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順發:兒子畢業后出去打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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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6年03月05日 16:07 21世紀經濟報道 | |||||||||
本報記者 徐 愷 改變城鄉二元結構體制之重慶墊江 要加快建立有利于逐步改變城鄉二元結構的體制,實行城鄉勞動者平等就業的制度,建立健全與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的多種形式的農村社會保障制度。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若干意見》 重慶報道 2月25日,是縣城逢集的日子。除了自己要置備一些家常外,賀順發想去找找村里幾個在縣城打工的人,催繳他們先前欠下的農業稅。 “農業稅去年免了,但有些村民以前就欠了沒交,”賀提高了聲音說,“這些人有的兩三年都沒回來過了。”他很無奈。 賀的無奈不是沒有來由。作為重慶市墊江縣長龍鄉朝陽村村主任,按照鄉里的規定,他每年的誤工補貼是2150元,但是他已經兩年沒拿到這筆錢了。因為他所領導的村,至今還欠著2005年前的8萬多元農業稅。 朝陽是一個不小的村社,7.5平方公里,5000多人。全村外出務工人員占到了40%以上。據說去年村民人均收入達到3000元,至少50%來自打工。 留在土地上的大多是老人、小孩和婦女。這是土地的困境,也是賀順發們的困境。 流失 變化不是一夜之間發生的,但當它大面積成為現實時,卻依然教人有恍如隔世之感。十年前,不少父母還在教導不安分的兒女:“生意買賣眼前花,鋤頭落地是莊稼。”觀念把人們固定在鄉土之上。 但是如今,當年的那些老人,也會掰著手指給你算賬,然后搖搖頭說:“農村搞不到錢。” 賀順發今年54歲,身體敦實,陽光和烈酒讓他臉膛黎黑。17歲初中畢業先后做過生產隊會計隊長、大隊會計。2001年當選為村主任,四年之后又取得連任。 朝陽村的外出打工熱潮從1989年前后開始,到2000年前后達到了頂峰。 這些從朝陽村出來的打工者,主要集中在昆明、貴陽、廣東以及蘭州。最普遍的職業是磚工、泥水工。每年大年十五之后,通往外邊的鄉村小路上,隨處可見身背行囊的外出者。 而有一些人,已經數年不歸。賀順發說,“在外邊發了財,回來把房子修了,空著。幾年才回來一次,上墳祭祖,晃晃就走。”據說,這個村里已經出了四五個百萬富翁。在墊江縣城,春節期間隨處可見的外地牌照小車,也印證了這種說法。 打工對鄉村的改變是明顯的。原來到處可見的土墻茅草房已經成為歷史,到處是青磚白墻的小樓。但是,另一些影響也同樣顯見,往鄉村深處走,陽光下隨處可見的景象是靜坐著的老人和蹦達的孩子,以及半耷著眼簾的狗。一些頗為氣派的樓房里,寂寂無人。 “我們下邊每個社大約有10到20家的田地和房屋空著,”賀順發說,“算下來全村撂荒的土地和房屋大約占20%。” 村長 賀順發還沒有離開這片土地,但他活得并不輕松。他的老家在30里外一個更偏僻的地方,是隨母親改嫁(當地叫“出姓”)來到這里的。 他有兩女一兒。女兒已經出嫁,兒子才18歲,在重慶一技工學校就讀。“去年交了5000多元的費用。” 幾年前,他在家開過抱房孵小雞賣。后來做了村社干部,就停下了。但現在依然晚上在外邊打工——在家門口替人看水庫,夜夜睡在小船上,每月有300元錢的收入。白天種地,跑村社的事,晚上打工,這樣的生活已經五六年了。 朝陽村人均只有6分左右田地,種谷子照現在的市價,能收入五六百元。每個人平均喂兩口豬,大約可以有2000元的收入(不計算糧食和勞動投入),這基本構成了每個純粹的農業家庭的收入。“如果除掉成本,就沒有這么多了。”賀說。 賀接了同社的兩家外出打工者的田地來種。讓他苦惱的還有村社的工作,大量人員的外出,以及農業政策的改變,讓村級基層工作變得比從前更加艱難。對欠交的農業稅追繳,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對于農業稅,之前因為農村的公糧交售,是每戶各自銷售但由村社統一結算,村社一級很容易扣減。但2000年稅費改革后,變成了戶交戶結,資金再不經過村社,失去了提前扣除的可能性。 鄉村干部們不得不組織著上門追繳。那是一種古老的游戲,如果對方不交納,他們就一直呆在欠稅者家里,讓人家負責伙食。后來,這個辦法也沒用了,“有些家里根本沒人,有些只有老人、孩子或者婦人,看見人來就鎖上門走了”。 “農業稅現在已經取消,但以前欠下的還交不交呢?村里的其他工作怎么開展呢?”他有些茫然。 困境 而陳付云是一位在墊江縣城沒有戶口,甚至沒有住房的居民。他和父親、妻子以及兩個正在念書的孩子,租了一棟樓房上業主私自加蓋的兩間屋子,租金每年800元。 38歲的他幫人做裝修電工,妻子擺攤賣點水果,父親則每天奔波于墊江和長壽之間做點百貨生意。念初三的女兒,每天的生活費只有5元。 在許多人看來,這并不是一種幸福生活。但是陳付云一家并不想返回朝陽村,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三年多。 多年的打工生涯,讓他有了一種不同于賀順發的計算方式。他說,在外邊打工,現在一個小工至少有20元一天,有點技術和手藝的,可以達到60元以上。雖然業務的淡旺不一,收入不那么穩定,但平均下來每月一個人也在1000元以上。 “而在農村,算上勞動投入,算上種子、化肥、飼料等各種成本,不管怎么做也賺不了什么錢。”陳說。 他曾經在鄉下養豬養鴨,但沒能獲得自己期望的收益,終于在三年前舉家移居到縣城的這個樓頂。鄉下的老屋從此空無一人,土地則無償提供給別人耕種。在這里,外出人家的土地,如果沒有人愿意耕種,唯一的出路就是荒蕪。 他們并不將土地交回村社。一方面,這些打工者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會不得不回到農村。另一方面,朝陽村是一個鄰近縣城的村社,民間傳說,整個村社已經被劃定為開發區。他們盼望著被開發的那一天。 作為一村之長,賀順發并沒有直接否認陳的計算方式。針對這種情況,朝陽村其實做出過一些努力。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按照縣里的決定,大力發展經濟林木,挨家挨戶動員種植黃沙白柚,但是效果并不顯著。賀順發認為,主要原因是大量人員外出,果樹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而陳卻認為,“沒有打開全國銷售的路子,家家戶戶每年都有上千個柚子,又拿來賣給誰呢?” 在農業上,朝陽村也有過機械化的打算。但當地屬于丘陵地帶,是梯田,而且每塊面積都不大,現在的農業機械大多無法使用。賀順發不甘心,“為什么不能開發些兩個人就能抬著工作的小型機械呢?” 2月25日那天,直到下午5點鐘左右坐車回家,賀順發的催討欠稅行動仍一無所獲,但他早有心理準備。 他對村社的未來有些吃不準。他說,過兩年等兒子畢業了,他不打算繼續做村長,也不想繼續照看水庫了,他想出去打工。 “給公司照看個門什么的絕對沒問題,”他強調說,“我這人很正直很踏實,大可以放心。” (文中除賀順發以外,其余所涉及人名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