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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胡雪良 法制早報見習記者 葉宏軍
5月20日，浙江省有關部門緊急叫停龍游飛雁化工有限公司生產的飛雁牌過磷酸鈣肥料。據有關部門初步統計，浙江全省已有數千農戶近2.5萬畝農田經濟作物受害。這可能成為建國以來最大的肥害事故。
哭泣的受傷農民
溫州瑞安汀田鎮。
記者順著窄窄的田埂走去，一邊的瓜田是滿壟碧綠、枝蔓葉茂，而另一邊則滿目荒禿，偶見幾株荒草在風中搖曳。葉姓老農告訴記者，原來兩邊種的是同樣的瓜苗、同時種植、同樣管理，不同的是，自己家13畝施用了飛雁牌磷肥，瓜苗就幾乎全部死亡了，而鄰家用了其他品牌的磷肥，作物生長都是正常的。
瑞安是溫州市的蔬菜基地，當地不少農民以種蔬菜瓜果為主業。
在汀田鎮的田邊，記者見到了愁眉不展的宋其桃。今年老宋向村民租用了55畝的土地，分別種上了包心菜、南瓜、西瓜。4月初播種移種時，為了確保作物長勢，宋其桃專門雇了小工施了飛雁牌磷肥。
“施肥之后，我發現西瓜、南瓜、包心菜不僅沒長大，下面的葉子卻慢慢變黃了，幾天后，整株枯黃死亡。把苗挖出來看，根部已經發黃腐爛。眼看著一畦一畦的作物死去，我的心在流血啊！”宋其桃憤怒地揮舞著雙手，“原本指望今年能有五六萬的收成，下半年孩子的學費也能從地里長出來，現在已變成了倒貼本，賠了一萬多！”
比宋其桃還要慘的是平陽縣的一個西瓜大戶，353畝西瓜全軍覆沒。該大戶是此次肥害事件中“受傷”最重的，記者幾經查找，但一直聯系不上。當地人說，肥害發生后，這個大戶痛不欲生，后來就一直沒見到他。
緊急叫停有害肥料
“五一”長假期間，瑞安市農業執法大隊先后接到了兩個鄉鎮農作物成片死亡的緊急報告，初步認定肥害不是孤立事件，便緊急成立工作組開展調查。
5月10日，溫州市農業局發出通知，要求各地農業部門迅速查清飛雁牌磷肥的流向和數量，責令停止銷售，并立即通過換購、回收方式收回農民尚未使用的該產品。11日晚，溫州市農業局又在當地電視臺采取滾動播放方式發出消費警示，告知農民立即停用該產品。
隨后，浙江省農業廳迅速組織由土肥、栽培等專家和農業執法人員組成的調查組，于5月11日至13日，赴受害現場進行實地察看，了解肥料使用和農事操作過程，觀察危害癥狀。專家組認為，使用飛雁牌過磷酸鈣是直接導致作物死亡的原因。
5月20日，浙江省消協發布緊急農資消費警示，提醒廣大農民立即停用飛雁牌過磷酸鈣肥料。消息傳出，一片嘩然，因為春耕早已結束，磷肥已經施畢。現在，只有忐忑不安地坐等更多的肥害事故被發現。調查表明，僅在瑞安，已有982戶農民的9362畝經濟作物受害，大部分絕收。而溫州其他縣市以及麗水、金華、衢州、寧波、杭州等地也陸續發現肥害事故。截止6月13日初步統計，肥害已涉及24700多畝經濟作物，直接經濟損失達700多萬元。
質檢“合格”的迷局
“從發現大面積農作物受害至今，已有一個多月了。但至今還沒有找出產生肥害的致害原因。”浙江省農業行政執法大隊趙作歡副總隊長搖頭說。
闖禍的飛雁牌過磷酸鈣先后在溫州農科院、農業部肥料質量監督檢驗測試中心(杭州)、浙江化工檢測院等多家單位化驗，結果是磷肥的三項指標磷、水分、游離酸都是符合國家標準的，沒有檢測出致害物質。
“可能國內現有的技術手段都無法檢測出毒素。前幾年，一個品牌的化肥是送到美國化驗才得出鑒定結果。現在不排除再往國外送檢的可能。”浙江省農業廳一位工作人員表示。
飛雁牌磷肥的生產廠家是浙江龍游飛雁化工有限公司，其前身為創建于1958年的龍游化工總廠。原為國有中型企業，1998年改制。該企業是浙江省最大的磷肥生產單位，浙江質量信得過企業。年生產過磷酸鈣6萬噸，幾占浙江市場的半壁江山。
在出現肥害事故后，該廠的總工程師曾透露，最近在生產過磷酸鈣時，改變了原料配給方式，使用了制藥廠提供的廢硫酸。
對于用廢硫酸作為原料，飛雁化工有關人士解釋，為實現降低生產成本，實現能源綜合利用，浙江磷肥行業逐步推行廢酸混配生產法。自2003年底開始，飛雁化工通過分析比選，利用定點企業廢硫酸適量摻和生產過磷酸鈣產品，經檢驗，產品完全符合國家標準。
記者從農資打假宣傳材料中得知，過磷酸鈣如果有很刺鼻的怪酸味，則說明生產過程中很可能使用了廢硫酸。這種化肥有很大的毒性，極易損傷或燒死作物，尤其是水稻秧田不能用。
使用了廢硫酸的飛雁牌過磷酸鈣肥料，是否具有上述特征呢？記者在汀田鎮當即做了一個產品比較試驗。農資銷售人員余老板先后從云南產、金華產、平陽產、龍游產的四種過磷酸鈣中提取了等量的肥料，放在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中。從色澤上看，四份過磷酸鈣顏色均為灰色或淺灰色，從氣味上聞，一份灰色的磷肥有很刺鼻的怪酸味。余老板表示，有刺激酸味的那份就是飛雁牌產品。
記者放水溶解磷肥時，惟獨飛雁的產品有氣泡不停地升起，有嗆人氣味。10分鐘后，三個杯子接近無色，飛雁的成了淡黃色。到了第二天，約24小時后，其他的依然是無色，而飛雁磷肥的杯中已呈淡褐色。
如此簡單的試驗，如此明顯的區別，難道一個有著化工二類質量檢驗資質的企業竟一點都不知情？
巨額損失誰來埋單
記者在浙江各地采訪肥害事件時，發現不少有關部門不愿配合。一些部門直接拒絕采訪，一些部門不提供具體情況。他們說：“我們最擔心的是，如果新聞單位報道了，農民知道后，會有人渾水摸魚，亂報肥害數據，影響農村的穩定。”一位農業局的領導擔憂地表示：“如果新聞一報道，廠家破產了怎么辦？”
有關部門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贏了官司賠不到錢，并非沒有先例。為了避免索賠無門的情況，瑞安市公安局提前介入肥害案。5月12日，當地公安局就對來溫接受調查的飛雁化工總工程師鄔某、生產科長吳某采取了刑事拘留措施。14日，飛雁化工向瑞安市農業局預付了300萬元賠償款。因為肥害的原因尚在調查中，鄔總工和生產科長得以取保候審。
然而，無法及時檢測出磷肥中有毒有害物質，給后來發現肥害的縣市帶來了理賠障礙。據了解，全省只有瑞安市有預賠償款撐腰，其他受害縣市都在盤算，怎樣先賠到錢安撫受害農民。
是否先向農資銷售商索賠，然后銷售商再向廠家追償？該方案遭到了農資銷售商的一致反對。
“一包50公斤裝，售價為24元的飛雁牌過磷酸鈣，利潤僅為0.7元。”一位農資銷售商說，“要我們先行賠付，我們本來就無利可圖，拿什么來賠償？應該由生產企業直接賠償！”
但龍游飛雁化工有限公司的一位人士大倒苦水：“生產原料逐年上漲，利潤空間越壓越低，生意不好做。肥害事故發生后，化工廠的磷復肥分廠從5月12日停產至今，各地陸續退回的磷肥早已堆滿了巨大的倉庫，企業損失也非常慘重。”
也有正直的飛雁化工職工指出，肥害為什么發生在1998年改制后，主要是企業不當逐利行為所致。飛雁化工自己有一個硫酸分廠，卻大量采用外廠報損的廢硫酸為原料，是因為正品硫酸與廢硫酸差價驚人。一噸廢硫酸價格不足60元，而一噸正品硫酸價格約為500元。飛雁化工每月要用600多噸的廢硫酸投入過磷酸鈣的生產，每月僅此一項，就能省下差價20多萬元。
“不管廠商盈虧與否，只要產品質量存在瑕疵就應當承擔責任。飛雁磷肥引起的肥害后果非常明確，是造成產品質量瑕疵的要害。”浙杭律師事務所方志華律師分析，“當然，瑕疵是建立在合格產品基礎上的。有關部門竭力尋找的肥害原因，將是最有力的賠償證據。”
有關人士指出，就算到了最后，有關責任單位能做出賠償或補償，但也只是針對直接損失的部分。對于農民的間接損失與精神創傷，仍無從說起。最終給肥害埋單的，還是受害農民。
調查后記
記者采訪結束時了解到，肥害事故發生后，浙江省主要領導先后作出了批示，要保障農業生產安全，維護農民合法權益。飛雁肥害造成了浙江磷肥市場地震，致使磷肥供應一度緊張，部分地區價格漲幅高達20%，浙江各地政府正在緊鑼密鼓地采取對策，磋商安農事宜。浙江的司法部門還將給予受災農戶法律援助，民事賠償訴訟即將啟動。鑒于檢測肥料中有毒有害物質面臨技術難題，浙江省農業部門除了繼續全力尋找肥害原因外，將另外安排一次田間肥害實驗，取得肥害事故的關鍵證據。
本報將繼續關注肥害事件的進展。
《市場報》 (2005年06月24日 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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