的2.3億美元還要高。 此文一出,郁知非亦頻頻被追問。他事后在與朋友聊天時,曾自覺委屈,辯解自己加盟F1時,申辦和建設事項已經完成,且他只主管賽事推廣工作,無涉其他。 2005年12月,在賽車場的一次活動上,本報記者曾與其有一面之緣,當年的F1賽事景況不如人意,為贏利問題困擾的郁穿梭在名門富豪間,不厭其煩地散發名片,他當時特別希望與高爾夫俱樂部、航空公司貴賓客戶等聯合,借用對方的客戶資源,開發項目,籌劃活動。 “他在F1中,做的就是推廣及拉贊助,按照他自己的設想,利用他那張媒體熟悉的臉推廣F1,必定事半功倍,但仍然遭到了突出宣傳自己不突出團隊的指摘。”為此,郁知非曾交代采訪他的記者,注意低調處理他的言論。“他曾私下抱怨過,市里領導對他不好,嫌其太出挑,說他很煩。”一位與其接觸頻繁的體育記者說。平時,他也刻意避免提及自己與領導的關系。 “與普遍認為的他周旋于交際場合的形象不同,只要不是能拉來錢的社交活動,他罕有參加;只要參加的,肯定是為了拉贊助要廣告,說實話,挺可憐的。”在那位郁知非好友眼中,他熟悉的郁知非是這樣的:謹小慎微,不喜做官,小富即安,聽領導話,從不訴苦,好給領導畫大餅描繪以后的壯闊景象。 郁知非在推廣F1時曾說:“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一條肩膀是博尼·埃克萊斯通(國際汽聯主席),一條肩膀就是上海這座城市。”更準確的說,巨人的肩膀是其在上海的人脈,當這條肩膀崩塌之后,郁知非再也不是中國體壇的拿破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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