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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記者/田一
人民幣的不斷升值，意味著更多像張二妹一樣打工者的加薪愿望可能會落空，而消費上的謹慎，讓中國很可能重蹈日本的覆轍
張二妹是中國浙江服裝廠的女工，山姆哥則是美國IT公司的工程師。雖是兩個虛擬人
物，但在現實中又無處不在。張二妹月收入1000元人民幣，這是一個中國紡織服裝行業女工的標準范例；山姆哥月收入5000美元，有車有房——這也是一個美國高新產業技師的標準范例。就是這樣兩個看似不搭界的人物，卻卷入了一場由匯率引發的爭斗。
加薪幻想
張二妹的工作就是不停地在縫紉機前把剪裁好的布料精心縫制成一條沙灘褲，每條她大約能拿到2元人民幣的收入；老板則以每條15元人民幣的價格賣給外貿公司，外貿公司把這褲子賣給了沃爾瑪。而山姆哥是每兩個月就到沃爾瑪買一條“MADE IN CHINA”的純棉沙灘褲的固定消費者。他已經適應了9.99美元的標價，而且也很欣賞褲子精致的做工。
張二妹常想，褲子的出廠價格漲到20元就好了，那老板就有可能給她加工資。她在這個廠3年，工資一直沒有大變化。在她每天能縫制5條褲子時，每月能拿600元，兩個月后每天能縫制10條，工資變成1000元；而從此就再也沒變過，雖然她現在每天能做15條褲子。
老板說，現在生意不好做，外貿公司壓價壓得厲害，而街對面那家廠又把價格降低了，他只好也跟著降。所以，每條褲子能分給張二妹的錢從4元降到3元，去年又降到2元。如此看來，張二妹的漲工資只是一個幻想，如果不接受這個工資，她就得回到中國西部貧困的山區務農。
連鎖痛苦
張二妹的老板頭疼街對面那家廠和他進行的價格戰，而街對面那家廠的老板也頭疼于自己隔壁那家廠的價格戰。這三家廠都怕他們共同的“領導”——外貿公司。而且這三家廠都在提防更多的“敵人”——網上更多廠商更低的報價。而原材料還在漲價，還有，在遙遠的印度、印尼，勞動力更便宜。
外貿公司也很同情這三家廠。但近半年多來，人民幣升值的比率及升值的預期，讓外貿公司也只有這樣的選擇：要不失去這個最大的客戶；要不，就壓三家褲子廠的價格。而沃爾瑪認為，當山姆哥發現價格已經變成了10.99美元時，消費者會放棄這一原來持續的消費行為，所以它不想漲價。
張二妹永遠不知道，匯率的變化，讓她和不可能謀面的山姆哥，展開了一場爭斗。張二妹也不知道，50多年前，有和她一樣經歷的日本紡織女工們，工資從1950年到1971年漲了近8倍，而那時候日元還沒有開始被逼升值。
在360日元兌換1美元的匯率范圍內，日本女工的工資一直跟隨提升的工作能力和工廠的整體外貿價格競爭力而走高。不過，這一美夢在1971年，美國開始壓迫日元升值的時候結束了。
根據當代金融發展理論奠基人，美國斯坦福大學教授羅納德·麥金農的研究，到1977年，日本的工資從連續20年的漲升變成了下跌。從此，在日元不停升值的過程中，工資增幅一直在負值區域波動。當日元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升值到80日元兌1美元的時候，整個日本經濟已經衰敗了近十年。
美國的精明
白寧小姐很怕人民幣升值，因為她的主要客戶就是沃爾瑪。
“去年7月人民幣突然升值的時候，產品報價漲了近3%，實際上，誰也沒有加價，被匯率變化給吃掉了，但我的國外客戶可不管。”白寧說，“想接單的確是越來越難，現在報價還得盯著遠期掉期的匯率趨勢，做外貿幾乎成了專業炒匯。”
白寧10年前來到上海，一直在國有外貿公司工作，去年8月份，是她記憶中最慘的日子，“現在是廠商報低一點價格，我們公司也減一點代理傭金。對于大客戶沃爾瑪來說，價格沒有任何變化。”
所以，山姆哥一直在享受著9.99美元的沙灘褲。5000美元月收入的人，不負擔匯率問題帶來的成本，而月收入1000元的張二妹卻在承受著這個成本。她的低消費福利的確是由一群收入只有他1/40的人提供的。
今年前三個月，中國的貿易順差同比增長41.4%，而三月份的數據更是驚人的98.5%。無疑，從數據上看，生意更“好”做了。北京師范大學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鐘偉認為，這種增速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國產業競爭能力的上升速度快于美歐發達國家。
但人民幣升值的成本全由生產商和外貿公司承擔著，利潤卻沒有相應增加，張二妹的工資之夢并不能因為貿易數據的巨大變化而變得更為現實。甚至，這組數據帶來了更大的人民幣升值壓力，讓她的漲工資夢很可能向相反的方向發展。
匯率之錯？
張二妹把每個月賺到的錢大部分存進銀行。山姆哥則在去年這時候，已經把今年這個月的收入花完了。上億個張二妹，造就了中國龐大的存款數額；而中國人民銀行也一直在購買美元，以降低人民幣升值的壓力。和張二妹一樣，中國人的存款出于需要被變成了美元，同時形成了8500億美元外匯儲備的一部分。
“我們估計，2005年新增外匯儲備中約有22%是由于人民幣升值預期導致的。短期投機資金的大量流入，又加大了匯率管理的壓力。”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所所長夏斌明確表示。
人民幣升值壓力一是來于貿易順差，二是由于美國經常項目下的赤字。簡言之，2億多個山姆哥把錢都花了，積累到國家的宏觀層面，必然是整體的赤字。中國有錢，是攢出來的；但這錢，就讓山姆哥的大親戚山姆大叔惦記上了，山姆大叔的孩子們都不攢錢。
根據最新的統計數字，中國人每賺100元，存46元；美國人每賺100元，花100.5元。有人告訴張二妹，人民幣升值了，那么她就可以用更便宜的價格買美國貨，張二妹聽了無動于衷。因為她早就聽說，她一個月的工資在美國只夠吃一頓簡單的便飯，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得把錢存起來以備他用——養老，或者防病。
“導致美國經常項目赤字的根本原因是國際儲蓄不平衡，而不是匯率水平的偏差。”麥金農教授觀點鮮明。他甚至在今年1月7日提交給美國經濟協會波士頓會議的論文中更明確地提出：迫使人民幣升值或者匯率更靈活，是錯誤的。不過，遺憾的是雖然美國學術界早有提醒，但人民幣迅速升值現實中還是出現了。
匯率魔鬼
西方有句諺語：魔鬼在細節里。而在中國的匯率問題上，魔鬼已經出現。麥金農早已經看到中國在未來利率調控力的前景比較暗淡：如果未來美國利率回到3%左右，或者中國加快人民幣升值腳步，零利率流動性陷阱則很難避免。他在給美國經濟協會波士頓會議的報告中最后這么寫到。
日本的零利率流動陷阱持續了十多年，日本央行根本沒有辦法緩解其通縮壓力，從而導致了日本經濟“迷失的十年”。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巨大的外匯儲備因為美元加息及人民幣升值導致的賬面虧損已經是微乎其微的壞事了。畢竟，那是一個可以很明確預知的事情，而不確定性帶來的潛在傷害就更大了。
為維持匯率在窄幅波動，央行不停地買入美元，導致人民幣的市場供應量增加，換個角度理解，就是央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將發幣權旁讓，使得央行對宏觀經濟的掌控力減弱。這對中國保持獨立的貨幣政策不利。如此看來，張二妹的工資上漲成了幾乎實現不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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