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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張沉 內蒙古烏拉特前旗報道
一個小縣兩年內兩次因為工業污染威脅到了黃河。第一次，下游兄弟城市飲水受到威脅；第二次是為了保衛黃河，大量污水“被迫”放入附近的農田，很多農民為此失去了耕地和家園，在無奈中開始守望。
4月10日晚，內蒙古自治區巴彥淖爾市遭遇強風暴襲擊，烏拉特前旗污水暫存池內嚴重超標的1050萬噸造紙及城市生活污水直接沖擊黃河防洪大堤。當地政府下令掘堤泄污保護黃河大堤，泄污造成附近1000畝耕地淹沒，57戶村民受災。
一個月后仍難見人煙
一只老母雞的尸體靜靜地躺在新形成的“小河”旁，“河水”像醬油一樣呈紫黑色，發出難聞的氣味。村里不時能看到在低洼處出現小水泡，水同樣是“醬油”。在半干不濕的村路上，留著很多羊的蹄印，可現在聽不見一聲羊叫。每個院子都鎖著門，沒有人，沒有羊，沒有豬和雞，偶爾能碰到有人家拴著的黃狗，見到陌生人開始吼叫，為這個村莊增添了幾分“生氣”。村旁被水泡過的田地還濕濕的，地里很多草開始枯死，溝渠旁有的樹也開始枯萎。
2006年5月18日中午，內蒙古烏拉特前旗烏拉山鎮蓿亥村二社。這個在水污染事件中受創最重的村莊，一個月后仍難見到人煙。一家農戶的豬圈上貼著“狗年搞好衛生”，表達著他們對自己村莊的熱愛。
在村子最北面，地勢較高的地方，剩下了三到五戶要搬但還沒有搬走的李井祥(化名)等幾家。李老漢講述了4月10日那可怕的一夜。
在4月10日出事的前幾天，天氣十分特別。4月10日前兩天，烏拉特下了一場雪，隨后又刮起了沙塵暴，“漫天黃沙，見不到人”，后來經過了解，當時風力達到八到十級，也就是這場沙塵暴，讓他們的土地和村莊被淹。
半夜，突然有鄰居敲門說——發水了。李井祥出門一看，水已經到了他家門口。他急忙叫上家人，拿起鐵锨等工具壘土筑壩。由于李老漢家在村里的高處，水相對小一些，但他的老伴說，那也到了她家大門口，有一尺多深。李老漢說，他們當時干了一夜，使十多戶農戶的房屋免于水禍。
李井祥說，當天晚上他們并沒有得到要放水的通知(后來記者在附近同樣進水的電廠得到同樣的說法)，為此很多村民都沒來得及做好防御，很多家屋里進了水，最深達到1米多，很多村民是乘著政府派過來的皮筏子搬東西和撤退。
提起當天的事情，村民樊亮娥仍心有余悸：“我在這里住了幾十年了，多少年來黃河水出岸，這地方都沒進過水，想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災害！事發當晚我聽村民說兩邊的村子在防洪，正準備出去看看情況，突然聽到村里的廣播說洪水進村了，讓把怕水的東西搬到地勢高的地方。我們夫妻立刻就慌了，首先想到最值錢、最怕水的是化肥，可是剛搬了一陣子就已經沒路可走了，洪水‘嘩嘩’的響，水浪又高又急，眼瞅著就涌了過來。我們夫妻倆趕快圍房防洪，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死也要把房子保住！打電話把親戚的裝載車調來，經過兩天兩夜的圍堵，總算保住了房子。”
樊說，事發后，政府給他們集體起火做飯，沒住處的安排住處。14日那天，按照每戶每月100元的標準向他們發放了租房補助款，并按每人300元的標準發放了預借賠償費，還給他們每人分了50斤白面。
后經記者調查，二社有57戶農舍進水，沒有造成人員傷亡。烏拉山鎮蓿亥村、民生村、三湖村等共13個村民小組均不同程度受災，受災耕地官方統計是1000多畝。而當地一個村民反映說，政府說得不準，最起碼被淹的耕地有六到七千畝，他騎著摩托帶著記者走了一大圈指給記者看。根據記者目測，過水耕地面積絕對超過1000畝。
都是暫存池惹的禍
這次村莊遭水都是因為烏拉特前旗西山嘴地區的污水暫存池造成的，4月10日夜污水暫存池內嚴重超標的1050萬噸造紙及城市生活污水，“被迫”流入附近的耕地和村莊。那么，這個暫存池是怎么來的呢？
2004年6月，烏拉特前旗的造紙企業就因為污水排放不達標，排入黃河造成黃河水部分污染。而作為下游的包頭市部分居民正以黃河水為飲用水，為此包頭與烏拉特前旗發生糾紛，后經過調解，烏拉特前旗向包頭賠款230萬元，同時國家環保總局責令前旗地區企業對黃河實行污水零排放。
這樣，烏拉特前旗建立起了污水暫存池，主要存放前旗地區居民的生活污水和塞外星華章造紙公司及美利北晨紙業有限公司兩企業排放的污水。污水暫存池于2005年8月建成投入使用，設計容量為1050萬立方米，占地面積350萬立方米。后經過國家環保總局的調查，烏拉特前旗塞外星華章造紙公司、美利北辰造紙集團兩家企業長期超標排污，未按國家達標排污規定和污水暫存池設計及環評進水要求，將嚴重超標的造紙廢水直排入污水暫存池。同時，烏拉特前旗政府擅自改變設計與環評審批要求，減少污水暫存池的庫容。
至于突然放水，當地政府的解釋是：當晚污水暫存池瞬間風力達到10級左右，污水暫存池內巨大的水浪持續沖擊堤壩，浪高達3米多，特別是南北兩岸受沖擊最大，險象環生。而污水暫存池南岸緊鄰黃河，南壩一旦沖垮，污水將直接排進黃河，后果有可能是第二次松花江污染。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現場搶險指揮部決定將污水向北面的鹽堿灘分流，但由于風大浪急，北坡發生垮壩，一時失去控制，污水流入北部荒地同時殃及附近農田。
關于賠償標準問題，烏拉特前旗政府和蓿亥村二社的村民目前還沒能達成一致。記者看到烏拉特前旗政府發給村民的一個關于賠償標準的紅頭文件，文件上規定對村民受災的每畝耕地賠償標準為550元，開發地和開荒地每畝450元，關于已耕種作物和房屋、家禽等補償，經核查之后再制定具體補償辦法。耕地的補償方式分為三年，前兩年一次付清，第三年在2008年4月前付清。如果三年過后，耕地仍不能耕種，以后按此標準類推。
村民趙某說，政府的標準與村民希望每畝耕地650元的水平有距離。趙算了一筆賬，說他們一畝地種葵花能產600斤左右，收入在900到1200元，刨去種子、化肥也能剩600元以上，所以村民們覺得標準低。
不治本不開工
記者來到事故污染源塞外星華章造紙公司進行采訪，門衛不允許記者進入工廠，并告訴記者現在工廠停產不能接受記者采訪。記者圍著工廠轉了一圈，發現工廠占地很大。當地居民說，造紙廠是當地最大工廠之一，過去為國營工廠，現在變為股份制。
烏拉特前旗市委宣傳部部長王安麗5月19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現在賠償正在進行之中，按照前三年該地區每畝耕地平均收益313元的標準，政府已經做了很大讓步，每畝耕地從最初的450元，漲到500元，再漲到550元，政府一直在讓步。王說，這次旗政府賠償的原則是損失多少賠多少，盡量減少農民的損失。但對于某些村民的一些要求他們感覺很難，因為政府對賠償標準不能一直讓下去。目前在受災的13個村中有12個村簽訂了補償合同，只有二社的村民沒簽。
王安麗說，4月10日出事當天，造紙廠正在進行堿廢水回收裝置實驗，很多專家都在場，結果出現了問題。原來造紙廠準備上污水處理項目，由于貸款資金沒下來所以就想了一個折中辦法，原計劃貸款下來后就建污水處理廠。關于造成污染的兩家造紙廠下一步怎么處理，王說市委、市政府已經決定按照不治本不開工的原則進行，寧可一年廢掉幾千萬的稅收也要把污染治理好。但目前他們還要權衡兩個造紙廠2萬多職工和家屬的生活問題，以及當地給供給造紙蘆葦農的利益損失問題。
而當地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員告訴記者，污水暫存池當初設計時的選址就是錯誤。現在雖然暫存池正在加固，并把一些放進田地里污水抽了回來，但污水暫存池還是存在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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