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功
對于法國正在發(fā)生的騷亂,很多人實際上是抱持著一種無法理解的態(tài)度,這從電視臺、報紙以及記者們所講的字里行間可以看出來。大家普遍的質疑是,這是不是種族沖突?為什么政府遲遲不作為?騷亂是不是沖著我們華人而來?這一系列的疑問,對解釋法國這場騷亂其實都是幼稚的,關鍵在于,我們依然是在用一種傳統(tǒng)的眼光審視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并沒
有看到時代的變化。
法國政府的恰當處理
應該說,法國德維爾潘政府將騷亂基本定性為社會沖突是正確而富有遠見的戰(zhàn)略觀點。他本著一手硬、一手軟的策略來應對這場法國數(shù)十年來所罕見的事件。在硬的方面,增派警力抓捕鬧事者,并宣布要將鬧事者驅逐出境,基本可以平息法國中產階層的怒火;在軟的方面,他勇于承認這是一場社會沖突,保持法國的基本國際形象。
應該說,德維爾潘的這些做法是得分的,在這上面,世界各國雖也有議論,甚至是幸災樂禍,但這些議論是由不同利益和出發(fā)點所引致的,并不能反映真實情況,也不代表這些國家就沒有類似問題。比如,對法國幸災樂禍的英國,雖然不斷地說三道四,但其實英國自己的亞非移民就剛剛炸了倫敦的地鐵站和幾輛公共汽車。客觀地說,法國德維爾潘政府的克制態(tài)度,反映了法國政府在這個問題上具有異乎尋常的高明和遠見卓識。
對比起來,國內的“反應”和“關注”則表明了我們與歐洲所存在的距離。法國華人服裝業(yè)總商會第一副會長陳良金甚至對國內媒體夸大華商損失,渲染華商成為襲擊對象的不實報道提出了批評:“這樣做是在激化矛盾,在這種時候,華商應該保持低調,以免成為攻擊目標。”他指出,長期以來,旅法華人與法國社會各族群和平相處,很少產生沖突。
正視城市化進程中的貧民化
社會沖突總是社會性矛盾的爆發(fā),對于正在“燃燒”的法國,我們更應該從問題的表面看到問題的本質。在城市化的同時,也伴隨著新居民的相對貧民化。財富的引力導致越來越多的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向了城市,他們對城市擁有著發(fā)自內心的渴望,城市發(fā)展速度越快,他們的數(shù)量也就越多。如果城市一時無法滿足他們對財富的渴望,對公平的期待,那么相對剝奪感就會導致日趨嚴重的不滿和壓抑。事實上,在全球化和城市化的推動下,當今世界的城市貧民問題比任何時候都要復雜,其表現(xiàn)形式也在多樣化。
如果說,美國馬丁-路德-金的時代,城市貧民還可以大聲吼出“我有一個夢想”,那么在現(xiàn)代開放城市中,貧民有理由得到更高的要求。但是,我們會發(fā)現(xiàn),新時代的城市貧民所渴望得到的東西,往往還與種族、文化、價值觀及其傳統(tǒng)糾葛在一起,使問題更為復雜化。對于這一切,現(xiàn)在的世界并沒有現(xiàn)成的解決方案,人們依舊沉醉于全球化和城市化的美麗夢境之中。不過,“燃燒”的巴黎,已經(jīng)使我們看到了一種趨勢,全球化和城市化,正在加速塑造新一代的、我們并沒有多少認識的新階層。這些新階層具有某種暴力色彩,但同時也還有著更多的時代復雜性。他們可以利用現(xiàn)代公民社會的一切有利之處去表現(xiàn)自己,去試圖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就像現(xiàn)在法國那些參與鬧事的青年,晚上瘋狂燒汽車,白天卻悠然自得地在電視機前欣賞自己頭天晚上的“杰作”。
現(xiàn)代城市管理的挑戰(zhàn)
雖然現(xiàn)在這樣的變化還令眾多國人感到難以琢磨,不過從巴黎的火光和騷亂中,我們至少還是可以吸取幾點初步的教訓。
首先,在城市管理上,讓某些新居民集中居住的衛(wèi)星城的設計是否適當或符合社會管理要求,還值得討論。法國巴黎大區(qū)的騷亂,就是從衛(wèi)星城開始的,這些衛(wèi)星城實際上日漸孤島化,中產階層大量搬離,財富出現(xiàn)遷移,在事實上演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窮人區(qū)。由此可見,舊城市規(guī)劃體系事實上早已過時,我們必須從社會學、經(jīng)濟學以及人文角度重新建立一個適應時代進步的規(guī)劃體系和城市管理體系。
其次,全球化和老年化的趨勢意味著這個世界必然需要大量的移民,但移民管理必將成為世界性的難題。事實上,現(xiàn)在談論應該關注移民管理問題已經(jīng)難以引起人們的興趣,世界所關注的是,面對日益涌向城市的流動人口,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加以管理?
最后,那種依靠次級團體代替政府進行社區(qū)管理的模式顯然也是有問題的,它們會形成政府難以應付的國中之國,加大社會成本。人們似乎是在猛然間才發(fā)現(xiàn),種族問題已經(jīng)迅速成為全球化需要跨越的一個障礙。
國家需要秩序,政府需要秩序,社會也需要秩序,但如何獲得秩序,卻有不同的路徑,也有不同的時代背景。誰也不能否認的是,現(xiàn)在這個時代,正在催生并大量制造具有相對剝奪感的城市貧民。解決這個問題不但是全球化的課題之一,也是讓美麗的巴黎重歸寧靜的關鍵之一。
法國是個偉大的人文國度,它擁有過享譽世界的偉大哲學家、藝術家和文學家,巴黎人在火光中,終究還是可以回想起哈耶克曾經(jīng)說過的話:“當人沿著曾導致他取得偉大成就之路繼續(xù)前進時,他就會陷入最深的誤區(qū)之中。”如果說,全球化是一種發(fā)展與進步的必然,那么城市化以及相伴相生的城市貧民化,可能就是偉大成就之路上需要堤防的一個陷阱。(作者為安邦集團研究總部首席分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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