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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與家園


http://whmsebhyy.com 2006年06月04日 14:54 經濟觀察報

  有關材料證實,黨和政府對移民安置工作是盡心盡力的,可謂處處為移民著想,但由于經驗不足,移民數量多,加上當時國家經濟上還不富裕,難免造成一些移民流離失所。

  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家園就是農民的一切。幾千年來,農民為了奪取土地做過不懈的斗爭。在黃河灘,爭地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清朝時期。在庫區的采訪,使我更加深切認識到,農民與土地和家園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離開土地和家園,一個又一個不幸的事件就會發
生在他們身上。

  我們的老百姓是最好的老百姓。為了支援國家建設,他們被迫遷往他鄉。但當他們知道這是一個錯誤,知道水位高程可以下降、土地還可以耕種的時候,他們便聚集起來,一次次重返家園,搶種灘地。

  1991年12月2日上午,我采訪了一位叫朱蘭亭的大荔縣

人大代表,他72歲,是著名的帶領移民鬧返庫的“朱司令”。他向我講述到——

  黃河灘地伸縮性很大,河水滾到河東去,我們陜西的地多,河水滾到河西來,山西的灘地多。山西有人坐船來種地,我們也坐船到他們那兒種地。舊社會地多,雖然為了爭地打架,但不嚴重。然而,1958年我們陜西黃河灘人民遷移后,山西人一看,陜西庫區未被淹沒,聯合各村紛紛乘船過來種地。1962年返庫,他們種我們收。有一天,人家山西來了200多農民,乘大船過來搶莊稼。我們知道后,去了20多個人一看打不過他們,把他們停船的錨一拔,讓他們也不能走。我們準備叫人和他們打架。可是,還沒有等我們叫來人,山西的人先下了手,打死了我們陜西的一個小伙子。那次雙方都傷了人,公安局也逮了領頭鬧事的人。

  這是一個為土地而戰的典型事件。如果守不住土地,他們的命運將會很悲慘。

  在庫區我采訪到了很多悲慘的事件——

  1964年,在安區澄城縣劉家洼鄉,一位姓劉的移民饑寒交迫,半夜起來偷生產隊的棉花,被看棉花的活活打死。有一位叫楊志民的,為了換回200斤小麥,把女兒嫁給大荔縣一個半傻的男人,女兒剛結婚就服毒自殺了。

  在安置區,有些移民的女兒外出討飯,只要給一碗飽飯吃就能嫁人。

  有個叫小伍的人,為了借別人的糧食,把老婆送給別人。

  1991年12月3日下午,我到韋林鎮采訪移民李申鋒。他告訴我——

  我1958年被遷移到寧夏,日子太苦。1962年冬天,我逃離安區,跑到外蒙古,外蒙古和蘇聯關系好,我在烏蘭巴托遇到了一個蘇聯女孩,她父親是個工程師,常駐中國。她懂中文,我比她大兩歲,她聽說我是從中國來的,就和我跑回了中國。剛回國,我們一起跑到了新疆,我們經常討飯吃,期間生了兩個兒子,她受不了這份苦,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我。但她也養不活這兩個兒子。把兩個兒子,一個送給了喀什的一個維吾爾人,另一個送給了在吐魯番的一個陜西人。她給我寄了一封信,講明兩個孩子的落腳地。我根據郵戳在新疆喀什找到了媳婦,這個女人告訴我,受不了在中國的苦,她一定要回國。睡到半夜,我一看,不見了妻子,又去找,這一找就是二十多年,再沒找到。找回了兩個兒子。

  在我們交談的時候,他的兩個兒子正在村臺做木工活。兩個小伙子黃卷發,長得很神氣,他們記不得媽媽什么樣,但很想見媽媽,希望我能夠幫他們找到他們的媽媽。

  有一位叫張喜懷的移民,妻子和三個小孩出門討飯,3年沒有音訊,張喜懷1984年上吊自殺。

  有一個移民村,有30多戶用姑娘換自然條件較好地區的戶口。所謂換戶口,實際上是把這些姑娘嫁給那些條件稍好一點的人家,而男方要么傷殘,要么癡呆。

  朱蘭亭對我講,這些姑娘一般離家的時候只有十二三歲,她們的條件是到了新的人家,只要能吃飽飯就行。事主對外講是娃娃親,不辦結婚手續。但她們從小就受到了摧殘。她們十八九歲以后一般都會逃婚。

  有一位叫周漢倫的移民告訴我,和他一起遷到寧夏陶樂縣月牙湖鄉的張武兒一家七口人,餓死了六口,只有女兒拖著浮腫的身子沿路乞討回到庫區。

  還有一位叫陳丙賢的,遷到蒲城,生存不下去。1961年,把媳婦賣給了鄰村一個人,半年后自己跳井自殺。

  我采訪過苗福群、陳文山、王福義、王志義、劉懷榮、劉巧云(女)六大返庫“司令”。也采訪過數以百計的普通移民。他們當時都有一個共同目標:想方設法脫離安置區,重回家園。

  當他們到達銀川汽車站被攔截時,便穿過毛烏素沙漠,一部分人流落到內蒙古,有的甚至流落到蒙古國,還有一部分輾轉穿越黃土高原丘陵溝壑區,在逃亡途中斷水喝尿、沿途乞討,終于回到故鄉。政府知道移民當時要逃離寧夏,每個村都選派村民留守監視,縣鄉干部到車站、渡口攔截。只要聽到是陜西口音,沒有“移民通行證”不準乘車、乘船。朱蘭亭講,賀蘭縣某移民村40余人夜晚偷渡冰封的黃河,黃河浮冰斷裂,當場13人葬身黃河。

  返陜的人群擠滿了寧夏到陜西沿途所有的火車、汽車,他們像一支潰敗的大軍在撤退,失望、絕望的氣氛彌漫在這支隊伍的所到之處。

  我在一個陰冷的下午采訪了移民“女司令”劉巧云。她告訴我——

  我1953年嫁到庫區平民縣北科村,就是現在的新建村,丈夫叫李育芳。結婚那年我18年,丈夫21歲。那個時候庫區的日子好過,我們主要生產棉花和花生,最高勞動工值1天1塊錢。可是,1961年我們全家遷移到澄城縣以后,每個勞動工值不到1毛錢。活不下去,我就只能又到黃河灘搶地種。我丈夫是公社的采購員,公社領導讓他做我的工作,我煽了他一耳光,我生氣啊,我搶地種地,也是沒有活路才這么做。我們搶地種地,就是讓農工和部隊上的人向中央告,讓中央知道我們的情況。我曾經兩次被拘留,我上訪過6次,我睡過露天地,睡過豬圈。現在好了,我又回到了我們的家園。

  當年領著移民鬧返庫的女“司令”劉巧云,現在日子過得挺好。三個兒子一個在外工作,兩個經商,蓋的房子貼上了

瓷磚,還買了一部跑運輸的面包車。這是2005年春節除夕,她正與兒媳婦在貼對聯。

  1991年12月2日晚上,韋林鎮鎮長帶我去望仙村70歲的王福義家。王福義也是移民“司令”中的一個,老人家身體很硬朗。他底氣很足地對我說——

  我們這個村叫望仙村,原因是原來有個望仙觀。站在那里,能望見五岳華山的仙人掌。我原來是沙窩胡蘆灘人,我們那個村有一棵柳樹,大的很,上面掛著鐘,有事就有人敲。現在沒有了,在舊社會那是個好地方,我給地主熬活,一年能掙3擔糧。6擔小麥能買一畝地,只要勞動好,3年就能當個戶主。1957年、1958年政府要我們遷移,響應共產黨的號召,響應政府的號召,總想不會錯。誰知道,這次遷移卻改變了我們一家的命運。

  我1959年遷移到蒲城縣的馬湖鄉,到了安區,一家五口人只給了我300塊錢,你說這怎么能安個家呢?

  我從1961年開始拉“吊樁”,人家叫我混灘王。我一年有9個月在庫區,有3個月在安置區,每一次回到安置區,看到移民們受苦挨餓的樣子,我就氣憤。我就鼓動他們和我一起,到庫區搶地、搶糧。那不是搶地,那地原本就是我們移民的。那也不是搶糧,他們憑什么搶占我們的家園?

  1991年12月13日,我采訪了移民生產“總指揮”、移民“司令”劉懷榮。他一見我,就領我到他的房子給我看一塊玻璃匾,上面寫著“熱烈歡迎上訪團榮幸歸來”,落款是“移民群眾”,日子是1984年12月。另外還有三塊匾,一塊上書“真奇實偉”,一塊上書“故土光明,同心同德”,還有一塊匾上寫著“移民救星”。他同時展示給我一首詩:“為民請命三十年,千里江陵一日還。萬民合掌祝高壽,生死墨面樂心田。”他說:“這是華陰移民墨永泉寫給我的,說我是黑面包公。”

  1991年12月5日,我采訪了當時56歲、平頭白發的又一個移民“司令”王志義,地點就在他開的小賣部。他說——

  我1951年參軍,在青海。1952年抗美援朝,當過上士炮長。1957年復員。1958年動員我遷出庫區,我遷到了澄城縣。當時吃食堂飯,每月只給15斤糧。那個時候遷出去的人日子普遍不好過,陳勝、吳廣沒有吃的他就造反,我們移民沒有飯吃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們懶惰,是我們失去了土地,庫區的水沒有把土地淹沒,我們有權種,平民舊社會是個縣,我組織移民在原平民縣的地方成立了一個平民大隊,有人說我成立了個“黑隊”,非法的。移民認賬就不是“黑隊”。為這事我被判了4年刑,出了監獄我繼續帶著移民在庫區發展生產,我的那個平民大隊制度嚴,定了十幾種制度,規定平民大隊的人不能偷搶,我們到庫區的目的是種地、是活命,不是為了和政府作對,也不是為了占山為王當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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