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民在塘廈鎮，既是政府領導又是企業負責人、既是借款人又是審批人。在他分管外經的十多年里，經濟發展總公司沒有進行過經濟審計

　　本報記者 艾菲菲 發自東莞廣州

　　2005年8月17日,東莞市樟木頭鎮長42歲的李為民政治生命畫上了句號。

　　當天下午五點，有關人員進入李為民辦公室，大聲宣布：“你因經濟問題被‘雙規’。”此時，他剛剛從東莞市塘廈鎮調至樟木頭鎮任鎮長8個月。

　　2006年6月12日，東莞市組織了“反腐倡廉和預防職務犯罪圖片展”。李為民成了這次展覽上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在擔任塘廈鎮副鎮長、鎮長期間，李為民賭博輸掉人民幣9000萬元，涉嫌利用職權挪用公款人民幣9000多萬元、港幣290萬元,受賄人民幣171萬元,大部分用于償還澳門賭場的賭債。

    澳門賭場的豪客

　　8月10日，李為民案在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他被指控在1999 年1 月至2004 年11月任塘廈鎮副鎮長、鎮長期間，挪用公款52筆，金額達人民幣10961萬元、港幣290萬元，受賄171萬元，貪污106.2萬元，總金額超過1.2億元。

　　《第一財經日報》根據相關資料計算，被挪用的1億元公款中，大約6000萬元被用于支付賭債，其余4000萬元則被用于經營及個人使用。

　　“這個案子很敏感，”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一位人士對記者說，“李為民是建國以來東莞涉嫌貪污受賄挪用公款金額最大的政府官員。”

　　李為民由塘廈鎮前往樟木頭任職后，離任審計過程中，東莞市紀委工作人員發現李為民管理下的幾家政府投資公司有數千萬公款去向不明，且都是經李為民之手流出。

　　李為民對《第一財經日報》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挪用公款的數額為什么會如此龐大，“可能是因為時間太長了，去澳門賭博的次數太多吧。”

　　李為民的港澳通行證顯示：2000年至2004年五年間，他往返港澳共257次，平均每周達1次。僅2004年,就留下了67次出入境記錄，最頻繁的一個月高達17次，即平均每周往返四五次。

　　1997年，還是塘廈鎮干部的李為民去香港招商，拿了幾萬元差旅費，第一次被人帶到葡京賭場碰碰運氣。“開始確實贏了錢，但是后來開始輸，”李為民說,“贏了想贏更多，輸了更想翻本，結果陷進去了。”除了葡京賭場外，李為民還經常出入澳門的外資賭場和酒店賭場。每次攜帶賭資通常達數十萬元，有時甚至達到上百萬元。由于一擲千金的大手筆，他很快被賭場業務代表推薦為VIP(貴賓級)賭客。

　　據一位熟悉澳門賭場規則的知情人透露：VIP(貴賓級)賭客可以在賭場設立個人賬戶用于賭客與賭場之間的資金劃轉。

　　“李為民之所以能享受如此的待遇，因為他的‘含金量’很高。”上述知情人說。

    李為民的“含金量”

　　李為民管轄的塘廈鎮，經濟實力2005年在東莞排名第二，中國千強鎮測評中排名第五。而作為一鎮之長，李為民的財力更是不可小覷。有資料顯示：其以個人及妻子名義擁有房屋30間共 8702.76 平方米，商鋪6 處共205平方米,地皮7塊(含別墅用地1塊)共1168.5平方米。他參股的公司有近10家。

　　在1998~2004年，李為民身兼四職：東莞市塘廈鎮副鎮長、鎮長，該鎮對外經濟辦公室(下稱“外經辦”)主任，經濟發展總公司總經理和塘廈鎮鎮聯經貿有限公司(下稱“鎮聯公司”)法人代表，塘廈鎮科苑城信息產業園有限公司(下稱“科苑城”)董事長。

　　審計小組做出的五份審計報告發現，李為民案的資金鏈流向主要包括以下步驟：

　　——以其個人或相關公司名義向屬下的經濟發展總公司、外經辦和鎮聯公司借款；

　　——通過外匯黑市——主要在一些糖酒商店，將支票兌換成港幣現金用于支付賭債；

　　——部分公款由上述三家單位直接轉入疊碼仔在內地指定的賬戶——地下錢莊支付賭債；

　　——通過其占有股份的公司，或其親戚朋友的公司賬戶轉入資金歸還一部分公款。為應付離任審計，沒能歸還的虧空部分由其他公司再寫借條。

　　按照李為民的想法，由于資金緊張，“暫借”公款還賭債，待資金能周轉開后再歸還公款。但由于賭債數額巨大，盡管李為民拆東墻補西墻，直到案發還有人民幣4000多萬元、港幣290萬元的窟窿沒有填上。

　　上述熟悉澳門賭場規則的知情人透露，李為民的巨額賭資“往往通過地下錢莊完成交易”。

    內部審計體系的漏洞

　　為了爭取寬大處理，李為民在法庭上宣稱，如果將他在深圳房產和部分公司的股權拍賣后，還清人民幣4000萬元及港幣290萬元的虧空不成問題。

　　1999年，李為民挪用公款金額大多在數十萬元，以開支票的方式套取現金還賭債，然后小心翼翼地還清公款。

　　2000年以后，他挪用每一筆都在百萬元以上，最高的單次挪用金額超過650萬元，并明目張膽地讓財務直接把款打入地下錢莊賬戶，而大量的虧空款并未還清，導致累積數額越來越大，形成巨額窟窿。

　　令人稱奇的是李為民在近6年的時間里肆意揮灑公款如過無人之境。

　　相關制度也規定了一整套的審計體系：市審計局對全市鎮區、市直機關和市直公有企業一把手進行經濟責任審計；各鎮區設立內審機構，每年對鎮區行政事業單位、集體企業和村集體經濟的財務狀況及領導經濟責任進行審計；鎮區財政所、經濟發展總公司等核心部分還要引入中介機構參與。同時規定：對于官員出入境也采取了備案制度，并不定期派出干部赴港澳娛樂場所巡查，審查干部的賭博行為。

　　但上述干部監督體系，還是沒有及早發現李為民的賭博行為。

　　李為民在塘廈鎮，既是政府領導又是企業負責人、既是借款人又是審批人。在他分管外經的十多年里，經濟發展總公司沒有進行過經濟審計。2001年，財務審查人員到達該公司時，時任副鎮長的李為民把檢查人員擋在門外，稱該公司財務因種種原因需暫緩檢查；2003年6月,塘廈鎮黨委經集體討論,決定對該公司全面審計，但時任鎮長的李為民又以工作忙、公司賬目需要整理為借口，一再拖延審計。按李為民接受《第一財經日報》采訪時的話說：“我是鎮領導，又是企業負責人，別人不敢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