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鈞：民企法制環境很不樂觀

　　作為中國民(私)營經濟研究會的會長，保育鈞常年奔走在全國各地，接觸了為數眾多的民營企業，了解了大量民營企業生存狀況的鮮活案例。在談及當前民營企業面臨的法律風險這一話題時，保育鈞表現出深深的憂慮

　　文/本刊記者 柯浪

　　不能把民企與企業家混為一談

　　《法人》：你接觸過很多民營企業和企業家，和他們有過很多地交流，你怎么看他們現在所面臨的法制環境？

　　保育鈞：法制環境總體來說不樂觀，有的地方很壞。

　　以創維黃宏生的事情為例。創維的事情發生在香港，把黃宏生抓了，他在監牢里照樣可以處理他的案子，行使他的職權，經營的事情可以照常處理，創維這個企業還照常發展，貸款還照常貸，這就是把肇事者和民營企業分開。肇事者按法律拘捕起來，但是沒判之前，還可以行使你的職權。在我們這里呢？先把人抓起來，再把財務賬目一封，這個企業就完了。

　　對待民營企業，法律上顯然最不公平的就是把企業家和企業混在一塊。企業家犯事，企業受累，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而國有企業呢，我們銀行出了很多事情，一大堆行長出了事，都判了刑，但銀行沒有垮，派了另外一個人去了。

　　第二，在犯事之前，出問題之前，誰來警示他，誰來提醒他？沒有。我們對待民營企業，就像交通警察，躲在一邊，藏起來，在你犯事之后，立刻把你抓起來。是懲罰性的，而不是先提醒你，你不能犯規，你現在已經危險了，要注意了。國外成熟市場經濟國家都是采取事先警戒的辦法，特別是經濟案件。比如說你的資產負債規模太大了，這很危險，會提醒你注意，或者你已經違規了，會警告你一下。我們現在沒這個制度�，F在是等你出了事情以后，覺得終于有一天你栽在我手里了。

　　一些制度對民營企業，不是與人為善的，沒有愛護你，提醒你。比如我們的稅務制度，查你一下，進去了就不能空手出來。現在民營企業最怕的就是稅務。因為我們現在稅費太重，稅務制度太復雜。很多民營企業采取避稅的方法，這就兩可了，有的是合法的，有的是打擦邊球的，這個時候，稅務部門就抓打擦邊球的�？梢赃@么理解，也可以那么理解，因為稅務政策賦予稅收干部的自由裁量度很大。

　　這幾年一些大的企業，就像德隆顧雛軍，我們之前追捧，一旦出了事情馬上就踩，包括輿論環境也是。如果說有人善意提醒、警告你，特別是銀行警告你，你這么做違規了，銀行始終沒有，而是看著他犯錯誤，看著他一步步往下走，為什么這個事情就沒人來說說話呢，敲打他呢？走到這一步，我們的監管部門在做什么？監管部門不監管，而是簡單的懲罰你，是這種心態，唯恐你不犯錯誤，唯恐你不往坑里掉。

　　一般出事之后，把企業和人混為一談�，F在他不了解，現在的私營企業，不是私營企業主個人的事情，它涉及到企業的幾千幾萬名員工的問題，涉及到社會的穩定問題。國有企業出事之后，馬上要保持安定團結。所以說私營企業風險危機，特別是之前沒有很好的警戒，我們監管部門失職，放任自流，不作為，一般出了事情之后就幸災樂禍，這是種什么心態呢？他并沒有把它看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第二個問題，權力部門老是變，特別是政府換屆，新官不理舊事。不僅是不理舊事，而且把上一屆的都改了。一改了之后，前任批的，現任就不承認了。比如上任政府把土地批給我了，新任政府又批給別人了。比如我碰到的一個河南的事情，企業老板跑了幾年批到地了，錢都付了，但區委書記把地給別人了，他毫無辦法。像這種事情很多，廣東省工商聯設立了一個民企投訴中心，工作兩年多，接到了幾千個投訴。60%以上都是政府權力部門侵犯權力。這個事情誰去打，我們行政訴訟有幾個能打贏的？所以這說明了民營企業合法權益的保障遠遠沒有得到落實。政府總是侵權，和誰打官司？和政府打官司，打的贏嗎？不敢打，也打不起。像這種事情多得很。

　　這樣的案例太多太多了，侵犯民營企業合法權益經常來自權力部門，這就要規范政府行為，政府一定要依法行政，政府如果違法了應該賠償�，F在誰敢提賠償呢？現在就是保護民營企業合法權益最根本途徑就是政府轉變職能，權力退出市場，讓市場發揮推動資源的作用，政府成為監管部門，政府有公共服務、積極調劑、市場管理的功能，現在政府成了利益當事人，政府成為了利益的一方，所以第三個問題在于政府轉變職能。這個說法沒有什么新意，但是現在還沒有得到解決。

　　制度環境需改善

　　《法人》：在現在的環境下，政策也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是有一些領域，比如說壟斷行業，確實有很多機會或者利益，民營企業想進去。在現有的條件下，民營企業如何在進入這些行業的同時，又比較有效的規避一些法律風險，

　　保育鈞：非公經濟36條提出了打破壟斷，這是壟斷行業作出的一個姿態。說是開放，但是門檻很高。像石油行業，要求100個億的資本金，這個要求一般都達不到。問題是進不去，進去了之后，還可以有其他規定，有些進去了，最后還是被趕出來了。36條出臺后，說是放開壟斷行業。實際上壟斷行業，除了民航進了幾家之外——現在第5家也開始了，石油電信都沒有進去。郵政進去了又被趕出來，郵政法規定250克以下的統統專營。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是提高行業集中度，其實是把民營企業趕出去。這是權力部門和壟斷行業勾結，打著維護社會主義的旗號。

　　《法人》：實際上你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擁有一個好的制度環境，民營企業和政府之間的關系會轉變？

　　保育鈞：應該按市場規則辦事，比如現在民營企業要注冊一個企業，哪怕是辦個小飯館，衛生局，街道，環保等要跑多少個部門。政府應該樹立一個基本觀點，是為納稅人服務，現在總是管理，我們的立法指導思想就是錯誤的，我們的立法不是限制權利，規范權力，而是限制老百姓的，所有法律都是這樣的。物權法保護私有財產，是重新規范我們社會道德、倫理道德一個最基本的法。有了這個法以后才可以談人權�，F在公法也混進來，有些不倫不類。體現了我們一切立法都是管老百姓制老百姓的，而不是管權力制權力的。

　　《法人》：其實最根本的問題可能就是您提到的產權的問題，其實要是私有財產得到有效的保護的話，很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保育鈞：私有財產是絕對不可以侵犯的。西方立法是限制權力的。民營企業這個事情很難做，簡單的說就是幫助民營企業學法，規避風險。發出善意的警告，發出警示性的信息。政府有監管的責任，其次應該發出警告，曉以利害，出了事情后，把企業和人分開。這是第一部分。第二部分，從根本上防止民營企業權益受侵犯，政府部門一定要依法行政，因為現在侵權的主體主要是政府權力部門。民營企業碰到這種事情無可奈何，他是自認倒霉，他打不起官司，也不敢打官司。所以久而久之造成了負面影響，與其和你對立，不如和你套近乎。采取各種不正當的手段拉攏權力。所以根本問題是把權力架構好。

　　《法人》：民營企業自身是不是也存在問題，我們看到，一些民營企業在經營過程中法律意識似乎比較淡��？

　　保育鈞：民營企業一定要知法守法，不守法誰也救不了你，現在民營企業走一條邪路，就是盡可能的和權力部門套近乎，確實也能得到好處，于是乎就誤入歧途。他們發展民營企業，不按市場規則來，不提高企業核心

競爭力，而是和權力拉關系，得到某些東西，這是很危險的，因為權力掌權人是不停變的。

　　而且現在說打擊商業賄賂，賄賂是兩方面的事情，他為什么要賄賂你，因為你有權，可以幫他辦事，當然要賄賂你。但是這個賄賂提法本身，就是偏袒掌權人的。為什么不說是

貪污受賄呢？商業賄賂，為什么我賄賂你，我賄賂你我犯罪了，那你受賄賂是不是也犯罪了，說到底根本問題是政府改革問題，這個權是為誰服務的問題，其實還是一個問題，

為人民服務，這句話到現在怎么落實？

　　(實習記者王馨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